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妈妈和姐姐去上班后，夏臻和李自强在家等姚杰上门。大概一刻钟后，他就出现了。今天的他，应该仔细收拾过，略长的头发洗得干干净净，并梳成三七分，胡渣刮得一点也不剩，身上穿了件崭新的短袖白衬衫，下面一条黑裤子，不知道的人，以为今天是来相亲。夏臻第一眼看到他，就明白了他的心思。他是用这样的方式告诉自已，他非常重视这次见面，所以才会这样做。这让夏臻对他的观感又好了三分。像他这个年纪，不会因为自已年轻，就心存轻视，说明是个聪明人。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会轻松很多。“先坐下喝杯茶。”夏臻亲自给他倒了杯水，又拿出瓜子放在桌上，“剩下的事，我们慢慢谈。”从昨天周晓聪对他的评价，到今天他的态度，这个人如果没有其它特别的问题，基本上可以放心用了。既然这样，就没必要再考验什么的，反正后面不满意，随时可以辞退。“谢谢。”姚杰一看夏臻的态度，也明白了一切，欣喜地坐下来，端起杯子喝水。早上出门时，他其实有些忐忑，就怕自已这次让周晓聪带上门太急迫了，让夏臻担心自已的心思，从而事情失败。现在看来，他比自已想像的还要成熟，并没有因为这些而介意。“他叫李自强，是我的弟弟。”见他放松下来，夏臻介绍起李自强。“现在瓜子的事全部由他在负责，你如果愿意加入，我给你两个选择。”停顿了一会，等他的注意力集中后，才继续往下说：“一个是你帮我一起加工瓜子，留下给小聪的那部分，多出来的你可以全部拿去销售。另一个则是你不参与加工瓜子，我另外找个人来做这个，到时能生产多少，就给你多少——”第一个选择，相当于他成了自已的手下，既要帮自已加工，还要帮自已销售，只是他的自主性比普通销售人员大人许多，等于瓜子的事他可以做一半主。而另一个选择则简单多了，就是纯粹的买卖关系，自已有多少的供货量，就给他多少。会这样安排，就是想看看他，有没有兴趣跟着自已干？见他要开口，夏臻抢先提醒道：“你可以慢慢思考，毕竟两个选择，对你的未来影响非常大——”如果不是看在他为了姐姐，连自已的婚姻大事都耽搁了，他不会这么大方，这么快就邀请他加入自已的团队。“不用考虑了。”姚杰正色道：“我选择第一个，帮你一起加工和销售。”只有傻瓜才会选择第二个，能参与整个过程，才能根据具体情况，尽可能多生产一些瓜子，赚更多的钱。他现在太缺钱了，不但要努力存钱解决个人大事，还要养没工作的姐姐。靠正常上班赚点死工资，肯定不行。这也是他被工厂辞退后，没再想办法找工作的原因，只要当个体户，才有可能解决家里的困境。“你想好了？”夏臻没想到他会回答得这么坚决。“如果加入了，就不能轻易退出，当然收获也会比较大，这一点你尽管放心。”有的人天生就有非同一般的洞察力，难道姚杰也属于这类人？如果这样，那他就真的值得自已好好期待一下了。“嗯。”姚杰重重点了点头。夏臻扭头望了望李自强，见他也一脸兴奋，显然对姚杰的第一印象非常好。“那我们一起去仓库那边，熟悉一下环境。”夏臻站起来邀请道。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些人只要见了面，注定会相互吸引，成为同道中人。于是三人出了门，一起往仓库那边走去。底下一共三间房子，照原主人的设计，一间是堂屋，一间饭厅，一间杂物间，以及和饭厅相连的厨房。因为没剩下家具，所以全部用来摆放各种物资。放得最多的是大白菜，夏臻隔三岔五要催熟一批，一次放上千斤，所以比较占地方，几乎用去大半间仓库。另外放了各种调料和水果，都是腌泡菜的必需品。剩下两间房间，其中一间放了向日葵的花盘，它同样很占地方，摆了几乎半个房间。上次敲好的瓜子，还有几箩筐，同样放在这里。最里面还有一间空着，会把李自强家腌好的泡菜拿过来，临时放在这里，方便耿启中过来运货。走进仓库，姚杰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做梦也没想到，夏臻一个普通的年轻人，家里居然藏了这么多物资。“这些大白菜，是我们加工泡菜用的，每天会发出一部分，供应给县里几家饭店和招待所。”见他吃惊，夏臻简单介绍道。“这些向日葵，是我从特殊渠道搞到的，需要先把瓜子敲下来，再加成五香瓜子。”又带他去后面的厨房，这里是加工的地方。接下来由李自强介绍，说起瓜子的加工方法，以及一天正常的产量。“一天如果有五六十斤的话，也不算少了。”姚杰听后就兴奋起来。“给小聪留二十斤，我有四十来斤的份额可以去卖——”如果全部给自已，可以叫上姐姐一起去卖瓜子，运气好一点的话，应该能卖完。这样一算，一天赚十几块钱就很轻松。他很识趣地没有问泡菜的事，心里对夏臻的本事有了更深的体会。很明显，夏臻除了瓜子生意，还有其它赚钱的渠道。而那些才是他真正赚钱的手段。三人坐下来，开始敲瓜子，同时聊起生活中的琐事。主要是夏臻问，姚杰答，关于他家现在的情况。姚杰现在对夏臻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没有丝毫隐瞒，把家里的情况说了一遍。他家里兄弟姐妹五个，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大哥是军人，在西疆边防部队服役，后来转成志愿兵，把嫂子也接了过去，那边虽然环境恶劣，好在部队有补贴，现在已经在那边按家了，轻易不会回来。二哥运气不错，下乡时娶了所在村大队长的女儿，在岳家的帮助下，现在已经成了公社的一名干部，如果不出意外，未来应该是三兄弟里过得最好的那个。姐姐同样是知青，只是她遇人不淑，嫁了个自私的男人。治好病后，在他的坚持下，已经和那个男人离了婚，孩子也留在男方家，等于是净身出户，回到娘家。父母虽然心疼姐姐，又责怪她连累了弟弟，所以对她没有好脸色。下面还有一个二十二岁的妹妹，已经结婚嫁到隔壁县，妹夫是货车司机，收入不低，生活过得很美满。知道姐姐的情况后，暗里塞给他一百块钱，算是解决了姐弟俩眼前的困难。也就是说，兄弟姐妹五人，现在在家的姐弟俩，反而过得最落魄。当然这是姚杰自已的选择，如果没有这档事，他结婚后和妻子两个双职工，未来的小日子也不会太差。说来说去，还是他太看重家人。“放心，你只要好好干，收入一定会是最高的那个。”见他说到这里时，情绪有些低落，夏臻鼓励了一句。如果不是不想做出头椽子，引来外面的注意，就算一年赚百万，也不是难事。“希望如此。”姚杰见他安慰自已，倒不好说什么，只是笑了笑。离春节还有近半年时间，如果能赚五百块，他就满足了。毕竟普通人别说五百，两百也未必拿得到。人多力量大，五十只葵花盘的瓜子，很快全部敲下来。望着地上小山一样的瓜子，姚杰感觉不可思议。什么时候向日葵的产量有这么高了？又想起隔壁仓库每个都是十斤以上的大白菜，又觉得用不着大惊小怪。夏臻这里，好像总能发现一些超出常理的事，自已想要长期在这里干，是不是应该稳重一点？拿来竹匾，把瓜子装在里面，拿到二楼阳台去晒。装不下的，则在地上铺着，这样放久一点，也能风干掉一些水份。至于昨天晒过的瓜子，已经搬到厨房，一会儿就要放进锅里煮。姚杰配合李自强，没有乱说话。等看到煮瓜子时，锅里放进这么多调料，他才明白，瓜子为什么这么美味了。他却不知道，这瓜子是禅境花园出产的，本身味道就比本地种的好不少。因为多了一个人，于是两只锅同时煮瓜子，一次就可以煮三十斤以上。“夏臻，敲瓜子煮瓜子这活不难，可不可以把我姐也叫来，一起干这个。”中午吃饭的时候，姚杰犹豫了好一会，才小声问道。虽然这样说有些过份，只是机会难得，好歹得试试。“没问题。”夏臻直接应承下来。“这样好了，你们过来干这个，我给你们一人一天一块钱，干几天算几天，如果有事请假，只要提前说一声就行——”姚艳也是一个善良的女人，给个赚钱的机会，想来不会乱来。在他看来，与其到外面另外找人，不如用他们姐弟，毕竟有周晓聪的关系在，也算知根知底。“谢谢。”听说一天给一块，相当于工厂的工资了，姚杰站起来要给夏臻鞠躬。“有了这个工作，我姐的生活总算有着落了。”这个时代大家普遍追求安稳，从农村返城，如果没有一个稳定的工作，谁的心里都会不得安宁。现在好了，光是干这个，就能有三十块收入。有这个打基础，胆子就大了。不管一天能卖出多少瓜子，至少生活比以前好太多了。“只要你们好好干，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夏臻不在意地拦住他。“人的一生，机会就那么几次，希望你们珍惜。”说的夸张一点，姚杰能通过周晓聪，找到自已这里，绝对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我明白。”姚杰感激地回答。从中午吃的食物来看，夏臻绝对是个大方的人，跟着这样的人一起干，绝对错不了。吃过午饭，他匆匆跑回家，把姐姐带过来。姚艳今年还不到三十，却因为生活过得不如意，脸上已经有了皱纹，像是四十左右的农村妇女。进屋后经弟弟介绍，知道哪个是夏臻后，二话不说，直接跪了下来。“你这是要折我的寿啊！”夏臻被她吓了一跳，连忙把她拉起来。“以后我们是自已人了，只要你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们的。”具体给多少，他肯定不会预先告诉他们。这要看他们后面的表现，如果让自已满意，春节前多给几百红包，也是小意思。至于说奉承的话，或者磕头什么的，他根本没放在眼里。“我只是太激动了。”被夏臻一扶，姚艳趁势站起来。“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回到娘家后，她天天如履薄冰，就怕自已拖累了弟弟和父母。特别是自已没有工作，全靠弟弟赚钱养着，心里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最近她几乎每天都失眠，最大的期盼，就是有个稳定的工作，赚钱后回报家人。没想到这个梦想这么快就实现了。“好，我一定努力工作。”姚艳见夏臻这样说，连忙点头表示懂了。下午煮瓜子的事，交给了她和李自强。夏臻和姚杰站在厨房门口，一起商量销售瓜子的事。既然打算把这个工作交给他，就得真正信任他。而卖瓜子最适合的地方，肯定是人流集中的区域，除了电影院，就要数火车站和汽车站门口，以及舜江县规模最大的棉纺织厂。火车站和汽车站自不必说，而舜江县棉纺厂，在全省纺织行业排名第三，位于杭二棉、甬城华丰毛纺厂之后，比当时的行业老大哥“杭一棉”还大。在越州所有企业中排名老二，仅次于越州钢铁厂，是舜江县工业企业中的老大，最兴旺的时候，职工总数近六千五百名，还不包括农民工和临时工。因为实力雄厚，棉纺厂先后建成二十五幢家属楼，双职工结婚都能分到一套住宅，即使暂时分不到，也能分到临时宿舍，可以说家属楼的规模，已经超过前世最大的几个小区了。如果能在那里设一个销售点，只要有十分之一的人买一杯来吃，每天就能卖出几百杯几十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