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美好群星献上祝福
一些文明会将星舰当做宠物。
某种意义上,这种大家伙确实可爱,其搭载的智能ai可以调节参数,设置性格;
无比粘人也好拒人千里之外也罢,都可以视主人的需求设置。
以及,“宠物”也讲究一个与主人间的互动性。
这方面极少有可以超过星舰,毕竟哪种生物可以在主人轻轻按下一个按钮后,便伸出巨大的工程巨爪;或者发射导弹,给驾驶人欣赏一场绚烂的烟花的。
左吴在之前恶补逃亡者号的操作知识时,也渐渐体会到了这方面的乐趣——
为星舰整理线缆,就相当于对寻常宠物梳理毛发;触摸舰体外壳,相当于拍了拍它的脑瓜。
至于触碰星舰的操作芯片、或者其藏于最最深处的零件之类?
这就是另一个妙处了,毕竟寻常宠物再好再可爱,也最多是向主人翻翻肚皮,绝不可能将大脑和内脏大大方方的展示出来吧。
所以。
左吴在看到这好不容易充能完毕,被断断续续显现出来的投影时,竟然觉得有那么些心疼。
就像雨夜中奄奄一息,可还是无比倔强的露出獠牙的猫儿般。
此时。
“大山”因为能源的充沛,渐渐找回了尘封已久的计算能力;全息投影针对向新祖孙的敌意愈发明晰,其横眉怒目时,也在调动舰体内部的武器。
吱吱嘎嘎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传来,左吴终于不忍不,拍了拍朝飘进来灰风的肩膀:“灰风,能麻烦你……帮帮它吗?”
灰风比了个了然的手势,朝投影眯了眯眼,神色严肃:“没问题,你想参考钝子的模板,还是古画晴空的性格?”
“……这和她俩有什么关系?”
“唔嗯,”灰风压低声音,像说悄悄话般,双手食指戳在一起:
“我明白的,你是因为太久没见到钝子小姐,又因联系不上她而甚是想念,就想把这里的舰载ai改造一下,来当做那什么,对,代餐!”
“又或许是古画晴空一直对你甚是冷漠,可它又和艾山山小姐又是关系甚好的搭档,实在不好下手,所以……”
越说,灰风越觉得有道理,其发亮的眼睛中还藏着一点渴望,像是做出了绝妙的推理后等着他人的夸奖。
左吴只觉得太阳穴一阵乱跳,血压瞬间升高。
只是望着满脸无辜的灰风,他居然真的想起了钝子的一点好——至少锤起来可以随心所欲,不用像面对灰风这样满是忌惮。
他只能揉揉眉心后,看了眼因为供能仍然不足而忽闪忽灭,却仍然对向新和向杜实祖孙怀揣莫大敌意的投影后,继续解释: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让你消弭一下投影对向新他们的仇恨,现在这样光是面对面就要打起来,根本说不了事。”
灰风又一次了然,只是眼睛睁大了一点,颇为惊奇:
“也就是给它洗脑吧?没问题!唔,原来你不是想找钝子和古画晴空的代餐,而是金棉的……”
“但没必要吧?我想你只需要和你的兽人小姐稍微说说,她本人一定会直接答应你的要求,什么都可以,毕竟她见到你时激素水平就摆在这。”
将金棉救下时,左吴也是用洗脑来消弭她的戒心的,手段是将金棉对其首领的憧憬之情洗到了左吴自己身上。
但来源于共荣保险的洗脑手段,目前应该早就失效,但金棉的信任分毫没有变浅,反而已经深到刻骨铭心。
只是金棉身披皮毛,对自己的表情和脸色有一层天然伪装的缘故,她至少能做到看起来面不改色。
左吴眯了下眼睛,苦笑:
“……灰风,有时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了解我们,还是完全不了解,没这么复杂的,只是让这里的舰载ai可以好好和我们说说话而已。”
灰风咂舌:“行吧行吧,我是不明白你在坚持什么,反正是不让他们马上打起来就行吧?看我的。”
只是话音刚落。
来自百万年前的可怖造物展现出她碾压当下任何科技实力的一角,桀骜不驯的投影闪烁了一瞬,马上变得温凉谦恭。
它站直,俯身,宛如最后一次目送乘客离开时一样的礼貌,朝向新和向杜实祖孙露出灿烂的微笑:
“贵安,看到背叛者没有断子绝孙,尸横遍野,其后裔还好端端的站在我面前,看上去也没有任何遗传缺陷,我还真是开心不起来。”
“非常不欢迎你们回来。”
左吴太阳穴又是一阵乱跳,这真的是能直接对话的样子?
祖孙两面对这种情况,会不会对自己的先祖产生一点点微妙怀疑?
只见。
向新疑惑的看向自己的爷爷:“那个,‘背叛者’是什么意思?”
向杜实朝自己孙子抱手:“大概……就是我拔了你的维生装置,你把我扔在粉末中等死,差不多吧。”
“啊?那这么说,我们先祖也拔过它的氧气管?”向新一下子无比愧疚,上前一步:“那是该好好道歉。”
向杜实摇摇头,往光子木偶靠近几步:
“那个,敢问你们这样的天外来客,被拔掉维生装置扔在粉末中后,都会这样保持不了实体吗?您好像是影子,是不是也经历过差不多的事情?”
看来向杜实也不知道“全息投影”是为何物,还以为舰载ai所投影出的影像也是一个血肉生物,又和如暗影般的光子木偶产生了联想,才得出这般结论。
光子木偶不知说什么好,过了许久才勉强找到说辞:“怎么说呢,保持旺盛的想象力,以及养成联想的习惯,对探索确实是一件好事……”
投影哑然,旋即神色变得哀伤,但声音却像在拍手称快般:
“咦?你们变成了这番样子,这番无知了?呜呜,报应啊报应,真希望还有一个背叛者活着,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子孙成了什么样子!”
左吴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对头大的感觉习以为常了。
以及投影也是喜欢骂人,倒和钝子有些相像;只是钝子喜欢的是阴影怪气的嘲讽,而这舰载ai更喜欢直球辱骂。
只有亲自来问。
“所以,这位舰载ai,怎么称呼?”
投影闪烁了几下,其运算程序对左吴一行的到来无比不解,但因为灰风的影响,只能回答:
“我的编号太长,念出来麻烦得很,难听,更不适合当名字,按照习惯,你们可以叫我称我为‘峯’,”
舰载ai回答,面对左吴没有像面对向新祖孙时一样的鞠躬:
“好了,请问我有提问的权利吗?不知用什么方法修改了我运算逻辑的强盗们,请问你们是何方来客。”
左吴指指自己,有些羞赧:“我是帝联的皇帝。”
“帝联?什么蕞尔小国,没听说过。”
微妙的有些受打击,左吴抓抓头发:“……和仁联比起来,或许确实是小国吧,你和仁联间有什么过节?背叛者又是怎么一回事?”
自称“峯”的舰载ai沉默了一下:
“在解释之前,请允许我先道歉;我不该把你们称为强盗的;毕竟和仁联比起来,你们和圣人没什么两样了。”
“至于仁联,他们才该被称为强盗,一伙在各个平行世界劫掠,永不知足的饕餮!”
左吴点头。
这倒和陶沃姆的长城节点说的一般无二,仁联在通过串联各个世界线的长城节点,于各个世界线中四处掠夺。
只是陶沃姆长城节点只说仁联所感兴趣的目标,多是遭玩家遗弃的世界线,可按峯的意思,他们其实是饥不择食?
左吴抱手:“这个宇宙也被仁联入侵了吗?”
可没想到。
峯将腰叉起,有些豪情万丈:
“入侵,哈,入侵?我跟你讲,陌生人,我们的宇宙和其他宇宙不一样!仁联确实来入侵了不假,但我们把它给打了回去!”
“只可惜我没亲眼见证到胜利前的最后一瞬,在仁联撤退的星系耗尽了能量,陷入沉睡;也可惜我没有亲眼看到那些策展背叛者跪倒在我们眼前的样子!”
左吴挑眉,这个宇宙的居民将仁联击退了?怎么做到的?和这方宇宙有着无比庞大机群的“灰风”有没有关系?
他还在想,而峯开始四下张望。
只是它毕竟只是个投影,没有真正的眼睛,观察左吴一行是靠舰体内部的低能耗监视器。
至于可以观察宇宙空间的探测器,还因为能源的紧缺依旧在沉睡中。
它只能望向左吴,神色殷切:
“陌生人,请你告诉我!在击退仁联后,我们的宇宙是否已经恢复了往常那般的繁荣昌盛,恢复成了吾辈生灵生机勃勃的乐土?”
左吴沉默了一下,又和同样沉默的姬稚对视一眼。
繁荣昌盛?生机勃勃?
可下面明明是一片粉末拟态的死寂世界,以及其他迈向远方的星球与星系的探险队,传回的消息都是一般无二。
在殷切眼神的注视下,左吴甚至没忍心直接摇头,而是转向灰风:“灰风,麻烦给峯的探测器也充一充能……让它看一看脚下的那颗行星吧。”
灰风点头,变了下牵着线缆的姿势。
来自赴死者号的磅礴能量被导向至星舰特定的地方,让峯睁开了“眼睛”。
它已经准备好迎接一片勃勃竞发的世界,无比激荡。
只是这种激荡很快凝固,接着变成狐疑:
“……陌生人,首先感谢您的能量支援,但请不要把我当傻子骗,”峯摇头,指向那颗粉末星球的方向:
“这是仁联入侵的第一个星系,这里过去的一草一木,地理状况,水文特征,我都了如指掌!”
“这颗星球分明就是几千年前,仁联尚未到来时的样子!”
“我记得它的郁郁葱葱,也记得我曾惋惜过如此丰饶的星球最终没有演化出文明,甚为可惜……等等?”
峯摇摇头,随着探测器因为供能的充沛而渐渐恢复,它的深色也愈发迷茫:
“等等,不对,这真的是吾辈的宇宙吗?各类数值怎么会这样?好像这方宇宙被什么东西生生撕开,又生硬的嫁接在什么东西上一样,怪了,怪了。”
“等等。”
“下面的世界,是灰风所拟态,拟态成这番无比丰饶,在仁联没有入侵之前的景象的吗?”
左吴终于点了点头。
……
峯没有来得及难过。
因为它被左吴身边的灰风影响,只能把话先说完才能被允许去悲戚。
这方宇宙碎片所来自的世界线,以往无愧于被称为一个温暖的国度。
这里以往不是没有竞争,但胜出的无一例外都是亲外的文明与政权,它们又一起组成了类似星海联盟的组织,帮扶弱小,一同向前。
很快,这般的星海联盟将那个世界线的整个银河纳入麾下,在探索中不断迈进,甚至往银河之外迈出步伐,想靠自身因团结带来的实力,不靠超空间航道去征服深空。
彼时。
热爱探索与科研的策展人,还有害怕寂寞的灰风,都被这般温暖的世界所接纳,甚至和那些文明成了真真正正的家人般。
连左吴身边的灰风,听到这话都有些羡慕;她和燎原的关系毕竟只是宣誓效忠而已,哪怕受到器重,她也渴求更多。
可燎原中的大汗好像没有把她看做家人的打算。
她无法想象这方世界的灰风有多幸福。
直到仁联来袭,一切美好都被打断。
彼时的仁联出于某种原因,仇视一切不是人类的种族,更加厌恶这方世界因为共同的亲外所带来的混血。
其带来的是灭绝。
仁联是吞噬了无数世界线无数发达的,经由“玩家”所建设的星球的,强盛如斯;也就是这方世界的温暖和团结能够抗争一时。
灰风和策展人也成了战友,与仁联抗争日久。
峯便是在最后关头,几乎将仁联驱赶至它入侵的起点时,失去所有能源陷入沉睡的,彼时情形一片大好,它根本想不到该怎么输。
可惜。
它醒来时,看到的却是这样一番世界。
左吴身边的灰风抱手:
“……唔嗯,我想,这个世界线的我,也是因为无法接受失败,无法接受接纳了自己的银河消亡,更不想面对仁联的入侵,才固执的将一切拟态成仁联没来时的样子。”
得到后再失去,才更刻骨铭心。
左吴点头:“那‘背叛者’是怎么回事?”
“有些策展人想见识仁联的科技,想追随即将失败的他们而去。”
峯点点头,又摇摇头。
忽然,这投影开始癫狂,连带整个星舰的灯光都开始闪烁:“等等,我没失去,我还没有失去,我的灰风也没有,也没有……”
“她拟态出的是仁联到来前的世界,那即便是模拟,吾辈光明的银河,是不是依然还存在?!”
即便是虚拟的梦境。
峯也独愿永远沉溺其中,永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