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灼收下剩下的翡翠杯,小心翼翼地放好。
庙工端出果茶,敬客。梅干、桃干、炒豆子、炸鱼干、南瓜子,等等。但这茶,还只是用来食喝的汤粥的形式。
位子似乎少备了一个,小喜欲坐而不坐。
西老官:
“阿英,你也是来赶庙会的了?你在易事殿挂职,殿司都有谁和你一起来?怎么不见其他的随行?这位孩子是……是你的仆童吧?”
“扑哧~”
文灼听庙长师傅如此猜说攸喜,不由得乐了,扑哧一声,把一个含在口里的果子喷吐到了手掌上,接着是一串银铃般的大笑。
笑毕,文灼并不急于回答,一双丹凤秀眼转向了小喜这边。她想要看看这喜公子将作怎样地回应。
“我……”
其实,能做一个美善公主的随从仆役,那还是一件很愉悦的事情。这样的差使,于龙方的大多数同龄人而言,应该是可求而不可得的吧。
时代使然呢。
倘若一个男孩子,与一个神仙似的姐姐走在一起,而这姐姐有需要,须人在某些事务某种岗位上帮忙代劳,而且还有报酬,难道就可以无动于衷或者视而不见?何况,作为龙国的千金只躯,配备若干仆使,不是一句话的事!
在龙国的土地上,子民们不都是国君的臣下吗?攸喜现在有所不同之处,无非是曾经的身世罢了,西老官是不知道的。假如有其他人家的孩子,落魄至此,有幸能被一位美丽高贵的大国公主看重而任用为亲信仆从,那是需要烧去多少高香才能够获取的!
老师傅的这一问,没有毛病。
因为是亲眼见着这孩子刚刚与公主走在了一起,要来这里混一席茶吃的,所以,庙监认为自己比庙长多知一二。
这个毛孩子,做公主的童仆?资格还不够吧!无非是听说有些文修,能作两首诗,易事殿去测衔,幸运遇到了公主,有一面之缘而已啦。公主虽然办事干练有章法,还是处在贪玩爱闹的年龄,等热劲头一过,什么喜公子、悲哥哥啦,都要丢到脑后去了!
东老官本想调侃一下少年一句,说他是来捐赠赚热茶的,看到公主偷偷向他摆手,也就先忍着了这话。
“我……”
小喜转念一想,奴性,似乎是不应该有的。
“回庙长,我….我是……一个大丈夫,而不是小童仆!”
看这话回的!会让人听得莫名其妙的。
“不过,只要公主有用得到我攸喜的地方,攸喜愿效效犬马之劳……”
文灼姑娘先是一愣,脸上似有微微的愠色,旋而坦然,化为轻轻地一笑。笑靥如此开出,简直灿如桃花。
大丈夫!小童仆!犬马之劳!
这孩子,与众不同,好让人喜欢。只是……不然……
其所言之“大丈夫”,也有多种之涵义么,纵有“夫君”之意,那也是民人间的用词,何况……
此时的小喜,也确是在玩弄一种文字上的游戏。
文灼公主是名花有主的,而自己的心中也另装有人,所以,他此时的心地,对于文姑娘来说,是思无邪的。他无非是想做一个有节操、有所作为的人啦。
“放肆!你这个狂妄的仆童,小小年纪,如何这样口不择言!”
一把葫芦舀子被他用力掷在桌上,碎了一块,溅飞许多茶屑。
西老官毕竟是普通的民人家境出身,这样人家的夫妻之间,因为易衔的不足,夫主往往多用丈夫来作称谓。阶层出身,也是可以左右思维方式的,虽然后来经过努力地位有所改变。
很少看到老友如此发火,庙监赶忙起身调和: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哈——这个孩子,他是和文灼公主一道前来给庙司做捐赠的!”
庙监赶紧把庙长的话说开了去,刚才留着的调侃之话,也乘机取了出来。他也是有话藏不得的人呢。
这毛孩子,说话不分场合,确实有点口无遮拦了!一旦被人添油加醋传入国君或者君夫人的耳里,岂不闯祸!
毕竟是老搭档,庙监轻轻的一句话,就把庙长的怒火熄了下去。公主难得来,她本人就没有动气么,万不可把大好氛围搞坏了。
再说,看这攸什么喜,也确是小孩一个——捐赠?他一个小小孩童?
“捐赠?”
庙长降下了火气,但是又起来了几丝狐疑之气。
一般的小捐赠,往正殿的功德箱里投扔就是了,大一点的,都有二庙官在偏殿的捐赠堂里接待着。有什么稀奇的大捐赠,直接掺和到养和堂来!究竟什么来头,竟然跟着龙国的千金公主同行同坐?
阿英来捐赠么?她应该是有什么提议吧。这个孩子,能亲来庙司一趟,就是最大的捐赠了。
虽然许久没见过阿英,但是事关文公主的消息,他都极为上心的。这次国君从商都回来后不久,他就知道,阿英留在龙国的时间,不会太多了。这段时间,他甚为想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在公主离开故国之前,与孩子见上一见。这是他最为迫切的心愿。
这孩子真有情义,心痛师傅,明白师傅的心事,不等师傅折腾,就乘着挂职赶会,先来看望师傅了。
她易事殿的同事呢?都还在赶会吧,也没有一两个作伴同来,这肯定是阿英自己的主意了,出了事情怎么办!
“阿英,你的同事呢?事殿长没有来吧?你们晚上是回城呢,还是在庙司留宿?东老官,你先见着公主的,馆舍配备之事应该是安排妥当的了?”
“……”
“师傅,我们易事殿的人,都是骑马来的,回聚龙城一会儿的功夫,不在山上留宿呢。”
……
“我现在,可是挂职副殿长哩。”
“好、好、好!多锻炼锻炼,有好处。”
……
“这位——小——丈夫?你呢?你们晚上是准备下山过夜吗?要不要我向两位师傅说一下,给你弄间屋子用用?”
文灼似乎知道小喜他们家来赶集贩卖的事情呢,如此贴心地过问。
这话可把小喜提醒了。看看天色,已经过了正午。那些没有就近弄好住处的商贩货贾,应该差不多就要准备拾掇东西下山了。如果只如顾客一样,仅带少量的东西来回赶路,那是不成问题的,可是象银伯和龙上山那些携有许多货物的人们,就很折腾麻烦,尤其是灵龙作坊,今天到会又迟,来一趟不容易,肯定要拖一拖,怕是日落之前不会打算动身的了。
对了,这一会儿了,老龙如果要回来找自己,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吧,自己的去向,偏殿的人应该是会告诉他的吧。
“谢谢公主关照,那就,那就请你让两位大师傅帮我们弄一间客舍?我们有两户摊贾,东西不少,拉来拉去确实不方便呢。房钱我们肯定给的,这个请庙司放心!”
“谁稀罕你那一点房钱!这种情况,你也看得出,怕是有钱也定不到房子哩。两户摊贾?是什么鬼?”
小喜只得把银伯小黑他们和灵龙作坊的情况做了一下简介。
“龙上山么?哈哈,听说过,那是聚龙城有名的一个酒鬼——”
“——师傅,那就麻烦你们给他们留两间——不然,就把原先帮我们预留的屋子,给他们使用好了!权当我们自己在用好了!我刚好也要找龙上山说说一些事情。”
……
原来这个孩子还是货贾人家的孩子,商摊货贾,正是庙司需要服务的对象,虽然没有预先登记和缴纳费用,但是文灼公主如此看重于他,自然就按照公主的意思吩咐下去了。
这一边,文灼和攸喜正在说着龙上山,堂外就传来了龙上山呼唤小喜的声音。
“说老龙,老龙到!”
小喜的口里,窜出了这样一句日后将要流行的“流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