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黄昏,五十号居所的两个当事人自动到案。
黑风甲认得两人,知道他们是有名的刺头。问他们到哪里去了?为何出了事情要逃?
那壮实汉子大刺刺地答:
“逃什么!清明断雪,谷雨断霜,我想四十八号那位善邻跌入了茅坑,寒恶二气相侵,必得需要一些药物把这秽气逼了出来,才不至于遗留污毒!况且,我这兄弟,在厕外被犬咬伤了,也需陪他去寻了一些敷伤的药来,以免后患。捕头你也看得出,我们紧着赶回来,身上的汗水,都还未干呢!”
说毕,一阵哈哈大笑。
壮汉名叫飞蠊,另一个叫飞蝗,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入族龙方,已有三、四年光景了;那个倒灰人叫赤龙,是龙国赤族人氏。三位好汉都是东陆人氏,武学上皆有不低俗的修为。
只是,他们都未在正规的院校里修习过,只有易事殿确认过的同等修历罢了。
其中,飞氏兄弟两人,因为在龙方有多次犯事的记录,曾经凭借同等修历授予的官衔也被剥夺,只保下了龙籍身份而已;而那位赤龙,顶着一顶下士的官衔,在一位小邑主那里任着一项差职。
人证物证都已汇齐,包括小狗初二、飞蠊的匕首、飞蝗的长剑以及赤龙的木棍与灰筐。
并未掌握彼此串通预谋的证据,且小孩的口供效力也打折,于是刑律殿驳回了小喜的控告,案件只定性为因口角而导致的争执和轻微误伤。
经判决:前者向后者提出了赔偿要求,其价值数目,与飞蠊为其弄回的药物,约略相等。
同时,攸喜一方向飞氏兄弟进行合理赔偿;而赤龙和飞氏兄弟则对少年赔礼道歉!
这些调解,似乎都还公允寻常。但是,比较奇葩的是——
除此之外,三方四人每位需要外加一个五日劳役的责罚!
处罚的理由,无非是滋事扰民了。
赤龙和飞蠊领此责罚,这个好懂。飞蝗受此牵连,乃是因为他手中持握了攻击器械:一把长剑!这个,也可以理解。小喜得此赏罚,则完全是代狗受过了。
刑律人员说,除了长剑之外,并没有事实可以证明飞蝗有行凶的意愿和和举动;但是狗狗初二却实在咬人了!
“当然,孩子,你也可以在人受处罚或者是狗受处罚之间,有一个自由的选择!”
但狗是不会参加劳役的,他们的言外之意,如果小喜不代替狗狗受过,就只好要屠杀初二以彰律法了!
“我们的目的,也不是要屠狗啦——它们也是很有灵性的东西么!打开窗子说亮话,我们其实借着这样一个油头,让年少人也有一个经受劳动洗礼的机会——这是我们的传统啦!”
刑律殿又强调:对于此案中不接受这个判决的人,他们将以滋事罪对其提起控告,极有可能遭受严厉的肉刑。
肉刑处罚包括:刖刑、断手、墨刑、宫刑、劓刑等,最轻的就是鞭刑了。鞭刑也非一顿了事,与罚役两相比较,龙国民风,一般都会认领五日义务劳动的责罚。
狗是断不能被他们杀了的!还好,他们不对初二要求上什么户口之类的!有什么办法?只好自己去艰苦几日咯!
小喜如此想着。
对于此事,飞蠊飞蝗却很坦然,好像已然做好了再一次进宫的准备;倒是赤龙,开始的时候脸上有些尤怨之色,不过后面却也释然了。
小喜初来乍到,弄清他们的本意并不是他会担心的要置初二于死地后,好奇心突起,似乎要把那个地方——呃,劳宫所,当作一个旅行之处哪!
银风竹其实是舍不得小喜去服苦力劳役的,但他也知道关键是初二,不必过多劝说,小主是不会听的!
不怪小喜执拗,银伯也舍不得初二,都有感情了的,何况这一次狗狗看家护主,很有功劳呢。只是遗憾这一次自己和小黑都不能代替小主去服役。
判决方案得到没有折扣的接受,刑律殿也就不再多究。
……
黑风甲笑着安慰银风竹他们说:
“五日劳役,就是稍微辛苦些的义务劳动而已啦,年少人去锻炼锻炼,也是好的!”
“周首领帮喜公子举荐的官衔,一时间没有那么快的,也未必有那么顺利!不如先把小成文修的同等修历申报好了,这样,劳役中就会好很多。”
黑捕头熟知内情,他热情的样子,很让银风竹放心不少。
赤龙和飞蠊、飞蝗三人,武学修为不错,对于他们来说,参加劳役无非就是一次穷开心,所谓的监工责罚,那是不存在的。他们对于小喜也同受五日劳役责罚的结果,感到一种意想不到的欢欣雀跃。
服劳役从第三日开始。次日下午,小喜从刑律殿回到家,还有几个时辰的清闲自在。
他通过小黑哥,又把藤条叫来。
“喜公子,听说你明天开始要锻炼几日?”
没有想到,瘦虎也和藤条一起来了。首先开口说话的,是瘦虎。
“这么快你们也听说这个事情了?”
“嗨!这种义务劳动,我们国族的人,谁没有参加过!参加了,你就是真正的龙方人了!这是家常便饭!我们国君内疚的时候,也会去做做这种力气活来表达表达情绪的,老百姓根本就不把它当一回事!”
瘦虎很会说话,一下子就把银风竹他们心中的一丝担忧说开了。
“可他毕竟才九岁么!”银风竹捧出果子来给藤条瘦虎两人吃。
瘦虎道:“咳!我们第一次干这类活的时候,比他还小——是吧?”
藤条吃着果菜干,接瘦虎的话:
“是啊、是啊,干这活第一次瘦虎八岁、我七岁。”
银风竹开始高高兴兴地为小喜收拾行囊。
后面,藤条瘦虎两人又与小喜说了不少关于劳役方面的事情,主要是传授经验,叮嘱他注意有关事项。
差不多了,小喜问开始把话题转向了他的主题。他对着藤条道:
“你昨日来,不是想自证清白么?”
“喜公子,你还不相信我吗?前天我提了几个蛋来,无非就是表表我和瘦虎两人的一点心意么。飞蠊他们那种人,怎么会看得上我们!再说,我也不敢去招惹人家啊!”
藤条有些急了,手足无措的样子。
瘦虎听了,知道此兄原来已经来向小喜公子表过心意了,不过见他说送鸡蛋是和自己一起的心意,心里舒服不少,帮腔道:
“小公子,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跟我们说吧,只要我们做得到的,我们哥俩一定义不容辞!”
“对对,就是就是,义不容辞!”
瘦虎说出了藤条想说的话,很让他赞同。
小喜似乎担心接下来的几天没有酒喝的模样,“咕咚咕咚”连续灌了几海碗酒水。过足了酒瘾,抹抹嘴:
“这样,麻烦你们帮我找一样东西!”
“还是那块玉佩吗?我——或者是另外的什么东西?”藤条急问。
“是这样,昨天早上的事情,你们也清楚了。我有一个疑问,相信你们,所以直言相告。我不是明天开始连着五日不在家么,这事情又等不得,所以,就想请你们帮忙。”
“你就大胆说吧,只要能做的,我们义不容辞!”瘦虎又是义不容辞,让小喜感觉很是痛快。
“义不容辞,义不容辞!”藤条也重复着。
“我明明看见飞蠊的匕首是落到茅坑里去了,他怎么就那么快捡回来当作物证缴给黑捕头他们看了呢?”
“你是想、让我们打捞——上来吗?喜公子,一把短刀,有多大价值,回头我送你一把更好的!”瘦虎脸上,表现出了一丝为难的情绪。
小喜知道,他应该不是担心如何打捞的事情,是怕赤龙和飞蠊他们以后知道他卷入了这件事情。
飞蠊飞蝗,是一些人头上的魔咒!不仅是在聚龙城!
小喜笑笑,未言。
为了打破沉默,小喜给两人各斟了一碗酒水。
接下来,小喜见识了“酒能壮胆”的释义。灌完一海碗酒,“啪”的一声响,藤条首先站起来,梗着瘦瘦的脖子,眼红脸青地道:
“我们都来你这了,又要怕什么!你放心,这几天我们横竖把你要的东西从粪坑里捞上来!”
瘦虎也是豪气干云:
“喜公子你别和其他人嚷说这事情就是,我们会想办法。我估计,飞蠊他们即使也看重这个事情,也要服役回来之后才会着手弄了,问题是。。。”
“问题是,我们不要去打草惊蛇!这也是银伯黑小黑哥不方便的原因。”
“对对对!不要打草惊蛇!”
瘦虎藤条两人不约而同地叹服:“不愧是新晋文士!”
是啊,文士衔位可是比武士衔位更难达成的呢,他们希望小喜以后发达了,也能够提携他们一把。
夜深了,藤条瘦虎两人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四十九号居所,小心翼翼地融没在了夜色里。
初二静静地蹲在屋檐之下,一声不吭。接下来的几日,它可看不到小喜了,只能和银伯与小黑两人相伴。
五十号居所。灯烛煌亮。
飞蠊兄弟整了一大桌酒菜,与数位客人,一起海吃海喝。
酒菜一大半都是友人送来的,自己只小搞了几个。朋友们知道他们又要去参加义务劳动,很是关心,自发的凑了酒菜来践行。
四十八居所的赤龙,竟然也被请来一道吃喝。
口里说着“一回生二回熟”、“不打不成交”之类的话语,赤氏频频与飞氏兄弟推杯换盏,沆瀣一气。实际上,他们表面上是才刚刚相互熟识,暗地里却早有勾连。敞开窗子说亮话,他们借着接下来是“工友”的关系,现在开始无所顾忌的大秀友情。
真是艺高人胆大,小喜闻此,心中暗暗佩服不已。
越性这样,就越没有人去怀疑他们。妙!
“来来!龙哥,龙哥——我们这一次误会了啊——以后交情就更深了啊——来,喝!”说话的是飞蠊。
“我敬你们,我敬你们!飞兄弟,来来,感情深,一口闷!我可是一口闷了!”
赤龙倒举着杯子展示,滴酒也未掉下。大家喝彩。
飞蝗被狗咬了,不太能喝酒,象征性地抿了一下。
“蠊哥,你们这回进去,又是要在里头作威作福了!什么时候能兄弟和你一起去享享福才好!”
飞蠊的一个朋友恭维道。
“哈哈!我们进去,哪里有什么享受,不过是穷找个乐子!你们——”飞蠊指了指其中几位送了酒菜来的朋友,大声道:
“你们、可不要随便进去,怕吃不消,哈哈——哈哈哈!”飞蠊的中气十足,声振屋瓦——如果屋顶是瓦盖的话。
“我们龙国人,谁不进去的?一辈子都难免的!”另一朋友说道。
“你这样的身材板儿,还是尽量少进为妙!等到真进去了呢,就要有眼色,懂嘛!呃——”
飞蠊打了一个嗝,继续说话:“不过万一碰上了什么难处,尽管对我们兄弟说话!”
“那个小子,今天运气好了一些,不然——”赤龙压低了声音。
“不然我们就发财了!”飞蝗接话道,一边用长剑挑起了一块大肉,放在嘴边撸着。
“这笔财,迟早都是我们发的!没人抢!等这财发过了,我们兄弟就离开这龙方,再寻一个国邑呆着去——龙哥,还有你们——如果也想离开,跟我们说话哈!哈哈!”
“哈哈哈!”
“那小子,才九岁,也去服役,怎么受得了那苦力?”
“试过了,那孩子武修灵力不低,黄芒一元的样子,有这样功力,劳动倒不怎么能累得着他的!”
“怎么样,龙哥,就在里头把那小子了做了吗?还是等着出来后再弄?这孩子,看起来还有那么一点可爱机灵劲儿!要不是已经接了人家的生意,答应了,还真想撂开手!”
“蠊哥就是有些太仁慈了!我看,最好就在里面做掉算了,灯下黑!也省得夜长梦多!”赤龙压低了声音轻轻地道。
“蠊哥也有仁义心肠的时候哈!”
“飞蠊我,行仁义的事情多着呢,只是你们没有见到罢了!”
……
小喜贴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转身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