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转回宁古塔。
清军宁古塔大营统帅、吉林将军明亮在四月八日就收到了哨探报告,当北海军抵达东宁村的兵站时,清军沿途各哨卡便开始点起狼烟报警。
四月二十五日,北海军刘胜所部的先头部队终于抵达了宁古塔旧城以西三十里的位置,并和清军的斥候部队展开交火。
北海军这一次出动了两个团加两个营,外加后勤辎重部队,共计八千人,要想击溃宁古塔大营的一万五千清军,其实不难,前面步兵突击,后面大炮狂轰滥炸即可。
这一次赵新对刘胜和范统的要求不只是击溃,而且要多抓俘虏。
话说北海军现在的征兵比例已经够高的了,放着几万清军和民伕不用实在是浪费。况且自从占据了菱刈金山,赵新对抓肉票换钱的兴趣也不大了。
范统一路上趁着空闲时间把手头带的军事资料翻了个烂,又是画图、又是摆阵,刘胜听说后,头一天还好奇的过来看看,可他面无表情的看了一会,转身就走了。
几天后,范统拿着一沓子他写的计划,兴致冲冲的告诉刘胜,咱们可以用“穿插”和“迂回包抄”把瑚尔哈河东岸的清军彻底歼灭。
为了表示尊重,刘胜耐着性子看完了,不过他就回了八个字:“异想天开,自取灭亡。”
范统哪能接受这样的回答,他不依不饶的拉着刘胜要给个解释。这计划可是他凭着翻了七、八本战争相关书籍,又靠着从以前看的战争电影里“汲取营养”获得的。北海军的纪律性和行军能力他是看在眼里的,怎么就不能打穿插包围呢?
刘胜其实挺喜欢范统这个胖子的,要不然也不会答应让他做自己的副手,拿搪拿够了,他这才对范统道:“我知道你的计划都是从那些书上的经典战役上照搬的。可是小范,那些战役正是因为无法复制才被称之为经典!
况且封建社会的中原王朝在平原地带用兵都是大兵团阵列式作战,营寨坚固,梯次分明。对于这种情况,大炮轰他娘的就足够了,玩什么花活啊!战机是要在战斗中发现,不能预设。”
“可赵新让咱们多抓俘虏......”
刘胜不以为然道:“把他们击溃自然就有俘虏。如果我们上来就搞穿插作战,清军一旦察觉必然是重兵包围,我们的士兵跑的再快,能有战马跑的快?”
范统想了想道:“那我们就正面突破,找机会分割包围?”
“对!我们这叫恃强凌弱,就得正面硬打,在战斗中寻找机会!否则你以为当初我们是怎么抓的福康安?”
反观清军大营这边,吉林将军明亮自从知道北海军来了几千人,他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他很清楚北海军的枪炮犀利无比,若是固守营盘,肯定只有挨揍的份儿。
于是他命令正白旗蒙古副都统岱森保和满洲镶黄旗副都统卫博宾率火枪骁骑营三千人前出,要求二人以迟滞吸引北海军行动为主,将对方主力往战线中部引,不可结阵而战,以防北海军大炮轰击。
同时,他又命镶白旗护军参领硕云保和护军参领万廷二人,各率一千弓箭和鸟枪兵,向北海军左右两翼包抄,在丘陵林地中以冷枪冷箭的方式攻击,逼迫北海军的兵力向中路靠拢。
其余一万战兵则进入事先挖好的战壕等待,如果北海军上来就开炮,战壕中的兵将则向战壕南北两端游走,以求避开炮火杀伤,绕到北海军两翼歼灭之。
而那位宁古塔副都统那奇泰,则急忙派人点验城内的库房里有多少银子和人参皮货,同时他下令手下盯死那些在宁古塔城内开设店铺的各家商人,一个都不许他们出城。
“何必动枪动炮的,缺钱花了就派人过来说一声,约个地方,我给你送去啊!”那奇泰站在宁古塔的城门楼上,望着东面紧张忙碌的清军大营,嘴里嘀嘀咕咕。
他身后的协领是从四川调过来的,还没见识过北海军的厉害。看着神神叨叨的那奇泰,协领心说这位是不是魔障了?
北海军才来了几千人而已,河对面可是好几万人呢;再说瑚尔哈河上还有二十几条雅克萨战船,上面的大炮可不是吃素的!
不一会儿,那奇泰的戈什哈跑上城楼,单膝下跪道:“禀大人,城内各家商户都派人看住了,四门也都交待了,一个都出不去!”
四川调来的协领听到后,赞叹道:“副都统大人深谋远虑!这河对岸的大军若是粮草不够,也能让这些商人踊跃捐献。”
“是啊!是啊!”周围一群协领和佐领齐声赞叹,此时不拍马匹更待何时。
那奇泰面带微笑,心中则长出一口气:“这回赵贼的赎城费应该能凑够了!”
别人不知道北海军多厉害,他可是最清楚,两年前北海军在宁古塔城下那一场枪炮演示让他时常午夜梦回,醒来后是浑身大汗。
四月二十七日清晨,北海军开始出动,以北海军一团两个营为前锋,向三十里外的清军大营推进。
在一团后面一公里外,则是掩护着炮兵前进的二团和五团的纵队,炮兵则安排在二团和五团的中间。刘胜这次带了十门北海镇新造的75毫米野战炮,这玩意的最大射程只有六千五百米,兵工厂造的炮弹也不多,拢共才四百多枚;至于各团配置的82毫米迫击炮,最大射程不过三千米。所以北海军步兵要一直突进到离清军阵线两公里的位置才行。
为了防止敌军从两翼偷袭,两个团抽出一个营的兵力,在纵队两翼分别部署了以排位单位的火力组。
“大人,贼军攻上来了!”
“哦?来了多少人?”
“几百人,不过前面开路的贼军都是三三两两的,散的很开。”
岱森保听完带着亲兵纵马上了土丘,接过戈什哈递来的千里镜向东看去,只见远处穿着草绿色军装的北海军在旷野上星罗棋布,差不多都是以三人为一组,交替前进。
“贼军这是脑子肿了,居然敢这么排兵布阵?”岱森保有些看不明白,他估算了一下,走在前面的北海军差不多有一百多人。
此时身边的三等侍卫萨宁阿道:“大人,末将愿为先锋,我只要二百人就够!贼兵这也太狂妄了,一定得教训一下!”
岱森保沉思片刻道:“贼兵就算火器犀利,他们把兵散的这么开,纯粹是找死!我给你五百兵,非得杀杀他们的威风不行!”
拜王远方这些老兵们常年不懈的基础教导,北海军严格的遵循了“三三制”步兵战术,潘秀成团的先头连在旷野上摆开了数个正三角队前进队形;各班既能独立作战,也可协同掩护。事实上北海军的战术属于简单直接粗暴,掩护、进攻、再掩护、再进攻。
谷/s岱森保和萨宁阿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支什么样的怪兽,他们错误的以为靠骑兵的冲击,就能将面前这一百多人的零散队形分围而歼之。
“班长,你看,敌人出来了!”
前清军老兵、如今的北海军一团二营班长马三看到一里外丘陵后冒出一支旌旗招展的清军马队,满脸不屑,大声命令道:“准备迎敌!”
事实上当年富尔丹城一战后,并不是所有的清军俘虏都愿意回去,最后经过甄别,还是留下了三百多人,马三就是其中之一。去年年初的时候,马三因在建筑队表现出色,被征召加入了北海军。而他之所以愿意当兵,图的就是北海军的伙食和五十亩土地。
因为长期持久的训练方式,这些从伊犁调来的八旗火枪骑兵依然是使用老一套的骑射战法;即以小波次进行密集冲击,等接近目标一百米到八十米时停下开火或是射箭。
可别小看这些天山旗营士兵的弓箭射击。
清代用“力”作为弓的拉力单位,一力为九斤十四两。索伦兵的战弓拉力基本上都是八力以上,八力就是就九十三斤,放到现代弓箭上就是104磅以上。
靠腰背发力,能单手举九十斤的人是不是猛男?
作为一个汉八旗老兵,马三深知索伦兵马上弓箭的威力,所以当清军的马队离北海军还有二百米时,他手中的步枪首先开火,紧接着,班属轻机枪也开始了点射。与此同时,马三他们身后的两个班也靠了上来,加入战斗。
“砰砰砰!砰砰砰!”
马三看到清军马队中好几匹马中弹,气的骂道:“这群败家子!那么大个活人你们都看不见啊?那些可都是好马!”
身边的一个兵叫道:“班长,敌人都趴在马背上,只能打马啊!”
马三一边不停开枪一边道:“真是可惜了这些马了!”
萨宁阿想的很美好,他将五百人分成两部,一部正面诱敌,另一部从侧翼包抄。正面这二百人散布的很开,而且都是伏在马背上,甚至还有不少牛叉的人来了个镫里藏身。以这些人的骑术,就算是马受伤了,他们也能迅速的脱离战马,并以步兵的方式发起攻击。
问题是,火枪时代的士兵无法理解什么叫机枪......
一个连三个排,九挺PKM机枪,围成了一个90度的扇形,如同一把硕大的镰刀,所过之处,清军无不人仰马翻。至于那些跳下战马,准备冲上来弯弓射箭的索伦兵则被步枪一一点名;至于那些躲在战马尸体后面的清军,则被密集的弹雨压的无法抬头射击。
索伦兵是悍勇的,这种悍勇是源于同村同族的亲人都是自己身边的战友。亲友袍泽在作战时相互激励,索伦人的血勇才能被发挥出来。
包抄的清军马队在靠近北海军右翼一百米时,纷纷降低马速开始射击。
“嗵嗵嗵”的火枪轰鸣,一股股白烟从马队中冒起散开,搅的后面的骑兵根本看不清,只好凭着本能将手中的羽箭射了出去。
没了阵地战壕的依托,马三这个班便有了伤亡,几个站着射击的士兵被从硝烟中激射而出的羽箭射翻在地,痛苦的倒在地上,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
“跟我来!”一个班长对手下人大喊道,七个士兵冲到马三班的右前方,蹲下身对着硝烟处不停射击。随后机枪也跟了上来,找好位置便开始猛烈射击。
负责带队包抄的三等侍卫萨宁阿正要策马向前,突然感到胯下战马身子一抖,马头就往左边歪倒,他心知不妙,一按马鞍就蹿了出去。
等他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刚要起身,就觉一道炽热的火流从自己左臂穿过,整条左臂一下变得毫无知觉;萨宁阿拼命匍匐到一匹倒地战马尸体后躲避,此时左臂伤口传来的疼痛已经让他满头大汗,几愈昏厥。
“杀光他们!”
硝烟后,随着一声怒喝,百十个身材健硕的索伦兵手持弓箭长枪,大喊着杀了过来。
“上刺刀!”随着几声大喊,一些打光弹夹的北海军也亮出了枪口下的刺刀。
眼看双方相互距离还有二三十米,奔跑起来转瞬即至时,突然从清军的左侧响起密如骤雨的枪声,几个冲在最前面的索伦兵顿时被打翻在地;而对面正准备拼刺刀的北海军都怕被自己人打中,立刻就趴在了地上。
先头连后面的两个连赶到了。
站在土丘上的岱森保等人听到爆豆一般的枪声响起,一开始还不以为意,可没过一会就觉出不对劲了。
那突突突响个不停的是什么玩意?天下怎么还有这样的火枪?!
“鸣金!快!让他们都撤回来!”
来不及了!
“弓箭用不了啦!”萨宁阿松开手里的硬弓,右手捂在伤口上,疼的龇牙咧嘴。他心想这仗打的太憋屈了!贼兵一定是用了妖术,自己不过是左臂中弹,怎么疼的如此厉害!
萨宁阿在甘肃平乱时曾经受过伤,当时叛匪的一发铁弹曾经打中了他的大腿,可他还是咬着牙冲上去,将开枪打自己的那名回民给一刀砍死了。
此时四周那密集的枪声渐渐平息了下来,偶尔才会听到“砰”的一声。周围伤者的哀嚎、战马的嘶鸣变得清晰可辨。北海军的救护兵在给自己包扎完,也开始给一些阵前受伤的索伦兵进行救护。
萨宁阿知道大势已去,他咬着牙将腰刀抽出,从马尸体后露头查看,谁知刚露出半个脑袋,顿觉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去。
刺耳的枪声在萨宁阿的脑袋开花后才响起,马三放低枪口,弯腰跑过去一看,顿时大喜。
“老子打死了一个大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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