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了,我不该奢望能和这二货正常交流,她从来就没说过一句正经话……
黎易在心里默默忏悔自己因无知犯下的过错,理智地放弃了试图成为升格者、尝试摆脱癌症的幼稚想法。
黄日西沉,黎易沉默着抬起头来,整张脸都被树冠投下的阴影所遮掩,夏凉安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心底莫名觉得有些不妙。
“走吧,不赶快些的话梅友乾他们就先到后门了。”黎易低声道。
那样的话本就被忌惮着的夏凉安无疑会更受猜忌。
“哦。”夏凉安点点头,就看见他直接跑了起来。
黎易腿比较长,个子也比夏凉安高不少,之前是为了迁就她刻意放慢了步子,现在正常跑起来速度要快不少。
夏凉安提着裙摆追在后面,脸蛋彤红,不知道是急的还是累的。
“你跑太快了,等等我啊……”
裙装跑步本就不方便,她穿的还是到脚踝的长裙,更是辛苦,没跑多远就累得停下来双手撑膝,气喘吁吁。
见黎易没有停下来等自己的意思,夏凉安只好拍着胸脯顺顺气,然后把下身的长褶裙直接脱了下来。
脱下来的裙子被她卷两卷揉成一团抱在怀里,然后就继续往前追过去。
黎易跑着跑着回头一看,就看见夏凉安不知什么时候从裙装变成了光腿,非礼勿视的观念让他下意识想要移开视线,却忽然发现夏凉安压根就没走光。
这货的裙子下面还穿着一条只到大腿根的牛仔短裤。
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披头散发的连个头绳头饰都看不见,上身套着件不合体型的男士衬衫、下面是皱巴巴的长褶裙,还把条短牛仔裤套在裙子里面当安全裤穿……
说实话,这穿搭太怪了。
不过黎易对夏凉安的奇怪已是见怪不怪,看她勉强还跟得上,就没有放缓脚步,尽量趁着暮色尚未压下来尽快到后门跟梅友乾他们会合。
黎易被夏凉安雷得怀疑人生的时候,柳永康正沿着庭院的另一边的围墙,心事重重地走着。
梅友乾先前说的话依然在他脑海里回荡,让他觉得高墙内的庭院愈发危险神秘。
他不是黎易那样视死如归的乐子人,也不像梅友乾那样知道一些内幕、为了某些目的而主动登上列车,他是会退缩的。事实上自从在列车上目睹荣丽媛与死神擦肩而过、倒霉乘客被白色怪手拖走、倒影被检票员拔出脊椎之后,他不止一次产生了退缩的情绪。
“为什么我要遇上这种事呢……”柳永康的内心有些迷惘:“我明明只是想顺利毕业而已……”
“我们刚才聊到哪来着?啊,对了,刚说到你登上升格列车的原因。”走在前面的梅友乾语气温和:“后生,你是为了什么拿上车票,登上列车的?”
柳永康回过神来,幽幽叹息一声:“为了证明自己,为了顺利毕业。”
梅友乾没有停下脚步,示意他继续说。
“琴医大的研究生不太好读,除了正常课业之外还要求学生自己做药理和临床研究、写论文发表,做出足够的成果才能顺利结业。”
柳永康用发牢骚的语气叙述着:
“上世纪十四年战争的时候,东瀛国掠走了我们的很多传统药典医书,把其中的药方拿去申请了国际专利,直到今年,我们拿自己祖宗传下的药方制药,都还要给东瀛人交专利费……真他妈的可笑。
不过我的结业论文,写的就是一个从由我自己发现、补完并改良的古药方子,它可以用来配置产量大、效果好、成本低廉且不易过敏的消毒、抗炎药物,这种药是最常用且泛用的。
而且最难能可贵的是,这个方子没有被外人申请专利。
这就意味着将我的这个方子投入生产线后,所生产的药物可以免去高昂的专利税,再次拉下一大截成本。”
讲到这里,柳永康一向淡然的脸上浮现起发自内心的笑容:“降低药物与医疗的成本,让更多的普通人看得起病,这是我学医的初衷。”
梅友乾不禁动容,凭他的眼光和眼界,自然听得出这意味着什么:“有这样的成果,你的结业应该没有任何阻碍才对,甚至琴医大,你的母校都会以你为荣。”
那么为什么,柳永康会为了“顺利毕业”而登上这辆诡异的升格列车?
“因为我的论文已经不是我的了。”柳永康的笑容变得有些惨淡:“临近期末,我将这篇论文交给我的导师审阅,一段时间后,我看到它被发表在了最权威的医疗期刊上——署名栏是我的导师。”
梅友乾叹了一口气,沉默下来。
荣丽媛听得义愤填膺,双手指节都攥得发白:“他怎么可以做这种事?!盗窃你的心血……你没有试着去揭穿他吗?”
柳永康摇摇头:“没有人会相信这样的成果,是由一个24岁的年轻人呕心沥血做出来的。他们更愿意相信一名教授的权威。
没人相信我,所以我来到了这里,将一切希望归于神明。”
他的视线略微模糊,似乎又回到了收到车票的那个下午。
据说,只要将升格之路走到尽头,就能见到“神”。
据说,神是慈悲的,祂会聆听历尽磨难走到祂面前之人的愿望。
全知全能全善的神啊。
如果我历尽磨难,走完这条荆棘密布的升格之路来到你面前,你会让真相大白,让公平降临,让本该属于我的东西重新属于我吗?
柳永康没有答案,他此刻能做的,只有踏着荆棘默默前进。
远方的地平线上,一轮夕阳正在缓缓沉入地底。
黎易趁着即将降下的夜色来到庭院的后门前,夏凉安在几分钟后才急急忙忙跑过来,抱着揉成一团的裙子蹲在地上。
她的两只手捂着肚子,看样子好像跑岔气了。
黎易在门前停下脚步的时候,梅友乾和柳永康、荣丽媛三人也是刚到。
看见蹲在地上疼得嘶凉气的夏凉安,柳永康眉头微皱,不过很快便强行无视了她走到黎易面前,摇头道:“我这边没看到能进去的入口,你那边呢?”
“一样。”黎易对此并不觉得意外,都在意料之中:“那就按之前说好的,我先进去门卫室看看,就算没有钥匙,能搬个梯子来也是好的。”
梅友乾没有异议:“注意安全,我会试着找找有没有其他办法。”
“那就这样。”黎易结束了对话。
夜色将临,不宜再耽搁时间,黎易甩甩手,一个纵身跳上铁门,手脚并用地攀着门框往上爬。
这样的攀爬方式全赖核心力量跟握力,几乎没什么可以借力的地方,换做梅友乾和柳永康决计是做不到的,也就平常就有注重锻炼的黎易能做到了。
所以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
黎易花了大约三五分钟爬到铁门顶部,而后往斜上方纵身一跃,抓住了围墙的顶端。
脚下没有可以踏的支点,黎易深吸一口气,全靠双臂扳着墙角将整个身体硬拉上去,一个翻身骑在了墙上。
这样危险的攀爬过程对他来说消耗不算太大,黎易用微微发酸的右手向门口的几人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跳下接近四米的高围墙,像猿猴一样灵巧地用双手挂在铁门上继续往下爬了一段,最终稳稳落地。
进到庭院内部了。
将等在门口的众人抛在身后,黎易头也不回地背对着铁门往庭院内走去。这里的平面图已经被他记在脑海中,行动起来轻车熟路,不用担心迷失方向。
“门卫室有两个,大门和后门各一个,后门的门卫室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