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着女奴隶的绳索被解开,队伍继续前进,徒留她的尸体倒在行程的路上。
一个黑帮抬起脚把女奴隶的尸体踹进了路边半人高的杂草堆里,嘴里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随后跟着小头目转身离开。
女奴隶的尸体很快就会被大型食肉动物咬着脖颈拖走,尤其是像鬣狗、秃鹫这样的生物,会对这样一具死亡没多久的尸体很感兴趣。它们是大自然的清洁工,会把尸体处理得干干净净,要不了两天,就不会剩余一点痕迹。
黑帮们拿到了厚厚的一沓钞票,心满意足地往回走,一个黑帮小弟带着点茫然地看了看远方,揉了揉眼睛,脑中有些困惑。
天还远远没到该亮的时候,远方怎么一片橘红色?今天太阳起得特别早?
……
黑色的夜幕,绯红的月光,映照着路上的一行人。
他们的脸上表情各异:有的谨慎,有的懈怠;有的痛苦,有的麻木;有的脸带浅笑,似乎在畅想着什么美好的未来。
霍姆斯低着头,一步一步地走着,他们已经跋涉了三个小时的时间,这样的距离对于一个【挑衅者】的体力来说无足挂齿,但对于那些先前饿了好几顿,虚弱不堪的奴隶们来说,已经非常痛苦了。
他们的脚底磨出水泡,又在继续前进中磨破,然后又再次磨出水泡来,如此周而复始,让他们的脚底板变得破烂不堪。
整个队伍被沉静所笼罩,没人发出声音。
突然,走在霍姆斯前方的一个男**隶扭过头,张开皴裂的嘴唇,用很轻很轻,轻到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到:
“你叫什么名字?”
霍姆斯抬起头,用眼神询问他是不是在问自己,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轻轻地说出了那个自己刚取一天的假名:
“乌拉斯。”
霍姆斯看着那人混沌的眼神、向内凹陷的脸庞,沉默了一会儿,问到:“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什么名字?”
男子几乎无声般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咳嗽了两声,脸上带上了苦涩的笑容:
“我都快忘了……自己还有名字。”
他又咳嗽了两声,转过头去。
队伍继续走,穿着只有薄薄一层底的鞋,走在怪石嶙峋、满是沙石的路上,奴隶们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
大约走出一二百米,男子又转过头来,轻声地说了什么。
声音太轻,即使是霍姆斯也没有听清楚。
“这就是我的名字。”他补充到。
原来他刚刚在说自己的名字。
霍姆斯本想再询问一下,但最终还是无动于衷,就算知道了他的姓名,也不会有什么意义。
他们继续走着,晚上清冷的风吹得他们不由得有些发抖,但他们还是得继续走……如果他们敢停,等待他们的是一鞭子,如果他们走不动了,那等待他们的是一颗子弹。
这时候,远方那座尚不能够看到踪迹的中转站,竟然成了奴隶们翘首以盼的乐土。
对于深陷十八层地狱的人啊,即便让他去到十七层,他也会感觉恍若来到了乐土;若是让他离开地狱,他甚或感觉像是到了天国。
整个队伍的速度隐隐都加快了一些,无论是负责押送的人员还是奴隶们都想着能够尽快停下来,休息一下。
“你是怎么被抓进,咳咳,来的。”
男人又一次的扭头过来,他的脸色变得很差,脚步也有些虚浮。
“我提醒你,你的情况很不好,闭上嘴好好赶路吧。”
霍姆斯脸色不善地对面前这个求知欲过剩的奴隶说到。
“咳咳,咳,是吗,行吧。”
男子脸上带着遗憾,转过头去。
南大陆已经逐渐成为了西方大国的制造工厂,但一则为时尚短,二来这里太过偏僻,制造工厂还远没有蔓延到这里来,所以这儿的空气质量非常好,夜间见不到雾气,远处的那间中转站虽然相隔还非常远,但已经能够隐隐看出轮廓。
常年缺乏维生素的摄入让奴隶队伍里的几乎每一个人都患上了夜盲症,他们在黑夜中最多也只能看清脚下的路。但身边押送的商队人员加快的脚步和脸上的笑容无不告诉他们已经接近了中转站,于是他们也在催促下加快了速度,眼中带着希翼。
“咳咳,咳咳,”
男人又一次转过身来,霍姆斯本来不想再理他,但是……
“你,是来解救我们的吗?”
霍姆斯愣住了。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良久后,他说到:“你已经出现幻觉了,别说话了。”
“呵呵,咳咳咳,咳咳。”男子的咳嗽声越来越急促,让人害怕他把内脏咳出来。
“看来,咳,不是。”男子似乎并不意外,无视了霍姆斯的所谓幻觉的说法。
“那你是来摧毁那座中转站的?还是有更深的目的?”
霍姆斯沉默了。
又是长久的沉静后,霍姆斯低沉着嗓音问到:
“怎么发现的?”
“太容易了,咳,”男子又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引来了一名押送人员的目光,他赶紧止住咳嗽,扭过头。
等到商队的人移开视线,他又转过头来,低声说到:“你的身上有太多不符合奴隶身份的东西了。你的指甲缝里都没有污垢、你的皮肤没有奴隶的蜡黄……你会把剩下的面包和水收起来,而真正的奴隶即使撑死也会全吃下去……以及最后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咳,你的眼神。你确实伪装了眼神,但那是你想象中的奴隶的眼神,不是真实的奴隶的眼神。真正的奴隶眼中,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情感。我们只会想着明天还能不能活着,今天还能不能吃上饭。”
原来是这样吗……
“受教了。”霍姆斯轻声说到。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和我说这些,想要表达什么。”
“没什么,咳,”他苦涩地摇了摇头,“只是一个死人临死前的几句废话罢了。”
队伍继续向前走着,中转站似乎已经近在眼前。
霍姆斯眼中挣扎了一下,随后说到:“你只要坚持到中转站,就有机会逃走。”
“我已经不想逃了。”男子十分坦然地说到:“我的妻子死了,被人凌辱致死。我的两个孩子也死了。我的爹妈已经死了几十年。现在连认识我的人都快死光了。我得了很严重的病,每呼吸一次都很痛苦。
我活着已经没有意义了。”
说完,他剧烈的咳嗽了几声,突然,他脚步一个踉跄,侧过身子向后栽倒过来,靠在了霍姆斯的身上。
霍姆斯被他撞到,一把小小的刀片被他抵到了霍姆斯的手里。
“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你哪怕一点点。”
说完,他倒在地上,脸上带着笑,也带着解脱,好似看到了天国。
大量的污言秽语从旁边的押送人员嘴里吐出,他扬起鞭子狠狠地抽打着男子的身体,大力的抽打让他的血肉翻卷,挥动鞭子甩起的血珠几乎溅到了霍姆斯的脸上。
他没有任何反应,脸上还带着笑,就像是冰原上被冻死的人。
他死了。
死在生的曙光前。
小小的刀片藏在手里,重愈千斤。
这是生命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