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刚才黑鹿突然闯入,以及渡鸦警告之后,啤酒厂内的工人已经基本走光了。还有些迟钝些的,鼓着眼睛看见一群探秘者大步闯入酒厂,于是赶紧加快了自己逃离的脚步。身后,教化官车辆的警笛声传来,那些穿着双排扣黑色制服,几乎挺着统一大肚腩的教化官们装腔作势地,吼叫着疏散逃跑的人们。他们远远看见进入酒厂的探秘者中有人回头瞥了一眼,于是再不踏入酒厂半步,在大门外拉起了警戒线——发生神秘失控事件之后的规矩就是如此,由探秘者着手解决,而交教化官的职责是维护现场秩序……走在队伍中部的亡灵代行者转回头,继续前进。啤酒厂有神秘事件发生,已然遭到关注,但属于塔萝的救兵还未到来。此刻的唐纳德啤酒厂内就像一座无人的小城市一般,一座座高大的车间相连,烟囱突兀耸立着,还在排着烟雾。整个酒厂范围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酸臭味。作为纽国前三的啤酒饮料企业,唐纳德酒厂体量颇大,传闻中酒厂主人唐纳德跟神廷官方也有一定来往。塔萝将避难所设置在这里,自然有她的考虑。探秘者一行迅速穿过最外侧的办公楼,循着渡鸦的追踪,走入了巨大的酿酒车间中。巨大的金属罐遮蔽了阳光,让车间显得暗压压的,空气中熏蒸出一股让人迷醉的麦芽香味……啤酒厂里变得安静了,像是潮头已过的河道。此刻只能听到远处单调的叮叮咣咣的声音。这里让人想起下城区某个让人熟悉的午后,融化的柏油味道和街头积水的沤臭混杂在一起。但探秘者心中知道,此地不是什么下城区街头,此地凶险无比,藏匿了一名亟待恢复、打算拼死一搏的流浪神。亡灵代行者忽然皱起了眉:“酒厂的主人还在这里。”酒厂主人?笑面人和比尔都回过头来。酒厂的主人,唐纳德先生?那个在塔罗先生去世之后,一直无微不至照顾着好友遗孀的男人?“应该是逃离酒会就直接回酒厂了……”比尔喃喃说道,猛然转过头,“我们去拦住他!也许他知道塔萝躲在哪里了!”亡灵代行者点了点头:“我已经堵住他了。”队伍跟在代行者后面迅速加快脚步。他们穿过整个酿酒车间,在尽头走上一截铁制楼梯,进入了一个搭建在酿酒厂内的办公室里。推开门,能看见那只巨大的渡鸦正如求偶的鸟类一般张开翅膀,属于荷洛塔的诡异符文隐隐浮现在它头顶的空气中……唐纳德之前似乎想要逃跑,但渡鸦以冥使的力量震慑住了他。对于神秘一窍不通的男人显然被渡鸦所展现出的邪异吓坏了,抱着头在角落瑟瑟发抖,似乎不敢直视拦在门前的死亡图腾。唐纳德感觉到有一帮人进来了,抬起了苍白的脸。此刻他满脸是汗,原本精细中分的油头彻底凌乱,单片眼镜在胸前胡乱摇摆,仿佛暗合他紊乱的心跳。他像是正在融化,脸上的汗多得有些过分。他的眼睛睁得极大,显然,眼前的一切让他彻底崩溃了。“终于……终于!到清算的时候了?!”唐纳德仿佛陷入了某种噩梦之中,他看见了化作莫名图腾的乌鸦,看到了许多面具围绕着他旋转,看到身体似乎被某种造物异化的长岛主人……“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跟我无关!”唐纳德猛然挥手,头发甩出汗滴,跟之前那个冷静、儒雅的绅士判若两人,“都是那个女人做的,与我无关!那个女人……她根本就不是人!”“冷静一点,唐纳德。”比尔调匀自己的呼吸,他的呼吸仿佛某种怪异的二重奏,“你也是被她迫害的人,我们是来帮你的。”唐纳德盯着比尔的脸,显出疑惑的神情,仿佛不懂比尔的意思,又像是在努力辨认眼前的是谁。半晌,酒厂主忽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先是低哑的,自娱自乐的,然后变得越发高亢和怪异,逐渐演变成了一串苍老的声音,手指蜷缩,像是干枯的鸟爪,“嘎嘎……嘎嘎嘎……”不像是人类的笑声。“帮我?!”唐纳德的眸子里全然是疯狂的色彩,“先生们,都来到这里了——你们就行行好,帮帮自己吧!”他转而压低了声音,阴笑着说道:“你们根本就不知道,她做过什么……”酒厂主的动作戛然而止,像是害怕有什么东西找到他一般,突然一动不动,一双只能属于疯人的眼神盯着窗外。确认没有响动,他才继续说道:“我的朋友塔罗先生,根本就不是病死的……唐纳德的声音很轻,很低,但在场每个人都能听见:“是她杀的,她杀的。”“我不敢说……“我不敢!如果我说出去,我也会死!我只能按她的要求,像条狗一样围在她身边,讨她欢心……“她在别人面前,就像个大善人——只有我知道她是个什么,是个什么!……”“够了。”笑面人的声音响起。肖恩不认为眼下有时间继续聆听唐纳德过于破碎的表达。“她在哪?这酒厂里有什么秘密?”仿佛提及了最让他害怕的东西,瘫坐在地上的男人缩成了一团:“她……她在我的酒厂里豢养了个东西……“她养了个东西!在她的小天地里!谁都没法过去,谁都不准过去!唐纳德视线抬升,吼了起来,仿佛在对他的工人们吼着:“不准进第三酿酒车间,谁都不许进去!”“什么东西?她在那儿养了什么?”由于灵魂相连,肖恩感觉到伊文·伯恩斯的一连串推测。可能是某种烈性怨灵,也可能是早已绝迹了的传说中的魔物……以整个厂房作为它的巢穴——那是她避难所的看门狗……唐纳德抬起头,像是梦游症患者般,一脸茫然。然后一双眼睛寻找着微弱的光线,仿佛他经历了理智根本无法消化的事情,在用眼光祈求在场的特异人士能分一点理智给他。他舔了舔干了的嘴唇,与其说是说话,不如说更像是叹出的一口气:“神。“她豢养了一个神,在酒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