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祁同伟来说,这还真是挺失落的。
他从小山村而来,对于相同处境的人,总是忍不住格外多看几眼。
他穿的不好,认为陈阳也穿的不好。
他努力学习为了获得让人刮目相看;他相信陈阳学习这么好,也一定是默默努力,和自己一样的想法。
因为这种想法,祁同伟对陈阳的关注超过其他同学——有些同样贫困的学生,学习也不够努力,祁同伟对他们也并不是特别关注,因为祁同伟看来他们这是不知道自己的处境、自甘堕落。
要想被人看得起,就必须比城里人加倍努力,这就是祁同伟的想法。
迄今为止,他只发现了一个,和他一样努力学习,力争上游,和他一样优秀的“贫困生”。
那就是陈阳。
他关注陈阳,甚至对陈阳有好感,暗中和她共勉,加油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
但是海昆老师的一番话,让祁同伟彻底麻了。
陈阳不仅不是贫困的,更是整个政法系一班家境最好的!
祁同伟是万万没想到这样的情况!
人家根本就不是努力改变命运,人家就是单纯的学习好;人家不是家境贫困,穿不起买的新衣服,就是喜欢手工做的衣服,就是心灵手巧。
怎么会有这种人?
她明明家境很好,却不张扬,不过那种祁同伟看来很浪费奢侈的日子,而是学习好,为人低调,穿着低调……
怔了好久,祁同伟才回过神来。
“海老师,这是真的啊?”
“没错,是真的。”海昆对祁同伟说道。
祁同伟明显很失落,一时间思绪都被打乱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海昆又把事情叮嘱一下,并且交代他统计愿意参加勤工俭学的名单,让他好好学习,努力拿奖学金。
祁同伟记住这些话,心不在焉地回到班级,开始统计参加勤工俭学的人。
几个平时贫困的学生,果不其然报名了。
陈阳,也果然没有报名。
祁同伟看了一眼陈阳,默默收回目光。
如果是之前,他一定会找陈阳,劝说她勤工俭学,减轻生活压力,一起努力奋斗。
但是现在,总感觉要这么跟人家说,简直是脑袋被驴踢了。
等统计完了,祁同伟带着名单去了辅导员办公室,敲门进去,辅导员海昆正在和一个脸色微红的女老师说话。
正是汉东大学被称为最漂亮女老师的梁璐老师。
祁同伟把名单交给海昆之后,也没有停留,直接走了。
海昆看了看名单,微微摇头:“每个班,都有六个以上需要勤工俭学的,但是真要说勤工俭学,每个班顶多要两个而已。”
“接下来,按照正常的辅导员行为,我得询问他们这些报名勤工俭学的,到底家境如何。”
“人模人样。”梁璐冷哼一声,抱着手臂站在一旁。
海昆笑了笑,取出一支钢笔,戳了戳她。
梁璐恨得咬牙:“你够了没有?”
“够了,自己去把另一只笔取出来吧,我要办正事了。”海昆说道,“还有,今天晚上不许走,等着我。”
梁璐红着脸走了。
海昆一本正经开始了身为辅导员的工作,把几个贫困学生依次叫过来谈话。
交谈一番之后,定下来祁同伟和另一名学生作为勤工俭学的,另外几名同学颇为失落。
海昆倒是也给他们了新的安排。
每到周末,可以去泛海集团内打杂,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钱财比勤工俭学还多一些,但是需要离开校园,浪费一定的时间来回。
额,严格来说,海昆作为辅导员,这样做已经是严重违反了规矩。
但是汉东大学内并没有人真的会反对他,也不会有人认为泛海集团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工作环境。
所以这件事虽然违反规矩,最终注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当天晚上,海昆回到宿舍。
对他嘴上向来不肯服输的梁璐,到底已经躺在被窝里面,任他索求。
勤工俭学的工作机会来之不易,祁同伟更加集中注意力,在图书馆工作之余,抓住一切时间来充实自己,努力为取得奖学金而奋斗。
闲暇之余,祁同伟有时候也会多看一眼陈阳。
这个姑娘,依旧穿着朴素。
但是祁同伟已经分辨出来自己和她天差地别的地方,自己的衣服是真的破旧,不合身、不得体,而陈阳穿的衣服看上去朴素,却总是得体合身,并不破旧。
她还是不张扬,还是学习好。
祁同伟心中深深惋惜,为什么她家境这么好,让自己和她多说一句话的心思都不敢有。
如果,陈阳也是穷人,祁同伟感觉自己已经忍不住对她展开追求,想要和这个安静低调的姑娘度过一生。
这个姑娘的真正美丽之处,不像是玫瑰那样刺眼夺目,而像是淡白素雅的百合花,越看越是美好。
一个月过去,祁同伟拿到了勤工俭学的钱。
很微薄,不够他去像同学那样购买很好的新衣服,但是祁同伟还是在地摊上找到了自己合适的新衣服。
很干净,合身。
这是除了军训服之外,他第一身真正合身的衣服。
祁同伟看着那个胖乎乎、一脸笑容、看着比自己年龄还小的摊主,心里面有些感激,居然可以让自己买到这么合适又得体的衣服。
不过,回到宿舍,清洗衣服之后,祁同伟就有点笑不出来。
这小子是个奸商!
衣服掉色很严重,而且洗完之后还不合身了!
祁同伟气的眼睛都红了,拿着这衣服去找那个奸商。
但是地摊已经没人了,那个卖衣服的已经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祁同伟失落地回到宿舍,舍友刚好说起另一个没有勤工俭学、但是每到周末外出工作的人。
祁同伟听到他们每个月工作也不过八天左右,拿的钱却是自己勤工俭学的两倍还多,就不免有些怦然心动。
“这工作,是海昆老师给介绍的?”
祁同伟对舍友问道。
这个舍友是个包打听,最喜欢打听闲事儿。
祁同伟跟他也熟悉了,不至于再有原来的鄙视、瞧不起。
“对,就是海昆老师介绍到泛海集团的,这件事按道理来说不合适,毕竟如果老师坏心眼儿,把学生弄出去做不好的事情,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那个舍友说:“但是谁让海昆老师本事大呢?”
“他本身就是泛海集团的人,从紫荆花来这里当交流生,又留在汉东大学当了辅导员。”
“所以没人能管得了他,人家这辅导员,想不干就不干,工资发不发都无所谓;原来政法系一班的辅导员王老师,就是想去泛海集团赚钱,被他安排过去后每个月能拿两百块钱,王老师立刻就从汉东大学这边辞职不干了。”
祁同伟大吃一惊:“一个月两百?怎么这么多!”
农民辛辛苦苦一整年,也不过就是几十块钱,王老师去了泛海集团,就能拿两百块钱?那不是说,几年下来就能当个万元户?
“那当然了!”
“人家泛海集团一点都不缺钱!”舍友眉飞色舞地描述,“京州市的泛海大厦、商业街,哪一样不是泛海集团投钱建造的?”
祁同伟呆呆听着,心里面忽然有种奢侈感。
海昆老师这样的人应该早就是万元户了吧?还来给我们辅导员?
犹豫了良久之后,祁同伟决定去找海昆老师去试试。
勤工俭学的钱,被奸商地摊老板坑走了一半,祁同伟无论如何也买不到合适的衣服了。
他想要一个更好的工作机会。
当祁同伟找到海昆老师的时候,他正在办公室内看一本书,翘着二郎腿,甚是惬意。
见到祁同伟,海昆微微挑眉:“祁同伟,有什么事?是班级的事情?”
“不是,是我个人的事情。”祁同伟不好意思地说道,“海老师,我听说您之前安排了几名同学,在周末休息的时候去泛海集团打工……”
“我想要问一下具体情况。”
海昆沉吟一下,说道:“你把陈阳同学叫来。”
祁同伟莫名其妙,但还是叫来了陈阳。
陈阳也感觉很奇怪:“海老师,您找我有事儿?”
“对,的确有事情,你先等一下,我先处理一下班长的事情。”
海昆说道。
陈阳点点头,站在一边等候,对祁同伟温和微笑一下。
对这个长相英俊、学习刻苦努力、办事情认真、很有个人能力的班长祁同伟,陈阳是很欣赏的。
这是一个很出色的人,很容易让人有好感。
祁同伟心脏怦怦乱跳了几下。
他对陈阳的关注、好感更多,只是因为陈阳家境的考虑,祁同伟带着几分自卑,不太敢和她搭话。
但是心里面的感觉,却是忍不住的悸动。
海昆又把刚才的事情重复了一次,对祁同伟说道:“你的意思是,在图书馆勤工俭学,报酬太少,希望可以周末时间去校外打工?”
祁同伟有些不好意思,张了张嘴,终于说了一个“嗯”字。
海昆微微摇头,看向陈阳。
陈阳也微微皱眉,明显不太赞同。
“祁同伟,你去图书馆勤工俭学,是我专门安排的,目的是什么,你清楚吗?”海昆问道。
祁同伟立刻说道:“是为了让我有学习机会,拿到本年的奖学金?”
“奖学金?”海昆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陈阳倒是忍不住开口了:“班长,我认为你可能考虑的不太对。”
“知识是无价的,时间也是无价的,我们现在在大学之内学习知识的时间非常宝贵,海老师安排你进入图书馆勤工俭学,应该是希望你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学习更多知识,以后才能成为更重要的栋梁之材。”
“跟宝贵的知识和学习时间比起来,奖学金都是不重要的。”
祁同伟心中对陈阳的好感,顿时有点消退。
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家里条件好,你可以跟我说知识是无价的,是宝贵的。
可我现在就需要钱,需要钱来生活,需要钱来换一身体面的衣服,让我可以堂堂正正、昂首挺胸地走在汉东大学,当一个班长!
祁同伟的情绪,海昆和陈阳都看得出来。
海昆说道:“祁同伟,你如果生活困难,我可以帮助你——根据我的估计,有图书馆的勤工俭学,应该足够你吃喝的,你怎么还想要去打工赚钱?”
“我……我今天买了一件衣服,被人骗了。”祁同伟脸色难看地说道,“我想赚钱,给自己买一身好衣服,不让大家看不起。”
海昆静静地看着祁同伟。
或许这样的性格,就已经注定将来的结局吧。
祁同伟学习、为人、能力、长相,各方面都是上佳的。
唯独发自骨头里面的自卑,总在逼着他,让他豁出去做一些急功近利的事情——梁群峰、梁璐在原剧情中欺人太甚,祁同伟的确无法可想,但是他自卑到偏激危险的行动却不止一次,总是不能稳。
因为多次冒险,他飞黄腾达,也因为多次冒险,他铸就祸根。
现在,祁同伟就面临着这样一次选择。
耐心享受贫困、图书馆,争取更多的知识沉淀;还是打工,获取更多的体面,让自己不再是那么贫困?
这一次的选择,在祁同伟把图书馆学习等同于奖学金的时候,就已经大错特错了。
“行,这件事我答应了。图书馆勤工俭学的工作,我会交给其他同学,下周周末开始,你可以去泛海集团上班打杂了。”
海昆对祁同伟说道。
祁同伟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明显不赞同自己的陈阳,没有说话,告辞离去。
等他走后,海昆对陈阳微笑一下:“怎么样,重新认识班长了吗?”
陈阳有些失望地点了一下头。
但是内敛沉静的性格让她没有说出口。
海昆继续说道:“班长的事情说完了,我和你谈谈你的事情吧……我知道你父亲,陈岩石老同志,是一名表率。”
“你选择政法系,是因为父亲榜样的力量吗?”
陈阳立刻点头:“是的。”
又略带奇怪看着海昆:这个紫荆花商人,把我父亲打听这么清楚,是要干什么?
这不对劲吧?
陈阳父亲陈岩石可是在检察部门,海昆一个商人,把这都打听清楚了,是真的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