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筒装茶的竹节重约二百两,三人先把两只茶筒用藤绳连绑成双,分披在牛背或者人的肩上。总共有五对十筒茶叶,牛驮运三对,龙上山和黑陶各驮一对。牛由小喜牵引下山,其他零散的茶叶,按照小喜的意思,不管它,仍然留在洞里。
虽然驮着东西,但是下山快了很多,日头接近挨山一半的时分,大家先后都到了上山前卸车的地点。
牛要放牧一会儿,所以先不急着装车。运动量不小,三人都有些饿了,拿出带来的几只筒饭,坐在一块大石块上准备野餐。牛用绳子被栓在附近一处水草丰茂的地方,让它慢慢地啃草。
听到一声狗叫。小喜立起身子,远远地看见初二正在向着三人歇息的地方跑来,拐弯的地方有停停望望,隔得有点距离,似乎不太敢确定他们就是自己的主人。小喜向它招呼两声,小狗认出来了,不再犹豫,飞奔而来。
早上没有看到它,几乎都要把它忘却了。
小喜离家的时候,初二跟追着小喜走了一段路程,后来被是小黑哥抱回去的;小黑哥出门去江邑,它又跟着黑陶去了老远的一段路,又是被银伯唤回。两次走路,初二把自己活动范围的直径拉大了很多,心就开始变得有些野了。
也因为小喜小黑两人与它隔断了几日未相见,银风竹喂食之外没空去宠它,所以它也就逐渐习惯独自一狗,到处溜达。
如果说它光去溜达,也是冤有点枉。其实,它每天总有几个时刻,还是会到路口去观望,以期迎接到它的两个年轻主人归来。只是今日小喜小黑两个回家,一个坐车,一个骑马,看不见就被它错过了。但是家里的气味它还是很熟悉的,一打野回来,就觉察到了异样,无需带路,循牛车的踪迹,一路跟来。
初二窜到面前,围着黑陶和小喜打着圈圈,尾巴摇得十分热烈,狗嘴里发出嗯嗯唧唧的欢叫,别提有多高兴了。小喜和小黑哥把初二当做家里的成员,见到它也是甚为开心,彼此轮流着把狗头抱在怀里拍打亲热。
开筒吃晚食。用筒盖做碗,小喜抽出筷子拣了几块肉骨,先扔给初二以示恩宠。
牛吃草,狗狗啃骨头,人饮酒食菜。饭么,可以稍等片刻,毕竟,酒菜也是可以解饥的。
小喜与龙上山是一对饮酒的老搭档了,不消多说;小黑也喝一些,但酒量一般,以吃菜为主。银伯今天备的菜饭都很多,尤其是菜,所以把菜消灭是个重要的任务。
真是:山间一壶酒,共酌有相亲,举目送红日,对饮是三人。
夕阳只留下半个被自己晒红的脸蛋,向着这边磨磨蹭蹭地偷窥。
落日的余晖映照群山,让山间的一切都披上了红色的艳装,归鸟开始回巢,散落在它们熟悉的林木枝杈上面,发出叽叽喳喳的鸣音。
小喜喝着酒,看着旁边的茶筒,想着回家后首先要烧一壶滚烫的沸水,泡几杯茶水喝喝。一来是因为喝茶能够消渴解腻,二来也要预先尝尝这东西究竟是何种滋味品质,知货人才是好的卖货人么。
看样子茶叶炒制得还算不错,未曾想到阿车有如此手艺,不多见的。阿车是比小喜先几天进到劳宫所的,所以他采制的这批茶茗,算是明前茶嘞,放到天际那个遥远的地球,这是很值钱的一波春茶。水货?那是概念上的问题,对于茶茗的本质,并没有什么关碍。
“你们家这初二,怎么回事?扔下好好的骨头不啃,反往对面的山里跑去了?”
老龙拍怕小喜,说道。
少年听他这样一讲,收回了思绪,用双目之光追寻小狗。
对面是一条溪河,隔在两山之间,虽然是春水充盈的季节,因为河床宽,显得水浅,初二的影子很快就跳越而过。它沿着山间小路往里奔去,好像发现了什么怪物。
小喜与老龙继续对酒,不时地说几句话。小黑把一个蹄膀拆开,递给小喜,小喜不要,递给老龙,老龙也不要,只得自己咬啃起来。虽然蹄膀只有一个,但小喜和老龙并不是装,是真心的吃不下去;倒是一样鱼干,油炸得很出味,颇好下酒,很对他们此时的胃口。
初二发出不同寻常的叫唤,声音很奇异,小喜有些担心它的安危。黑陶啃完猪蹄子,和小喜老龙比划了一下,用草擦擦手,向着狗吠的方向去探究竟。
初二和黑陶的身影都淹没在对面山脚的植被里。太阳已经落山了,鸟声更嘈杂起来,晚霞轻轻地流动,看见远处几缕炊烟。
月亮老早就从东边升起,只是被山峰遮挡住了,这里还看不到。
“今晚有月光的!”
龙上山这样说道。如此坦坐在山野之中喝酒,欣赏着春日里黄昏特有的景致,真的是太惬意不过了,他才不着急往回赶哩。
好一会儿,才听到黑陶的声音。他在向这边招手,意思是让小喜过去。
一个盛酒的竹筒已经空了,小喜把酒葫芦递给龙上山:
“老哥,我先过去一下,你就这里自斟自酌等我们!”
……
小喜来到小黑哥的身边,顺着他的指向,看到了初二。天!它正在围着一头小象打转呢!看着它们甚为相得的情形去推断,两只家伙应该不是初次相识。
这狗蛋,乘主人不在没有人管,它就擅作主张交起朋友来了。
聚龙镇不是产象的地方,人们见到的大象,都是过往客人使用的脚力。也有偶尔不知何处跑丢的家伙,会出现在群山里头,被人看见。
东陆之地,很多人似乎对象有一种偏见。当然,孩童们就不一样了。对于这种体型庞大、脾性又相对温和的动物,他们还是非常好奇,十分乐意去接近的。
乌鸦和大乌他们,看到象后,心里就一直念念叨叨。这头小象,基本上就可以断定是乌鸦所说的那头了。
狗狗给小象带节奏,走得与小喜他们的距离近了一些。少年仔细观察,小象的鼻子舒展开来,时而拔一撮草叶塞到口里,时而挥舞一下,非常温柔地伸到初二的一边,挡住狗狗不让它掉到河下。
“像一颗刚刚发芽的蚕豆!”
少年很突兀地对小黑哥如此形容小象。
小象的故事,小喜与黑陶讲过,如果不是耽搁了几天,他是要跟着小黑哥进山牧放打柴去寻它的。
黑陶也知道这是小主上心的事,所以等他看真切了象的身形,立马兴奋地招呼小喜前来。
憨憨的小象,真想把它带回去!
但是,人与象之间,还没有建立起来信任呢。硬赶是不可能的,使用陷阱的方法去捕获也不妥当。
幸好有初二作为其间的纽带,可以先维持着联系。这狗子,真是太棒了!
不知道镇令捕杀的大象,是不是它的亲娘老子呢。小喜这样想着,忽而觉得豆芽似乎有些可怜。
小象的名字就这样定下来了!小喜回头去唤老龙,让他把那几竹筒米饭拿过来。他想与豆芽加强接触。
龙上山的动作有点大,小象看见了他,有点受惊,掉头小跑了十几步。
小喜吹声口哨,把初二招呼至跟前,从筒子里弄出一个饭团,指了指小象,跟它说:
“去,给豆芽送去!”
初二善解人意,叼着饭团赶到小象的面前,让它吃。
豆芽看几个人与初二是有交往的,也就放松了一些对人的警惕,伸出象鼻子,把那饭团卷进了自己的口里。
少年又让初二回来取饭团,如此几番,豆芽对几人消除了初步的戒备。小喜干脆自己拿着饭筒试探地慢慢向小象靠近,嘴里温柔地呼它:
“豆芽,给你送饭团过来——你别怕啊!”
豆芽听着呼唤,安安静静地矗立在原地,昂着头似乎要看少年有什么动作,显得顽皮又可爱。
因为小喜手上没有攻击性的武器,个头上也不构成威胁的感觉,所以豆芽就转动两只小眼睛思考,然后扇扇两只大耳,摇着尾巴向着小喜迈近了两步。
距离少年三五步距离的时候,豆芽停住了脚步,不再靠近。小喜生怕惊吓了它,一手摸着自己的初二,一手弄出饭团,扔到小象的面前。
豆芽很喜欢这饭团的味道,小喜丢一个,它吃一个。
饭团只有一个了,小喜拽在手上不不肯再丢。豆芽迟疑了一下,竟然主动前去伸着鼻子索要。
……
月亮升起来了,亮晃晃的,有几朵云彩飞过。
必须回去了。
“再见,豆芽。以后再来给你送好吃的!”
小喜摸了摸豆芽的耳朵与鼻子,与它道别。
月色下,小象站立不动,目送着几人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