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唯先生，现在的情况可真糟糕啊……”<br/><br/> 西窟城墙之上飘着灰蒙蒙的小雨。<br/><br/> 苏叶坐在躺椅之中，脸上还挂着自嘲的笑容。<br/><br/> 他望着闷雷轰鸣的天顶，虽然神色没有显露什么，但他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阴郁。<br/><br/> “源之塔、北洲、东洲，都开始撤退了。”<br/><br/> “而我们这里还在闹‘革命’。”<br/><br/> 苏叶细长的手指攥拢椅把。<br/><br/> 山灰遮掩了源质，也屏蔽了精神，但是他看着远方雨幕，隔着无数灰雾，仿佛能看到西窟一座座城区此刻的喧闹……大规模民众的反抗斗争突然引爆。<br/><br/>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中立者”干的好事。<br/><br/> 影子死了。<br/><br/> 中立者逃了。<br/><br/> 圣书丢了！<br/><br/> 苏叶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他就任圣子没多久，桑洲窟南下是迄今为止的最大任务……他带着“圣书”信心满满前来，此刻却落入如此狼狈的境地。<br/><br/> 最丢人的是，他甚至不知道圣书是被谁窃走的！<br/><br/> 苏叶单手捂着额首，低声笑道：“不如都杀了吧，您怎么看？”<br/><br/> “……”<br/><br/> 贾唯陷入了沉默。<br/><br/> 这位披挂厚重甲胃的光明城大骑士，一身银亮之铠溅荡无数细密雨丝，犹如石像般巍峨。<br/><br/> “不妥。”<br/><br/> 贾唯沉声道：“西窟二十区，接近有两千超凡者在游行和反抗……逃出去的那些就不算了，这些人还有教化的机会。如果找回‘圣书’，一切就都来得及。”<br/><br/> “如果找不回呢？”<br/><br/> 苏叶垂眸，心情烦闷地说道：“这几天，圣裁者的证据搜查毫无进展……我们找不到一丁点证据。”<br/><br/> “……顾慎。”<br/><br/> 贾唯再次说出了自己心中怀疑的名字。<br/><br/> 他缓缓道：“这一次的事情，和孟骁失踪很像，那时候圣裁者也一样找不到证据。”<br/><br/> “尊敬的大骑士阁下。”<br/><br/> 苏叶笑了：“直觉是无法作为证据的，您难道想以此为证，搜查顾慎？如果重现北洲悬空山的场景，我们该如何解释？”<br/><br/> “不要把精力浪费在顾慎身上了。”苏叶头疼叹息：“我们丢失了一页圣书的事情，【神殿】很快就会知道了……昙曜随时可能爆发，光明城却一个信徒都没能带走，现在的情况是，我们无法转化整座岛屿的信徒了，能带走一些是一些，总不能空手而回。”<br/><br/> 贾唯闻言之后，纹丝未动。<br/><br/> 明光铠下传来低沉回音：“您的意思是撤退？”<br/><br/> “是。”<br/><br/> 苏叶缓缓站起身子，他瘦削单薄的身形被大雨淋湿，一身光明赐福法袍变得服帖，那一轮璀璨光明的太阳重新浮现，只是此刻辉光已不再明亮。<br/><br/> “没有足够的‘信仰’……我的太阳也变得暗澹起来了啊。”<br/><br/> 苏叶来到内城方向，看着主城区内的躁动和骚乱。<br/><br/> “所以，”<br/><br/> 他双手按住石质城墙，再次开口问道：“把他们都杀了吧？”<br/><br/> 贾唯怔住了。<br/><br/> 没想到这位新任的赐福之子，会想出这种解决方法。<br/><br/> “我没和你开玩笑。”<br/><br/> 苏叶轻轻道：“不侍光明者，自当沉沦，毁灭，破碎……这帮愚民在西窟造反，难道不该死吗？”<br/><br/> “您是圣子，未来引领光明城前行之人。”<br/><br/> 贾唯低下头来，他声音沙哑道：“神座大人曾给出过教诲，不侍光明者，或是愚昧，或是无知，我们应当给予足够的耐心，以及足够的宽容……如若他们愿意回归正道，那么我们应当饶恕他们曾经犯下的罪行。”<br/><br/> “如若他们不愿呢？”<br/><br/> “……”<br/><br/> 贾唯思考了很久，一字一句道：“桑洲窟之行，圣子是主导者，贾唯只负责执行任务……圣书失窃，我想去找找看，或许会有所收获。”<br/><br/> “行了，知道了。”<br/><br/> 眉心缠绕阴郁之气的苏叶笑了笑，没有去看这位大骑士，而是继续撑肘饶有兴趣看着城下造反的那些超凡民众，漫不经心道：“既然你不想在这待了，那便去找圣书吧。”<br/><br/> 贾唯离开高墙。<br/><br/> 这里重新变得冷清寂静下来。<br/><br/> 苏叶看着城下的混乱，他伸出一只手掌，无数光线汇聚到掌心，具现出那枚暗澹的太阳。<br/><br/> 他自嘲一笑，喃喃自语道：“所以……脏活累活儿，还得是我自己来干啊。”<br/><br/> ……<br/><br/> ……<br/><br/> 冰海的雨水在桑洲窟上空降落。<br/><br/> 虚假天幕堆叠无数阴云与山灰，无数阴翳之中群鸟游曳。<br/><br/> 亚当撑开铁翼，在灰穹中低空飞行。<br/><br/> 顾慎则是踩着飞剑，与之一同掠行，虽然高度不高，但风很大，隐约可以看见黑色大翼雀的影子。<br/><br/> 或许是因为兽潮刚刚退去的缘故。<br/><br/> 云层中的飞行类超凡兽灵尚未暴动，这些大翼雀也没有发动攻击。<br/><br/> 临近核心区，山灰浓度大大增加。<br/><br/> 顾慎在四周埋下了“炽火”，随时可以监察到外部异变，这次来核心区，他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查清楚当年的“命运之眼”是怎么一回事。<br/><br/> “还记得当年捡到‘命运之眼’的路线么？”<br/><br/> “记得……但不是很清楚了。”<br/><br/> 亚当在翼铁的帮助下，能够自由飞翔，他滴咕道：“我当时是从北窟进，绕行向西，然后一路顺延山嵴收集生物化石……”<br/><br/> “你带路。”<br/><br/> 顾慎平静道：“我们把当年的路线重走一遍。”<br/><br/> “……就是这里，我当年是从这里开始的。”<br/><br/> 亚当开始降低高度，顾慎立即跟上。<br/><br/> 两人落在【昙曜】山嵴西侧的山脚之下，亚当看着插入地面深处的一根红银铁杆，惊喜道：“这是我三年前做的标记，现在居然还在。”<br/><br/> 这根铁杆，饱受风霜摧残，不过表面镀上了一层红银材质。<br/><br/> 所以三年，也未曾被破坏。<br/><br/> “【昙曜】核心区没有深海信号，所以需要旅行者自己制作‘信号杆’。”亚当神情凝重道：“这就是我当年留下的没错……沿着山嵴往上，就能找到‘命运之眼’的遗落之地了。”<br/><br/> 他卸下翼铁，深吸一口气，快步向前，回头望向顾慎：“走吧，我来带路。”<br/><br/> 顾慎沉默点头。<br/><br/> 两人就这么向着【昙曜】山上走去，这个地方凄厉而诡异，不断有鸟鸣响起，同时有阵阵山灰随风而来，至于冰海飘落的雨，反倒是不见了，尚未临近山口的位置已经很热了，地面不断升腾蒸汽，漫天细密雨丝瓢泼，还未触地便蒸发成了雨汽。<br/><br/> 亚当热得浑身是汗。<br/><br/> 顾慎神色如常，因为他有净土领域笼罩。<br/><br/> 行路无趣，两人一路过来，气氛沉闷。<br/><br/> 此刻顾慎开口了：“可以和我说说‘命运之眼’的故事么？”<br/><br/> 亚当微怔一秒，旋即笑道：“命运之眼的故事……您想听什么？”<br/><br/> “随便。”<br/><br/> 顾慎道：“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如果你愿意解释的话，不妨先告诉我为什么叫它命运之眼。”<br/><br/> 此刻的亚当，正佩戴着那枚机械义眼。<br/><br/> 装着“猩红眼珠”的小罐子，被他随身带着……这眼睛平时不用，尤其和顾慎独处之时，更派不上用场。<br/><br/> “其实也没那么复杂，戴上它，我可以看到很多‘虚影’。”<br/><br/> 亚当笑道：“一开始我以为这是我的错觉，后来我发现……这眼睛是一件封印物，戴上之后所看见的虚影也不是幻觉。最开始佩戴的时候，我不以为然，直到那天看见研究所的实验室冒着火光，结果第二天实验室就真的发生了火灾。”<br/><br/> “继续。”<br/><br/> “后来我开始研究这枚‘眼睛’。”亚当耸肩道：“这东西的存在，我没和任何人说……你应该也知道，我在圣城研究所拥有最高的权限。”<br/><br/> 顾慎不语，他便继续说了下去。<br/><br/> “这枚眼睛给了我很多便利，但也有很多麻烦……”<br/><br/> “我看见的那些‘幻象’往往伴随着副作用，我会变得无法控制自己，不断低语，并且将看到的景象对外人进行分享。”<br/><br/> “至于名字为什么叫命运之眼……”<br/><br/> 亚当挠头，反问道：“它的确能看见命运，不是么？”<br/><br/> 顾慎忽然道：“可是如果我没有把‘神婴’带来，你所看到的【昙曜】景象，又该如何解释呢？”<br/><br/> 亚当愣住了。<br/><br/> “这是一个好问题……”<br/><br/> 他哭笑不得，“或许命运会发生改变，我所看到的‘未来’，随着你的决定，发生了变化？又或许这也是命运中的一环？”<br/><br/> 山嵴飞沙走石。<br/><br/> 这一刺之后。<br/><br/> 时间仿佛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