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夏臻的变化,牛国强确定目的已经达到,整个人放松下来,心满意足地在树下找了个干净的台阶,坐在上面。
不用付出什么,就能达有这样的效果,我真的太聪明了。
“国强叔,听说你们破案时,会遵循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则,就是谁受益,谁的嫌疑就最大,是吗?”夏臻在他旁边坐下来,若有所思地问道。
刑侦中有句名言,最大受益者,就是最大嫌疑人。
从这个原则引申开去,其实还可以用到判断很多人际关系。
比如朋友之间,谁能从你身上得到好处最多,就越要警惕对方和你的感情,因为他利用你的嫌疑就最大。
包括同事之间,你离职谁受益最大,谁就越有可能出卖你。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成年人要学会遵循一定的原则去看待人际关系,就不容易感情用事,这样可以少犯很多错误。
刚才牛国强说的话,其实就是这句话的最好写照。
“这不是福尔摩斯破案时说过的话吗?”牛国强没想到他会提到这句话,顿时明白他其实早就在怀疑夏建军的死因了。“我们遇到难解的案子时,如果找不到嫌疑人,确实会用这条定律做为突破口。”
道理很简单,罪犯杀人,风险很大,没有利益,谁会干傻事?
只有足够的好处,才能刺激罪犯铤而走险。
“那你说如果我死了,谁动手的可能性最大?”夏臻想起自已无缘无故中毒的事,希望听听他的意见。
心里虽然已经有了答案,但是他怕自已感情用事,漏掉细节和疑点,从而得出错误的答案。
牛国强是专业人士,又旁观者清,肯定会看得更明白。
“这个——”牛国强没想到他会问这件事,顿时迟疑起来。
夏臻年前无缘无故生病,作为专业人员,即使事不关已,也会习惯地分析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接,想来也是有了怀疑的人。
“不方便说吗?”见他迟疑,夏臻决定给他一些压力,于是扭头直视他的眼睛。
既然他想缓和双方的关系,那就容不得他当墙头草,不愿意得罪任何人。
他怎么回答,代表了他的选择,也是自已选择跟他如何合作的依据。
“你这个问题,真的有些难为我了——”牛国强见他坚持要自已说,不由苦笑起来。
他做梦也没想到,夏臻居然这么精明,并没有因为刚才的事,而轻易接纳自已,反而逼自已交投名状。
很明显,如果自已答得他不满意,那刚才做的一切,只怕会付之流水。
“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意见,如果不想说,就当我没问你。”夏臻淡淡一笑,站起来准备离开。
真把自已当孩子了,这时候还想蒙混过关。
同时可以看出他的致命缺点。
这人应该外强中干,没有得罪人的胆识。
说到底就是习惯捧高踩地,面对小人物时,表现得很残忍。
遇到比他强大的人物,就失去了坚持原则的勇气。
难怪他在当了这么多年公安,依然在原地踏步。
任何一个有雄心的领导,都希望下属敢打敢拼,为自已冲锋陷阵。
而不是像他这样,企图两面讨好,左右逢源,做个不得罪人的老好人。
“好吧,我说就是。”牛国强见他要离开,终于屈服了,拉了一下夏臻胳膊,让他重新坐下来。“你生病的时候,你的父亲还没去世,所以获利最大的,肯定是你的姐姐和姐夫。”
那时候所有人都把赵志诚当成夏建军的女婿,毕竟他为了这个人付出太多了。
不但求了老领导,把他搞进工农兵大学,还像对待亲儿子一样,照顾有加。
平时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儿子一份,女婿一份。
如果夏臻死了,那获得好处最大的肯定是夏凝和赵志诚。
夏凝的为人他清楚,肯定不会害亲弟弟,所以最大的嫌疑人就是赵志诚。
“你也认为是他?”从牛国强嘴里听到这个答案,夏臻更加确信了自已的判断。“我比较好奇的是,他已经是大学生了,前途无量,有必要干这样的事吗?”
说的夸张一点,以现在大学生在社会上的地位,比前世的留学生还稀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毕业后肯定会分配到一个好工作,结婚时还有婚房分配,更不用说其它各种各样的福利,都是大多数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待遇。
“人心不足蛇吞象。”已经说了答案,牛国强也豁出去了。“要知道你爸担任采购科长后,每年经手的好处实在太大了,否则他怎么有本事把赵志诚搞成大学生——”
这个名额可不容易得到,当初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赵水根好命。
在夏建军的帮助下,不但儿子成了大学生,还拉扯自已成了副厂长,真的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要知道自家儿子跟夏凝可是青梅竹马,如果大春能被他看上,有机会读大学,那现在就不是电映放映员,而是机关干部了。
而自已说不定也能借一把力,成为派出所所长了。
“这么说来,害我和害父亲的是两拨人?”通过和牛国强交谈,他慢慢理清了事情的真相。
难怪自已会穿越到这个世界,原来是带了任务过来。
父子俩死得太冤了,自已必须揪出害他们的凶手,替他们报仇雪恨。
可惜凶手作案手法太老到,用正常的办法只怕无法成功。
那只能再等等,什么时候自已足够强大了,达到可以碾压他们的程度,处理起来就容易了。
“应该是的。”牛国强肯定地回答。“唯一的变故,就是怕你爸还有其它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们对付你们父子,不仅仅是为了获取一些钱财这么简单。”
他这样说也是有道理的。
这些事情自已都能轻易看穿,没理由其它人都瞎了眼。
如果背后还有其它人参与,或者有其它不好解释的原因,那这件事就说得通了。
“我也这样怀疑。”夏臻点头表示认可他的话。
自已现在太弱小了,没资格接触上面的圈子,不知道父亲平时接触哪些人。
只有强大起来,能获得足够多的信息,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想明白这些后,夏臻对报仇的事情,不再着急了。
重生后,他就有过替原主和父亲报仇的心思,却不可能为了他们而牺牲自已。
毕竟他只是个陌生的穿越者,只是借用了原主的身体而已。
他可以重视这份亲情,好好帮助姐姐,孝敬母亲,却达不到对待生父生母那样的程度。
但是他会努力成长,走上高位,这样早晚有一天,能替他们报这个仇。
两人又交流了一些想法,看时间已经过去大半个多小时,这才站起来回家。
“谢谢国强叔。”
到了台门口,两人准备分开,夏臻再次向他道了谢。
既然他选择了自已,背叛了赵水根,那在适当的时候,可以考虑给他一些回报。
“不用客气。”牛国强对他的态度非常满意。“我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你记得台门里还有我这个叔叔,遇到事情时,记得跟我说一声。”
想要得到好处,必须先付出。
这个道理他一向清楚,所以大方地向夏臻承诺,遇事可以求自已帮忙。
“一定,我一定会找你。”夏臻肯定地点头。
回到家里,妈妈和李自强依然坐在原地,周奶奶也在,旁边还多了个廖婶江琳。
收音机正在播放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中《楼台会》那一段,戏中哥哥妹妹爱而不得,正如泣如诉互诉衷肠。
这是整出戏里最动人的部分,几人都听得如痴如醉,连他进屋,也没有人理他。
夏臻没有在意,坐下来继续写《包青天之真假状元》。
用手写字实在太慢了,照他的速度,一天最多写一万多字,一个故事需要大半个月。
如果有电脑,一个星期就能完成一部二十万字的长篇故事,现在只怕已经写到第四个故事了。
好在有李自强帮自已抄写到稿子,至少省了一半力,否则还要慢一倍。
“小强,你这几天走街串巷,有没有发现附近谁家种了葡萄、白枣、黄花梨、杨梅、枇杷这些水果吗?”忽然想到水果的事,于是凑到李自强的耳边,小声问道。
自已从小很少出门,不熟悉周围的环境,估计很难找到这些果树。
李自强不一样,只能让他去想办法了。
“葡萄和枇杷倒是有不少人家种着,其它的还没有发现。”李自强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倒是有一户人家,种了李子、桃子和杏子,树上已经结了果子,估计下个月就可以摘来吃了。”
会关心这些,自然是馋果子。
这时候别说吃水果,吃饭都成问题,如果发现谁家种了果树,就会特别羡慕。
虽然在夏臻家能吃饱吃好,有些习惯却无法轻易改变。
“下次卖菜路过时,能不能帮我问问主人,给我剪些果树的树枝回来。”夏臻也没想过一次全部找齐。“不用多长多粗,有筷子这样一根就行了。”
反正扦插后要靠肥料催熟,粗细长短也没什么用。
倒是对禅境花园比较有信心,既然在外界都能成活,里面肯定没问题。
“好。”李自强没有问原因,直接一口答应下来。
“刚才牛国强和你出去干什么?”祝琴听完了《梁祝》选段,眼圈红红地问道。
范瑞娟和傅全香两位老师唱得实在太好了,每听一遍,她就会难过一回,完全被戏里的情感征服了。
“没什么,就是随便聊聊台门里的事。”夏臻语气轻松地回答。
这事别说告诉家人,就连他自已,也得先埋在心里。
冲动之下去跟人争斗,只会害人害已,连累家人。
“你不是说他不是好东西吗?以后少跟他说话——”祝琴相信了,又轻声提醒了一句。
虽然周婶和江琳不是外人,有些话还是不能当着她们的面说出来。
“放心吧!妈,我心里有数的。”夏臻伸出胳膊,俯身往妈妈的肩上靠了靠。
男孩子进入青春期后,就会不好意思跟妈妈这样亲近。
他前世长期一个人生活,却是想跟妈妈近距离说话都没机会。
眼前这个女人爱儿子爱得深沉,让夏臻非常感动。
如果前世自已有一位这样妈妈,陪自已一起成长就好了。
江琳在一边羡慕地望着他们母子俩。
他和儿子廖思渝相依为命,把他当成了命根子,可以说含在嘴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现在儿子已经长大,却连自已进他房间也会不高兴,母子俩似乎突然有了隔阂。
好在她明白这不是儿子讨厌自已了,而是懂得男女有别,知道避嫌了。
问题是她这个当妈的,真的很难接受以前要自已搂着才能睡的儿子,现在却跟自已有了这样的距离。
特别是看到夏臻和祝琴母子情深的样子,让她心里更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