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修士看见白衣女子杀进来,又有那御剑飞剑的本领,顿时一惊,还在想为何会有人愿意为这一名一境的小野修出头,随即便马上反应过来。这名一境的小修士自然是无法杀鬼的,所以他的背后绝对是有人支持,而那真正斩杀女鬼之人,便是此人无疑。
老修士斜眼看着那白衣剑修,想要看看究竟是何等人物,竟然敢与他对抗。
于是那女子提剑,微微一侧,顿时剑气纵生,一道白色剑光一闪而逝。
老修士见女子出剑,也立马祭出宝物,是一件雕刻有圣贤书字的白玉腰牌。剑光闪过,却见那白玉腰牌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老修士眉头微微一皱,因为他发现那一道剑气,根本就不是对着他而去。
只是一丝疑惑过后,他便马上就反应了过来,顿时脸色凝滞,嘴唇微颤,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又说不出口。
那名武夫最先发现异样,赶紧转身看向老修士身后,顿时张大嘴巴,惊呼道:“县令大人,这食野萍的墙壁,为何如此多沟壑!”
袁县令也赶紧从椅子上起来,转身去看,却见那身后墙壁和窗户上尽数宛如被小刀子划开一般,布满了繁密的小沟壑,一道一道的划痕勾结连横在一起,像是在墙壁上刻满了字画。
袁县令心里惊异,之前分明只看见女子出了一剑,为何墙壁上会出现如此多的剑痕?他想不清楚,但是看向那之前还嚣张跋扈的老修士时,老修士却如吓破了胆一般,眼神呆呆地,不敢有丝毫动作,袁县令顿时明悟,这一剑,绝对不简单。
其实女子那一剑的玄妙,除非见多识广的修士,是绝对看不出来的。以一剑化千万剑,简直叫人为所谓我,不过老修士听说过有一个人能够做到。
自然是那一位名流天下的飞鱼洲天生剑胎苏涒,只有她的那一把本命飞剑“青丝”,一剑亦是千万剑,一道剑气间也是蕴含千万剑气,才有这样的造化。
但是那名作苏涒的剑修,早就已经在天下销声匿迹许多年,算起来年龄,也就应该和这女子差不多大小,老修士难免不会多想。但是他一想到这里,就有些自嘲笑了笑,毕竟那女子怎么可能是苏涒,那般在修士之中都算得上是神仙的人物,能让自己运气这么好给瞧见?应该只是这女子有其他的神通罢了。
但是那白衣女子出了这一剑之后,便以她那一双狭长凤眼审视老修士,实则是在心湖传音给他:“先别急着否定,实际上就是你想的那样。”
老修士如遭雷击,猛地起身,不可思议看着白衣女子,着实把身边人都吓了溂
他慌忙传音回去:“敢问姑娘姓氏?”
白衣女子微笑回他:“我姓苏,单名涒字,三水一君的那个涒。”
老修士差点惊呼出声,只不过立马被白衣女子所打断:“不要惊慌,我不杀你,只是告诉你我是谁。只要你不让任何人知道我是谁,你就不会死。如果你敢说出来,相信我,你会死得很快的。”
老修士牙齿开始打颤,小心问道:“那前几日里鹿城杀鬼一事,就是苏姑娘行侠仗义所为?”
白衣女子回他说:“不是我,是另外一人,你认错了。我只是今日恰巧路过,看不惯你作风,给你点小教训。”
老修士这才松了口气,既然是那一位天生剑胎的苏姑娘,自然是不屑于与自己这种半截身子进了土,没有半点前程可言的小修士较劲的。而更令他舒缓的是,苏涒并不是那一个一境的粗鄙汉子的靠山,否则,光是嫉妒都能把他嫉妒死。
孔雄也被白衣女子果断地出剑吓了一跳,再去仔细看向女子之时,却见女子带着一顶斗笠,白色面纱覆盖住面庞,看不清容颜。
他赶紧谢过了那一位女子,拱手说道:“多谢姑娘出剑,为我主持公道。”
女子没有说话,白色长裙一挥,随后一道白色剑光闪过,人就已经消失不见,极尽潇洒,看得那袁县令啧啧称奇。
老修士是知晓了这位神秘女剑客的身份,之前连大气都不敢喘,这会儿女子走了的时候,也连一眼也不敢多看。
待到女子走后,袁县令看了看这一片狼藉的酒楼,心情很是复杂。若自己当时不在言语上护着孔雄,自己岂不是也要遭受责罪?
他叹了一口气,一挥袖子,说道:“闹成这样子,还有什么好继续吃下去的?大家都散了吧,道长你也回郡里去吧,鹿城太小,留不住你这尊大佛。”
话虽说的极其难听,但是老修士一句话也没有反驳,直接起身,快步离开了。
随后袁县令便看着孔雄,抱歉地说:“孔兄弟,是我对不住你。你是我们鹿城的英雄,本不该让你吃这苦头,只不过这老修士真是嚣张得很,我这鹿城委实没有可以与之对抗之人,还得靠那一位剑客给你撑腰。不过你放心,将来有机会,我必定要去郡里面参上他一本。”
孔雄没说什么,只是兴致不高,也皱着眉头,礼貌性地道过谢之后,便离开了。
孔雄很失落,这场闹剧下来,他对人心更是有点失望。虽然说袁县令对他可以说算是不错,但是汉子总觉着心里边缺了点什么,就是那一点东西,才让得孔雄心里不好受。
老修士羞辱自己,这件事并不大,孔雄也不是第一次有此遭遇,他心里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后来之事。
袁县令出言阻止,但是老修士完全不屑,直到那无名剑客路见不平出剑,震慑住了那老修士,此事才算作罢。他所在意的点,就在这里。
为何世间不公道之事,好言相劝总是解决不了,最后都要讲道理讲到刀剑上面去?汉子觉着这世道不太对,好人被欺负,心地坏的人却活得更好,本来不该是这样子的。
前脚踏出酒楼,汉子立马就看到一袭青衣向自己走过来,仔细一看,正是左丘寻。
左丘寻没有提剑,而且换下了那一身白色法袍,而是穿了一件青绿色的普通长裙,同时也把头发披了下来,那一条一直扎在她发丝上的白色细带也被解开,此时缠绕在她手腕上,与之前看起来又是别样风情了。
左丘寻快步走到汉子身边,看了看食野萍上面那被一剑破开的空洞,问孔雄:“我在那边感受到城这边剑意森然,是有一名境界不低的剑修在此,发生了什么?”
孔雄疑惑看了看左丘寻,摇头说:“其实也没什么。”
左丘寻眯眼,说道:“是他们欺负你了?”
孔雄认真想了想,才说:“是的,但是幸好半路上遇见了一名剑修拔剑相助,所以现在已经无事了。”
左丘寻看了看他,说:“没事就好。”
她随即从身上拿出了一个小锦囊,从里面拿出了一小串碧绿钱币,递给孔雄说:“前几天的事辛苦你了,这点小钱就当做给你的报酬。别嫌少,一百枚小珠,你绝对值这个价。”
汉子面颊一抽。
一百枚小珠,嫌少?汉子不是没有用过小珠钱,不过用的也确实不多。像他那一柄之前还拿来炫耀的刀,就三百两银子,也就是三颗小珠,这就花光了他全身家当,而面前这一百枚小珠,就这么随随便便被左丘寻拿在手里,汉子如何不惊?
不过孔雄只是稍微一看,立马坚决摇头说:“左丘剑仙,我不能要你的钱。这件事情本来不管你们的事,是我把你们牵扯进来,最后还让你给我掏银子,这算什么事?这钱,我拿着良心有愧,是绝对不能要的。”
左丘寻一笑,说:“那按你所说,我们好歹相逢一场,便是天底下的缘分,如今即将分别,总得留个念想。你又不要钱,那叫我给你什么好?”
那之前在酒楼里受尽了屈辱的汉子突然木讷了,思考了好久好久,连额头都开始渗出细密汗珠。终于,他小心翼翼说:“那你可不可以送我一缕头发?”
左丘寻笑得更灿烂了,饶有兴趣说:“你要我头发作何?”
孔雄摸了摸脑袋,羞赧说:“其实第一眼见着你的时候,就觉着你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女子,当时还以为你是徐怀谷的家眷,便丝毫不敢有想法。这时候,知道了你的身份,就更加不敢多想了。虽然心里明白我们之间将来应该不再会有任何交集,但是见到你的时候,还是时不时会想着这些东西,所以若是你愿意给我留一缕头发,我可以时常看着,就心满意足了。”
左丘寻挑了挑眉,反问道:“那我若是不愿意呢?”
孔雄苦笑道:“只求姑娘不要一剑杀了我。”
左丘寻沉默了,孔雄也不敢做声,不过眼神里却充满希冀。
她说:“头发不能给你,我已经有心上人,无论如何不能辜负他,况且我们剑修也不兴这一套。”
她思索了许久,从身上拿出了一支雪白匕首,递给了孔雄,说:“这把匕首是我早年间的随身物件,不是灵器法宝,只是一件普通匕首,但是对我而言却有很重要的意义,今天就送给你吧。”
孔雄惊慌,说:“太贵重了,这如何使得?”
左丘寻似乎有点不耐烦,说:“我说使得就是使得,哪这么多废话。东西也送了,徐怀谷和黄善也都准备好了,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说话间,就已经有一柄白剑落在了她身旁,随后她轻巧跃上。白剑得了命令,一闪而逝,冲上了云霄,在空中带过一道极长的剑痕,随后消逝在天边。
这名一境的野修汉子,与六境剑修女子,萍水相逢,就此分别。
孔雄远远看着飞剑远逝,终是消失,再也看不见半点。日头有些刺眼,照得他眼睛有点疼,于是他终于不再看天,而是看向了那一柄左丘寻留给他的匕首。
泪水盈眶,他自语道:“我知道那帮我解围的白衣剑修就是你,就算是换了青色衣裳,但你的白剑,却不曾变。”
此言刚落,耳边又传来女子声音:“我如何不知道换剑,只不过是给你留个线索罢了。”
孔雄惊慌失措,四周张望,却见酒楼之下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那左丘寻的最后一句话,仿然是在梦里一般。
天边,白剑载着女子远去,在御剑中擦过耳畔的寒风里,似乎掺杂了一句话。
“我辈剑客出剑,从不折返;离别之时,更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