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2日,星期一,农历二月初十。
陆令、石青山、王福才一起前往县局刑侦大队接受培训。
游少华并不在这里,也不知道去忙什么去了,一上午的培训,就是这里的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在讲一些基础的刑侦课程。
这课程比较适合初学者,基本上就是对不同现场的勘察方式等。公安工作说难是真的难,有些人工作十年无法入门,说简单也很简单,很容易上手。
三人学了一上午,刑警刘师傅还给大家拿了一些案卷,分析了两个案子。
在陆令看来,目前破案的方式越来越依赖科技,这些能够量化的东西还是稳定、好用,一上午的授课就让他学到了不少。
下午,主要工作就是看案卷,三人坐着聊了聊案子,有人过来喊他们:“刚刚黄队说,让你们三个人配合处理一个警情。”
三人陆续站起,穿好了衣服。
接110报警,三分钟之前,有一名中年男子在县城的五交化大楼五楼跳了下来,颈部着地,自杀身亡。
这么说不太严谨,目前辖区派出所的警察已经到了,认为人死了,但医生还没到,不能认定跳楼者死亡。
跳楼原因暂且不详,派出所已经开始拉隔离带,但收效甚微,不少群众拿手机已经开始录像。
刑警已经去了不少人支援,遇到这样的案子,陆令三人也被派了过去。王福才还是五交化大楼那边的辖区派出所民警。
三人跟着一名年轻的刑警,也奔赴现场,等他们四个人到的时候,现场警察已经有十几个了,群众都被隔离在远处。
“游队”,陆令看到游少华,连忙打了个招呼,来这大半天了。
“小陆,你们来了”,游少华点了点头,看了看三人:“自杀案,还没搞清楚咋回事。”
“咋每次我一来,总有命案。”陆令有些无奈。
“自杀太正常了,哪个月都有两三起,不过这种跳楼确实不多...”
正说着话,现场搭建的小棚子里出来一名法医,跟游队说道:“游队,这位口袋里有身份证。”
“我看看”,游少华接了过来,看着看着,眉头皱了起来。
“黄队”,游少华喊了一句,接着走了过去:“这个自杀的,和我们最近在办理的案子有关。”
“哪个案子?”
“汽车站盗窃案”,游队道:“他摔成这样子我没认出来,但是身份证我有印象,他上次被盗了5500元。”
“现在谁还带这么多现金出门啊?”有刑警在一旁说道。
“他是回家找亲戚借了些钱,我记得,好像是他儿子还是女儿,在市里住院,需要做手术,要差不多十万块钱。”游少华道:“他有点残疾,在...我也忘了他在哪上班。”
“就是这个五交化的员工,是个保安”,派出所的宋所这会儿走了过来:“刚刚问了一下五交化的员工,这个自杀的就是这里的人。”
“因为啥自杀,知道吗?”
“好像是他想找老板预支两年的工资,这般企业情况特殊,一个月都没办法预支...估计是这个原因,这边员工说的,需要进一步核查。”
“那就是了,被钱逼的...”游少华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名妇女冲破了远处的警戒带,往这边冲了过来。
妇女往这边跑,不少人就在拿手机拍,警察也没有阻拦,等着妇女跑过来,才过去拦住了她。
“你是谁?干嘛的?”游少华问道。
“我是他老婆啊...我们家老王,啊...”妇女直接瘫坐在地上,就开始嚎啕大哭。
“我们家苦命的女儿啊!医院要十几万,这不是要了我们的命吗,啊...”
“我今天就怕他!就怕他想不开,我说,就一定要去求求经理,不用多,多开半年工资就行,一万多,也能顶点事,啊啊啊~”
“还有啊,钱包被偷了,找不回来就找不回来,啊...”
妇女边哭,边一句句地说,嘴巴是一点没闲着,周围的群众都能听得到。
这下群众算是炸了锅了,大家纷纷讨论了起来,基本上就把来龙去脉搞清楚了。
孩子生病,找领导预支工资,不给,钱包还被偷了,活不下去了,跳楼自杀了。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人发了抖音。
黄队等人都是明白人,也知道这个妇女的想法,此时也不好说啥,只能派人上去安抚。
很快地,尸体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这边需要把商场负责人、目击证人等带回去,包括死者的老婆,但死者的老婆死活不走,就坐在地上,一直喊着她也不想活了。
这还真是个麻烦事,现在男人已经死了,他老婆在这里喊着要自杀,警察还真的不能说她什么,只能抓紧安抚、再安抚。
看破不说破,这妇女显然是知道丈夫要自杀,这是逼着五交化公司给钱赔偿,然后拿着钱去救孩子的命。老警察都知道妇女在做什么,但面对这样的家庭,谁又能怎么说?你能批评人家?
五交化的领导现在脑袋一个有两个大,几个领导压根就没有开出一个像样的会,就被公安的带走了。
看着五交化的领导都被公安带走,妇女这才愿意跟着走,接着后面的警察开始仔细地打扫现场,不多时,这里恢复如初。
回到刑警队,陆令三人没有看到这个妇女,也不知道这都去了什么地方,但这不重要,游少华把他们叫到了一起,同时还有几名老刑警。
“舆论的风向现在压在五交化那边,但很快就会有人把风吹到公安这般,这个盗窃案,我已经跟了好几天了,但是一直没有太多的进展,公交站那边的监控不够多,过于老旧,但这都不是理由。一会儿开完会,所有人穿便衣再去探一探,今天必须有成绩。”游少华说完,开始讲这个盗窃案的情况。
时间还要推到一个多周之前。
过年之后,过了正月十五,就是返城的高峰期。东安县虽然也是城区,但是工作太少,比起辽东、沈州、天华、上京,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
东安火车站已经暂停营运了,现在出去最好的方式就是坐汽车。东安汽车站有一栋五层的大楼,后面是一个大院,院子里有很多汽车,有的能直达沈州。
从正月20,一直到农历二月十五,这都是返程高峰期,基本上一票难求。农民工兄弟们虽然现在也都有移动支付了,但是每个人出远门,身上都会带一些现金。少则二三百,多则两三千。
这就吸引了一伙专业的盗窃团伙。
有多专业呢?
连续作案十余起,目前警察一个都没抓到,甚至已经派了便衣跟车,也没有抓到!
之前是派出所在盯着,后来刑警队也插手进来,今天上午游队在这边看了一上午监控,也没有什么收获。
说到底,汽车站的监控还是太少,尤其是大院子里,虽然说有监控,但是清晰度远远不足,稍微远一点就看不清。
目前,怀疑这些小偷都不一定是在汽车站上的车,而是在汽车的必经之路上临时招手上车。
这种情况很常见,司机也会停车拉客人。长途汽车,在汽车站上车的话是必须要用身份证买票的,然而在半路上上车的,就不需要身份证。
半路上车的,也有很多人,不是那么好查的,除非警察派出足够的人手,每辆车都跟车,而且还必须要有卓绝的眼光,不然真的难搞!
“游队,有个问题”,陆令现在也是办案小队的医院,在这种场合可以随意说话:“这些小偷,是突然出现的吗?”
“目前看来是这样,第一个报盗窃案的,是在3月11号,也就是11天之前,从那开始,就几乎每天都有报案。”游少华解释了一下。
“这么短的时间里,有这么多案子,这肯定是个团伙,而且还是个流窜的团伙,这就有两个问题。第一,是不是有很多报警人是到了目的地才发现自己的钱包被盗,报案地点在其他地市?如果这个推理是正确的,那我们掌握的盗窃案,可能仅仅占三分之一甚至更少;第二就是,这帮人如果都是半路上拦车上车的话,他们为什么这么熟悉路线?”
陆令接着说道:“既然是流窜作案,在东安县这样的县城,一待就是十多天,这其实风险挺大的,他们既然是坐车走,那么自然有很强的流窜能力。他们在这种情况下不走,大概率是觉得东安县这里好得手。东安县其实和其他地区没什么不同,如果硬要说,那就是火车站停运了。这是个理由,但结合一下,我们能不能猜测,他们在东安县盗窃,有什么特殊的优势,以至于他们不想离开?”
“特殊的优势?”游少华发现陆令推理这些东西的逻辑是真的好:“你在分析犯罪人的心理吗?”
“流窜犯最大的优势就是流窜,能让他们放弃流窜...”
“小陆你的意思,是汽车站有内鬼吗?”游少华听明白了。
“嗯。”陆令点了点头。
“这个说法...倒是有可能,不过也不一定,毕竟你刚刚也说了,这里火车站停运了,而且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我们至今一个人也没抓到,估计抓到一个,剩下的就全跑了。”游少华叹了口气,说白了,就还是欺负警察不行。
游队的话大家都同意,毕竟现在就是这样,抓一个说实话并不难,抓到之后,剩下的都会跑掉。
“游队,能不能让司机在路上检查身份证?如果司机全部都检查,这些都是惯犯,说不定不少人都被抓过,一查身份证不就出来了吗?”有老刑警问道。
“我今天就和派出所商量过这个事,要求司机检查身份证,而且中途上车的人的身份证,司机统一拍照传给派出所,派出所再查,但是这样做还是会打草惊蛇,我怕这些人发现这个情况全跑了。今天最好是能够拿出一个方案,不能说一网打尽,起码也要抓一大半,还得把主事的人拿了。”游少华考虑的不是赶走问题。
赶走这伙人,只要刑警队严查严控,最多三天,这帮人全得跑,但是中国这么大,他们哪都能去,只是赶跑,就没意思了。
听游少华这么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还是觉得,得和周围县市取得联系,盗窃案件得并案侦查。”陆令再次强调了一下自己的观点:“我觉得说不定可以得到什么规律。”
“陆令说的有道理,一会儿我把周围县市区的电话给大家,一起核查一下,把线路摸清楚,看这些人盗窃有什么特点,有没有特殊的方案。”东安县的十几起案子摸不出来规律,要是再多一些,就不那么难了。
人多干活就是快,不到两个小时,包括沈州终点站在内的十几个县级公安机关,都被大家联系了一遍,又拿到了差不多40起案件的信息。
这...真的有点猖狂了。
经过统计,至少有90%的盗窃,发生在南线和西线。
东安这般没有东线,东线就过江了,但是有北线,北线也有不少大城市。
尤其是南线,至少占了60%的盗窃量,这绝对是有针对性的。
“我开始认可陆令的说法了,这个公司可能有内鬼,有人拿好处了。现在很多长途车的车次在网上就能查到,但一些中短途的,网上根本看不到,发车时间也是比较灵活的,这些基本上都是来候车大厅才能看到具体的情况。”游少华琢磨了一会儿:“陆令,你岁数小,而且也不怎么去汽车站,没人认识你,你换上便衣,一会儿去看看,不要打草惊蛇。”
“没问题”,陆令点了点头。
对于陆令的本事,在场的绝大部分人都是了解的,也没人说啥,陆令一个人就走了。
汽车站现在人来人往,陆令手里拿着一份工作人员的名单和照片就出发了。到了站点之后,他就开始到处转悠,背着一个大书包,颇像一个要返程的大学生。
因为受到病毒影响,各地开学时间非常不一致,别说这个季节开学的了,四月份开学的也多的是,所以陆令这身行头倒是很正常。
眼神迷茫,戴着一个没有度数的眼镜框,陆令到处走走看看,给人的感觉就是不熟悉车次的样子。
转了几圈,陆令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
一名中年妇女,也就是当初那个欺负胡指导女儿的小女孩的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