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签字。”
荣丽媛清醒过来时,信使已经来到了她身边。
阴森诡秘的气氛仍在空气中积郁不散,那贴在身边的森冷知觉几欲令人窒息,但说来奇怪,现在的荣丽媛却不觉得自己没有之前那样不适了。
抬起头,她看见黎易正和夏凉安一起朝这边走来。
——他们的手中并没有撑着伞。
荣丽媛松了口气,扬起左手想对黎易说些什么,却见他遥遥点了点头,于是放下心来。拿起中性笔在收信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也是这张收信单上的第一个名字:
“荣丽媛”
黎易没有直线走到荣丽媛面前,而是在台阶上绕了一小段才走到信使身边,朝他伸出了手:“我的信。”
信使一言不发,苍白发紫的手掌伸进帆布单肩包里,拿出了被朱漆封好的信封,递到了黎易手中。
这时,荣丽媛已经签完字,将收信单递给黎易了。
“在这里签字。”信使指了指黎易手中的收信单。
黎易想了想,签下了收信单上的第二个名字:
“黎易”
签完字后,信使从黎易手中收回了收信单,转身面向夏凉安从单肩包里拿出了一个新的信封:“你的信。”
夏凉安没有立刻接过信使递来的信封,她轻轻拽了一下黎易的袖子,目带询问之色;“真的要那样吗?我觉得会很危险……”
黎易的表情没有变化:“试试又不要钱,而且我们不是还有阿姨么。”
他转头对荣丽媛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阿姨,待会儿我们要做一个有趣的尝试,我需要你负责观察信使的反应,如果他出现什么异常,你立刻去踩他的影子——杀了他。”
荣丽媛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事实上荣丽媛并不知道黎易要做的所谓“尝试”是什么,对现在的情况也是一头雾水,但依靠黎易才一路侥幸活到现在的经历已经烙印在大脑中逐渐成为了思维惯性,她已经开始习惯听从他说的话了。
“那么,开始吧。”黎易轻声说道。
夏凉安轻轻呼了口气:“好吧……”
下一刻,一团团模糊的线条在四周的空气中被勾勒出来,一个个长相身材都一摸一样的少女被”画”了出来。将夏凉安本人排除在外,合计3个。
见到这样一幕,荣丽媛下意识地绷紧神经,她已经意识到了黎易要做的尝试是什么了。
“这太疯狂了……”她不敢有丝毫放松,双目死死盯着信使苍白无血色的麻木面孔,随时准备依照黎易所说的去踩他的影子。
在几个夏凉安出现的同时,信使拿着信封的双手在僵在了半空中。
他麻木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活人的情绪,但黎易似乎能从那双惨白的眼珠子中看出那么些疑惑……以及迷茫。
信使的身体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只有脑袋机械地左右旋转,不断将目光停留在围绕着他的一个个夏凉安身上,似乎在观察着什么。
其中一个夏凉安学着黎易之前的样子,将一只晶莹洁白的手掌伸向了信使:“我的信。”
信使的脑袋停止了转动,惨白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少女。站在旁边的荣丽媛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细细的汗珠沾湿了鬓角的发丝。
“在这里签字。”信使将封着朱漆的信封递给了发出声音的夏凉安,一并递过去的还有收信单和签字用的中性笔。
夏凉安这才松了口气:“我以为我又要死了。”
黎易笑了笑:“这不是没死吗。”
夏凉安鼓起腮帮子努力想做出一副很生气很生气的样子,但最后还是没气起来,有些沮丧地在收信单上签下了一行纤秀的字迹;
“柳永康”
荣丽媛看见她写下的名字,心生疑惑:“她为什么不写自己的名字?”
记得之前在列车上时也是,夏凉安在车票上签的是她妈妈的名字。
疑惑的同时,接着第二、第三个夏凉安也各自从信使手里薅到了信封,在收信单上签下了下一个名字;
“顾家国”
这是黎易所知道的,被鬼寄生的顾老爷子的名字。在顾家国之后,下一个夏凉安接过收信单,签下了一个令荣丽媛更加惊讶的名字:
“梅友乾”
“为什么是梅友乾……”荣丽媛一时无法分清夏凉安在做什么了,为什么写柳永康和顾家国的名字她还能够猜到一些,他们都是已经死去的人,死人的车票在升格之路上是可以起到一些特殊的作用的,比如欺骗规则、规避惩罚。
但之前与夏凉安在公寓顶楼焚尸时她便已经知道,梅友乾没有死。
夏凉安写梅友乾的名字又是为了什么?
而待收信单回到信使手中时,上面已经写上了六个不同的名字:
“荣丽媛、黎易、柳永康、顾家国、梅友乾、夏凉安…”
信使接过写着六个名字的收信单塞进包里,转身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随着信使离开的背影渐渐消失,站在周围的几个夏凉安也消失了,只剩下四个信封留在了黎易手中。
“接下来就该离开庭院,乘坐列车去下一站了。”黎易拆开了自己手中的信封,将里面的车票拿了出来。
纸质的车票不是什么刀片,却轻易地划破了他还没完全愈合的指尖,鲜红的血迹浸湿了车票的一角,染红了上面的“黎易”二字。
夏凉安一次拆了两个信封,分别是自己的和顾家国的,老爷子的尸体就趴在台阶上,血虽然已经基本上干透了,但勉强能用。
处理好自己的车票之后,荣丽媛有些紧张地抬头看向黎易,又不时将目光投到地上看看地上,犹犹豫豫的样子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黎易瞥了一眼地上的影子,走上台阶将她之前丢掉的伞捡了起来,重新递给她:“拿着吧,阿姨,你以后可能要一直撑着伞了。”
荣丽媛回过神来,接过伞嗯了一声:“谢谢。”
“你刚才好像有话想说,是什么?”黎易问道。
“特让……”荣丽媛点点头,低头看向自己脚下那匍匐在台阶上的狰狞黑影,喃喃说道。
“什么?”黎易一下没听清她说的具体是什么。
“特让。”荣丽媛轻咬下唇,抬起头注视着黎易的眼睛:“鬼的名字,叫作‘特让’。”
“鬼的名字?”
“在踩到鬼的影子的一瞬间,我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那种感觉不好形容,强行去说的话,大致就是‘上升’,我感觉到自己在上升。”
荣丽媛斟酌着语言说道:“这种‘上升’不是物理层面上的,是一种更加缥缈、违心的概念,让我想起了收到车票前看到的杂志上的那段话……”
神在天上,人在地下。
人要靠近神,就要往上升。
“‘杀死’鬼之后,我觉得自己似乎离‘神’近了一些。”
荣丽媛看着黎易的眼睛,接着说道:“与这个念头同时出现在我脑海里的,还有一个名字。没有任何的隔阂,在这个名字出现的瞬间我便自然而然意识到那是鬼的名字,就像是一生下来就知道一样。”
“它叫作‘特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