不言银、黑等人在忙碌操心,照顾摊上的生意。却说鱼、文几位难得如此聚集,她们忙中取闲,品小吃展才情,甚得其乐,尊贵之气外漏,俨然已为周遭旁近人客的瞩目所在。落魄至此的喜公子置身其中,也颇觉深有荣焉。
不明就里的人们,不时地投过几眼目光,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以小民之心度尊人之腹,把声音放得低低地,议论着:
“那天黿学子,怕就是龙君将来的乘龙快婿了?”
“看样子,公主对他,还很满意哩!”
“何止满意!如果我是一名女子,也快要被鱼公子迷住了的!”
“我看,你不是女子也被他迷住了哩——可怪,我觉得这鱼生,若真为女儿之身……或者,就更美妙哩!”
“……”
鱼凫紫夏此行前来庙会,本就兼带着校司使命的,所以衣着的外饰上很必然地佩戴着天黿大学的校徽。对于这点细节,攸喜粗心,反到后来才发现。
天黿大学在东陆人的心中有很重的份量,它的标识,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认得的,因此,一些来自聚邑外的人,虽未见过鱼凫公子,却猜得出他是天黿的学生。
风流倜傥的鱼公子,英气中才情横溢,刚柔下喜怒相宜,雌风雄彩,灿若晨星,只是多少带点外域口音。天黿学城那是汇聚了很多方国的优秀学子的,所以,十有八九是位留学生了!
“不是说公主要嫁商国殷都的么,怎么还藏着这样一个如意郎君啊?”
“切!你这个人,怎么说话呢?真是的!公主是什么身份?况且尚未出阁呢!难道人家交往个把体己好友,也不能够?反要你管?”
“你……我……瞧你说的!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么!”
“……”
文灼公主的婚姻,毕竟是龙国的一桩大事,虽然龙廷还未正式宣告,但子民百姓的心中,很存有数的。
“听说,咱们都廷对于公主的婚事,有不同的意见呢……不然,都传这么久了,还不下来个喜告?也好让我们民众百姓早些喜贺……”
“是的呢,据说国师大人力推龙虎交好的国策,极希望公主能嫁给虎方太子,从而巩固两国关系……”
“虎太子我有幸见过两回,确实也是万里挑一的卓越人才……以我的陋见,我们公主真没必要舍近求远,去远嫁什么商都小王子了!太远了,回来一趟都不容易的。”
“你懂得什么!我们公主,可是万万中挑一的人物,我相信公主的眼光!她看中的人物,准不会差!算了,不说了,反正爱情两个字,你也不会写……”
“你会写,你会写!不过也就会写几个鬼画桃符,写出来也没有多少人能认得出的!”
“……”
“听黑捕头他们讲,咱们龙君,倒是很支持公主自家的选择的……只是,他作为一国之君,处事必须周全,需要照顾到国师的感受,不能让国家闹不团结呢!”
“这恐怕是大实话!想想看,如果国师大人的意见没有得到充分的尊重,他老一旦生气撂了挑子不管事,怕是都廷吃不消……”
“……”
这些虽是私议,却也很自由解放。这表明,龙方关于这方面的气候,还是很开明的。
“……”
“老弟!你不知道吧!我听说,那位鱼公子,是从华阳来的!她是蜀侯的千金,与我们公主一样,都是女儿之身!不过喜好乔装打扮,经常把自己假扮成了男生模样罢了!”
“原来如此!看来有些说法是真的!瞧她刚才幻化灵玉的豪举,武修境界恁高,想来一定是由于她专心致志、不想谈情说爱的结果了!”
“呃……”
“如果真遂了国师的意,让公主嫁给虎方了,商都那边能同意吗?怕又要起一场兵灾吧?”
“兵灾?怕是少不了的!你瞧瞧虎方的架势吧!将来商、虎之间,恐是难免一场死战!龙国绝难置身事外,是福是祸,就看我们怎么站位了!”
“……”
真是高手在民间啊,斯言不假!
攸喜很感谢好使的耳朵,竟然不经意间听见了这些风言风语。少年不由得热血沸腾,一激动起来,忘乎所以,碰着薤气的催化,接连弄出几个声响来:
“噗——嗤——”
很象是门头很紧,却依然被人用力转动的声响。
哦,那是几个臭屁,似乎正想混着夜雾,要快速飘离而去。只是,它们太笨拙了些,逃离得很慢,一时间难以一散而尽,让悄悄制造它们的主人尴尬异常。
攸喜不由得环顾四望,旁近处,只见有人招手,有人捏鼻,也有人苦笑屏息,只几位易力高超者,不动声色地变换了呼吸的频率,延长了吐气的时间。
攸喜突感无趣,也不知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只见他腆着脸,抓起文灼相送的那只“归”字玉杯,递向鱼凫紫夏,没羞耻地道:
“鱼公子,你的药钵差个杵,把我这个玉杯拿去,变一个药杵吧!”
“……”
少年这突兀的话,并没有得到对方及时的应和,倒是引来了其他食客的一阵哄笑。
或许是哄笑的提醒,让鱼公子顿然蛾眉皱起,秀眼里射出凌厉之光,配合那历光的,是两个极为严厉而且贴切的字:
“屁话!”
……
严责之后,小圈子里是一片语言的真空。
即使文灼此时很想接话茬来打个圆场,也感觉一下子拿捏不出妥当的词语!
此地无声胜有声,少年真实地感觉到,此刻即使有枚骨针跌落在地,也确是能够听见的!
攸喜的恣意任性,十分难得地碰上了一个钉子。
“哈哈——哈哈——”
远处均匀的噪杂声中爆发出一串嘲讽而尖利的狂笑,刺破了这个小小的相对寂静的氛围,很是惊心。那是悄悄撤离在人群里的龙洗河所发的变声的嘲笑,其中包含了对小易物有心积淀而成的独特侮辱。这变了声的嘲笑,龙上山和其他人未必分辨得清,攸小喜却能听出!
伊人的严厉批评,外加冷眼旁观的恶意嘲笑,其实是这个世界此时对攸小喜最为残酷的惩罚了!
于是少年更加气急,接连又发出几声同样的异响。
咳,这都是薤蒜惹的祸!
太不雅观了。想来好不容易在伊人心中堆积起来的一丁点好形象,恐怕都坍塌了吧!
……
“小友,小友,你真是造孽啊!”
龙上山在心里默默埋怨攸喜一句。他忽视了刚才黑暗里的儿子给小友所带来的伤害,却开始专注于深深的自责。那样触犯了鱼公子,他也救不了小友的场。老龙于是转移注意力,不自量力地学着方才鱼凫公子幻化灵玉的模样,也用自己的修为和灵力,操弄着手中杯,让天灵之玉变幻起来。
没有紫芒之力?没有关系!
灵幻之术不是就一定需要高阶灵力的。龙上山此刻就是用发出的绿芒之力,把玩着天灵之玉,专心专意地内视自己的灵力星空。
他与攸喜一样,距青芒力境也还远呢,何况是更高的灵力境界!不过既然借托造化感谢公主送他如此珍贵的东西,那就先好好的保存着。自身灵力不到位,只能这样子先把玩着啦。不怕境界低,就怕不上进,时时把玉自玩,这是拥玉人该有的动作。
作为天灵之玉,一旦拥有,如有紫芒的修为相般配,那就意味着拥玉者能够物尽其用,这是极为诱惑人的东西。比如慢慢旅途,他没有被子,扇子,是完全可以凭借灵玉幻化而成的。能不心动吗?
只是,这对灵力的需求,最低也要紫芒之力。
“希望洗河这孩子,以后能够超越老子……”
要让灵力突破升华,做到物尽其用,老龙认为自己这辈子,怕是不能够了!他于是寄希望于自己的孩子,希望小龙能够在武修灵力上给家族带来荣光与希望。
“以后我死了后,这只玉杯,就传给孩子了吧!”
老龙心里默念,可怜老龙的父母之心。
此时龙洗河又蹿回在灯光外的不远处,他借着黑暗的掩护,肆无忌惮地窥视着这边。他已经十七八岁了,但在老龙两口子的眼里,依然是小孩子的存在。
龙洗河可不是小孩子了,他不但冒族参加了几次春会,品过了禁果的滋味,现在更是迷恋上了一个女子。他最近对攸喜厌憎的增加,很与这个女子有关。所以,当攸喜对着鱼凫紫夏说出要让他的玉杯幻化成药杵的话后,犯了经验主义,成为哄笑声中最为反感的一个。
当然,他通过父亲酒后的真言,大致很知道鱼凫公子的身份情况。但是该有的自知之明,小龙还是有的,并不敢对鱼、文诸人有什么非分之想。不过攸喜这样一个小屁孩,在这些高贵之人面前耍丑,他就很看不过眼了。他很讨厌这个整日纠缠着父亲的小易物,一心期盼着这个攸喜能把丑出大一点。
一个女使跑来,向文灼公主汇报什么事情。报告者贴近公主的耳朵,急切的诉说。
“看来文灼姐也急着要走了,不如我先给她开个路吧!”
紫夏这样想着。她真是文灼的知心密友!
……
“姐姐,我有急事,先告辞了!”
鱼公子蓦然站了起来,跟文灼作辞,决然的语气,却是针对攸喜去的。
文灼正在消化突如其来的消息,闻言先是诧异,旋即释然,报紫夏以笑。
攸喜看着紫夏要走,急想上前套个近乎。
不承想伊人用一种不容推辞的口气,把手伸向小喜:
“把你那只玉杯,给我——”
这要求,很突兀,让攸喜既惊且喜。难道华阳小姐姐答应了他适才变杵的提议么?耶!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呐。
“嘻嘻,知音,知音呀!”
攸喜无法拒绝,把那个玉杯递送了过去,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
“我这是归字杯,与你那藏字杯,是配对的!早就想送你了……”
黑暗中的龙洗河,先是替攸喜难堪,而后,简直又要狂笑出声来:
“啊!真是瘌蛤蟆想吃天鹅肉啊!哈哈!”
攸喜话一出口,也自觉有些冒昧:
“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少年也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动机。但是这尴尬的程度,可以通过黑暗处龙洗河强忍狂笑而搅动的变形气流映衬出来!
“呲——真是痴心妄想!”
黑暗中的小龙心中,这样心中批评着小喜。
鱼凫公子有奇侠风采,毫不犹豫地接玉在手。然后,他(她)打个口哨,立在远处的仆从立马牵了一匹骏马过来,紫夏一跃而上,摸出一块金饼,摔到了攸喜的脚下,威凛地道:
“谁要你送!记住!这杯子卖我了,以后不许惦记!”
真正与鱼公子心有灵犀的是文灼公主。只见她优雅起身,微微含笑,体贴地配合着她那“渔夫”的话,爽然道:
“这杯子,送给你们了,你们就是杯子的主人!怎么处置,是你们自己的事,由你们自己决定吧!——我也要走了!”
于是一声召唤,文灼的坐骑也到了面前。她与她的“渔夫”并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