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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喜狗

次日小喜起了一个大早,急匆匆地去送师傅。到了八十八号居所,各屋已经人去室空。
树上鸟鸣啾啾,有客栈的人在洒扫庭院,那人告诉小喜:
“他们走了约有一个时辰了。现在时光,早就已出城,估摸过了西龙桥了。”
小喜听了,也不废话,撒腿就出,走出了龙鳞客栈,向着西北方向狂跑。
还在龙福路上奔走着,远远听到蹄声“嘚嘚”,一位英俊的少年,骑着高头大马迎面而来。朝霞灿烂,霞光撒在骑者身上,绝美如画。小喜一心赶路,无心观赏,没有认出来人是谁。他要绕开了那乘骑,继续前进。
那英俊少年见了小喜滑稽的模样,感觉十分好笑,一声长“咦”,把马停住了,声音十分清脆:
“兀那小孩,你可认得出我?”
小喜闻言留步,暮然抬头,发现眼前人竟是朝思暮想的鱼凫紫夏。
鱼凫公子虽然还是一袭男装打扮,小喜还是看见了她的妩媚。因为赶路,香汗淋漓,把秀发都打湿了。一张俏丽的脸庞,向阳而开,楚楚动人,娇艳无比。
小喜看得人都酥了,呆呆地立在那里,半晌无言以对。
“诶,小酒鬼,你发什么呆呢?”
鱼凫紫夏举起手中的鞭子,在小喜头上晃了一下。
“你是想去送你师父他们吧?别送了,他们都已经走远了!”
“你也是去送他们的么?你看到他们了吗?”
“又不是我的师父,我送什么!”
“那你是……”
“两封信弄错了,赶去换了回来……”
“哦……”
小喜听说是信的事情,还被她如此这般,不由得心中窃喜,神志也逐渐恢复了过来。
……
“诺,这是,你师妹留给你的——”
紫夏手中拿着一样东西,也不等小喜伸手去接,“呼”的一声,就扔了过去。
小喜慌乱一接,接住了,没有掉在地上。
是一把玉梳头。小喜想起了自己有点蓬乱的头发,忍不住摸一摸,没有多话,把它收了起来。
“还有!这是你师父给你的!”
这一次,鱼凫公子没有将东西扔丢过来,而是下了马,很郑重地伸手递着给他。
也是用竹筒装着的一封书信,绫布写的,卷在里头,不过没有封口。
“是一封推荐信,介绍你去天鼋入学的。我看过了!”紫夏不以为然地说道,“天鼋大学秋季招生,你去考么?”
“会——去——吧!”
“你的武修灵力,听说已入黄芒?”
“你怎么知道?”
小喜此问,显得多余。宴会后半,有一环灵力测试,小喜艳惊四座,文鱼在场,回去后必然会向鱼凫相告。
“别管我怎么知道,你就说是不是吧。”
“是的。”
小喜有些骄傲。
“你未必能够通过!”
小喜谔然。
“恐怕你要用到它了咯?”
紫夏轻轻抬首,美丽的下巴对着周突写的那封介绍信,微微示意。
“有何不可吗?”
听了这话,鱼凫公子“唰”地一声,麻利地又回到了马上,脸上尽是轻蔑的表情。
……
静默。
小喜无话找话:
“你的信使很忠诚。”
“职责所在。”
“她射壶射得很精彩。”
“空闲时用来消遣的。”
“你的射艺肯定也很好吧?”
“为什么一定要很好!”
“我希望有机会能看你的投壶表演……”
“我从不表演这个给外人看。”
……
又是静默。
紫夏忽然又变得高冷起来,一幅让小喜不可企及的样子。
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呢!
“你那封感谢信,是什么意思?”鱼凫紫夏诘问。
“就是感谢一下你呀,谢谢你曾经帮我那么多!”小喜很真诚地回答。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感谢信是这样子写的吗?”
“有何不可?你为何只挑这句看?”小喜反问。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这句呢?”
“如果我说你想多了,你会生气吗?”
小喜自己也没有想到,口里怎么突然蹦出了这么一句。
“想多了?生气?我会跟你这个小酒鬼一般见识!”鱼凫公子说不会跟小喜一般见识,脸色却显得严峻起来,峨嵋微蹙,“不过,恐怕你都是这样子用诗送人的吧?”
“何出此言。比如——”
“那玉梳头,是田螺姑娘给你的回赠吗?”
说到这里,鱼凫公子的脸上,顿起一片飞红。
……
“若是你敢无礼,你死定了!”
“何来无礼之说——你就只看见这几个字了吗?”
“其他地方也看见了!哼——其他地方,我没有见着什么感谢之意!你打什么感谢的幌子!”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这不算吗?”
“去——谁做你的嘉宾!什么圣人吐哺天下归心、绕树三匝无枝可依,我只看出了一个志大材疏、无家可归却又借酒浇愁的小酒鬼子!”
小喜听了,既惊讶又郁闷,觉得她如此曲解,十分伤人。
本以为辛苦地寻出一件名家的名作,是一种十分有魅力的东西,未曾想,倒成了人家回击自己的凶狠武器。吐血。
小喜敏感易碎的玻璃心有些受伤了,他毒毒地回敬:
“那你为何赶着换信啊!是才疏学浅写坏了呢,还是稀里糊涂放错了呀?”
这话真狠,把一颗高傲的少女之心蹂躏得无地自容。
虽然鱼凫公子认为小喜尚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可她内心却很明白自己是谁。最主要的,是这小酒鬼子的母亲生前曾经提过的话头,简直就是一个坑,自己稍不留神就会去踩。
紫夏被怄得恼羞成怒又满脸通红,不复多言,她挥起鞭子,在马屁股上狠狠地一抽,绝尘而去。走前留下一句:
“小酒鬼,你有种!有种你就别靠着那封推荐书,今年就把天鼋考上了!我就服你!”
小喜颇怪自己鲁莽没有耐心,觉得这种一触即跳的老毛病,怎么也带过来了。凝看着那远去的丽影,不及去追,只把这句被她扔在春风里的话,一字不差地捡起来,细细地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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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着城外的,是数座山峰,它们拱卫着聚龙城,形成一个宽阔的地带。这些山峰所在的脉络,各具走势,蜿蜒伸向四周,就像是群龙在此处聚集。
在群龙之中,有一条山脉向东而去,颜色显得分外墨绿青翠。从聚龙城出发,东龙群岭的首山,就叫东龙。
山与山之间,有不同的道路与河流穿插其间,水绕山转,路随水走,这方土地,看似群山阻隔,实却与外界的交流十分畅通。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里的山水都极富产出,土壤也很肥沃,所以,勤劳者总能自食其力。银风竹成了手工作坊的工人,黑陶的主业还是采集与狩猎。小喜依着自己的心情,带着初二,在两种职业场所之间随意切换。暂无额外开销,宴席上又省下了一大笔钱,三口之家的生活,勉强还过得下去。
小喜在龙涎食坊玩过投壶游戏,深感自己技不如人;又见了师叔周夜的弹弓功夫,很是羡慕。安耽的时候,心里整日想的,除了有关鱼凫紫夏的事情之外,就是如何提高射艺了。
于是,他到龙上山的作坊,请咆月乙他们帮忙制了一把弹弓。手拿弹弓,看见目标就瞄准、弹发。又不花一枚钱贝,弄了一个破瓦瓮做投壶,削了几根树枝代为箭矢,有空没空,变着花样练习投射。
牛车虽然弄了回来,却被鼠豆儿他们搞得破破烂烂。小黑哥最近没有怎么用车,银伯也不用。
银伯说:
“得个空,弄些材料,把它修缮一下。”
车厢被放置在了居所墙边的一角。
车子不怎么用,牛却要牧养。若没有事情,小喜一天中,有半日都用来放牛。
春草年年绿,青青满原野,这年头,根本不缺牛吃的草料。把牛牵出城去,随便引到一处,河畔或者沟渠边,牛就埋头尽心尽意地啃草。
这是一头被阉割过的大黄牛,被陌生人不管不顾地役使了几天,可累坏了,回到故主人的身边,显得分外地亲切温驯。
小喜学会了骑黄牛,有时不想走路,就骑在牛背上,信牛由缰。
在遥远的天际,小喜曾经也是一个放牛娃,一放放了好多年。这样的工作,他很熟悉。后来长大了,慢慢就疏远了那种身份。倒是时而被一些文艺作品所触动,对于那脱离了烦恼的、田园式的牧歌生活,心有戚戚焉。
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知了夏天才会出现,现在还不是时候;其他鸣虫却有很多,也有蛙叫。蛙声一片连着一片,等小喜和黄牛近了前,就都闭了口不再呱呱叫嚷了。
蛙不嚷,小喜就扯起破嗓子来嚷。他所嚷唱之歌不知为何,但树上的枝叶似乎很欢迎,惠风一吹,它们不约而同地为其点头、鼓掌。
这歌声也吸引了其他的牧童,他们立在不远之处,驻足向着小喜这边观看。
相持了几天,几个孩慢慢与小喜靠近,很快就玩到了一起。
“喜狗,你刚才唱的是什么歌?”
小喜告诉了他们自己的名字后,一个六七岁的男童老声老气地问他。
“靠!竟然这样称呼我!”小喜听了,嘴里的酒水,一口喷了出来。
小喜跳下了牛背,几乎就要骂娘。不过转而一想,忍了。小孩子玩伴之间,不就是这样彼此叫唤的么。随意又亲切,还带有一丝儿乡土气息,所谓的大俗大雅,这就是一种吧。
“我也不知道什么歌,随便乱唱的——你呢,叫什么名字呢?”
“他叫乌鸦嘴!”另一个大一点的孩子嘻嘻哈哈地替他回答,在“乌鸦”之上擅自加了一个“嘴”字,乌鸦连忙纠正了过来。
“那你呢?”
“我叫——”
“他叫土狗。”乌鸦不让土狗出言,也抢着替他说了,然后指着另一个有点瘦瘦的男孩,用同样老气的语调告诉小喜:
“他叫河蜒精。”
“喜狗,乌鸦——嘴,土狗,河蜒精!哈哈哈……”
小喜念着这些放在一起的古怪名字,忍不住大笑起来,把肚子都笑得疼了。
……
“喜狗,你笑什么?有一件事,要不要告诉你?”
乌鸦这个小童,看到小喜笑得莫名其妙,不知如何自处,只把手来挠头。他极想讨好这个刚刚结识的新伙伴,想到了一件有些意思的事情,要告诉小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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