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和医馆本来就是两个意味不同的名词,通俗的来讲,只有教会办理的医疗机构才会被称之为医院。
福音布道者圣乔万尼如此描述,凡怀着慈爱关爱的目标,为穷人、朝圣病者、丧失劳动能力的人、衣食无着的人、身体患病者、弃婴、发疯病人、身患绝症以及其他值得怜悯的人等提供帮助的场合,都可以称之为“医院”。
就其职能而言,三十家医院只有五个能够提供初步的护理条件。
即便如此,人们还是察觉到建立医院的各种好处,善于治疗的巫医被聚集起来,合理稳定的薪酬消弭了他们蛊惑无知村汉、谋求利益的心理。
大约在两百年前,大型城市和乡村都有数量不等的麻风病院的存在。
不幸罹患麻风病的人会全身长满鲜红的斑疹,毛发脱落,形体萎缩,身体多处出现水肿或长满瘤癍。
意志坚定的神父和修女扛起了和病魔斗争的大旗,他们不顾自身的安危和好友劝解,用自己的生命去践行上帝留存在人世间的唯一指示。
当然,他们对麻风病人治疗并不靠谱,因为教廷对麻风病的解释是:这些“不洁”的人,惹恼了上帝,所以想要治疗自己唯一方式就是虔诚地念经。
考虑到中世纪的欧罗巴,人们的思想行为都受到了宗教的限制。
于是在这种“上帝至上”的大背景下,侥幸逃过一劫的人反而愈发相信教会的解释。
所以虽然医院的创建者还包括国王、贵族以及行会在内的世俗团体,但是管理医院的权力仍然被教会牢牢掌握。
同为信仰上帝的人民们接受了治疗后,心中开始感觉到‘欧罗巴’这一整体观念,可事情很快叫人措手不及起来。
新教徒的崛起,使得基督教内部发生了严重的论战。
他们相互质疑、彼此鄙视,同时对自己所认为对异端邪说恨之入骨,恨不得能够受持刀剑从物理上将另一派彻底消灭。
某事宗教人士声称新教(或天主教)并不敬重神灵,对《圣经》的钻研也绝不像是宣传中那样绝无二心的。
于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信念坚定,许多在医院就任要职的神职人员放弃了职位,转而更为专心为所在区域的其他人布道、祈祷。
也从那个时候开始,运用手术刀解剖和切割他人的肉体被认为是一种不敬重上帝的行为。
原本有声有色的医院因为骨干大量丢失,就这样硬生生的荒废。
一些医院则因为同时具有高墙、隔离病人房间,就成为了幽禁犯人的监狱。或许某些时候,监狱的管理人员向下挖掘地基,准备修建地下水道的时候,还能看到那些不幸感染、秘密埋葬的麻风病人的尸骸。
“我们这里可不是普通的地方,我得向您解释一下,无论别人是怎么谣传我们的工作的,真实的治病救人都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这并非是赌徒上桌寻找适当落下筹码的机会,而是实打实和死神搏命战斗的过程。”
老人扶着眼镜,皱纹好像被刀刻过一般,鼻子很大,上面长着一颗无色的肉痣,鼻翼宽阔有时会和嘴巴一起抖动。
单单光从外表来看,人们就会意识到这位老者应当是一名认真负责的医师。
可是身上的服装打破了这一点,黑色的皮衣如同套袖一样套在身体上,他身体本就因为年纪大了很瘦小,可内里却塞满了蓬松轻柔的白色羊毛衣。
这就导致后背和肩膀撑起来挺大一块,看起来不但不觉得瘦弱,反而给人一种过度肥胖式的健康。
那件富有光泽的黑色外衣原本应当是很威风而又潇洒的,可是当他站起来的时候,来访者却能发现这件衣服是那么的不合身,以至于下摆几乎快要落到膝盖的位置了。
克雷克老医师摇摆着头颅:“您或许看过薄伽丘的《十日谈》,对其中对弗洛伦萨所经历的那场的可怕瘟疫具有一定的了解,善男信女不止一次地组织祭拜活动,就连附近的教堂都在尽可能多得组织大家购买赎罪卷(民众花费的钱财会投入慈善)。
“在那些描摹露骨的插画中,所体现的千年难得一见的死亡狼藉、十室九空的情景,叫我翻阅时都心有余悸。”
“其实我用这段话与您交流,并非是想要在您横梗在一座危险荒凉的大山。事实上,我们都知道每个全身心投入职业的人都能够在职业生命中寻找到属于自己的理想花园,翻山越岭时固然疲惫,接踵而来的却是谁也不能平常的甜美和欢快。”
伊凡仍然在微笑,他轻微点了点自己头,表示对克雷克老医师赞同。
嗡声作响的苍蝇并不愿意去骚扰专心聊天的两个人,在太阳照耀下披上一层金色的灰,悄咪咪地躲后面架子上。
克雷克老医师所坐的位置整个“希波克拉底体液研究屋”的西面,右前方就有一扇半人高的窗户,若是能够探出头去,便能看到广场北角那座雅致的小钟楼。
就里以前是座小钟楼,几经胡乱粉刷,已被糟蹋得面目全非。
出生豪门的年轻人抚摸过斑驳的墙壁,他并未被对方言语中隐含的呵斥所吓退,反而愈发确定此处就是自己要拜师学艺的地方。
在得到医师的允许之后,伊凡居然怡然自得地观察起了架子上的器材。
那些不知名动物的颅骨、长出绒毛的树皮从药箱的背面裸露出一角,浅褐色的斑点浮现在骨头凹陷处,活像一只煽动鞘翅的甲虫。
黄灰色的胡桃木箱子里,垒了不少用莎草纸和细绳包裹起来的药材,侧面有一柄金属握把突破浑浊空气的阻隔,蹭到在安全范围内观察的伊凡的手臂。
他上手摸了一下,那纺锤形状的把手光滑无比,可就不知道有何作用。
伊凡在医馆内部的随意表现并没有让克雷克医师觉得无礼,反而他打从心底赏识这个干预打破常规的年轻人。
弗兰西特的医学研究如同死水一般,宫廷药物的采购大臣、目空一切的教会高层人士并不乐意接受民间医师的医疗方式。
这种不欢迎的态度会导致不必要的牺牲,更何况,伊凡的贵族身份更容易吸引大家的关注(这是主要原因)。
克雷克老医师双眼放出惊人的光彩,握住鹅毛笔的姿势已然有了改变,看起来像是联想到自己能够借助伊凡的贵族身份,在各个城市扩大扩大名气。
他舔了舔嘴唇,脸上的红光几乎快溢出来了。不过即使这样,克雷克老医师仍然不太乐意开口将伊凡收入门下。
他义正言辞的话语还飘荡在这片略显昏暗的空间里面,刚才那番拒绝的话说得太严重了,现在若是开口收回,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可要是自己不同意,伊凡感觉到心灰意冷,决心离开了怎么办?
他开始后悔不该将话说得那么重,平白无故浪费了大好的机会。
于是空白的纸面多出了许多看不懂的杂乱痕迹,本来专门为熬夜助力的铜咖啡壶被拿起来又快速放下。
旁人可以惊喜看到“川剧变脸”同样穿越了世界,来到了这个纠结的老人的脸上。
伊凡还在沉思,自己面前这东西有什么用?
听说古代的时候没有麻醉剂,医生会用锤子把病人敲晕。
“可东西也不太像是锤子——”
他干脆直接上手将握把抽取出来,提在手中挥动,潇洒自如的模样很好展示了自己尚未忘却的剑术记忆。
伊凡认为手感不错:“这东西肯定是一把武器,这年头既没有手枪也没有电话,若是在野外真的遇到危险,与其想要向他人寻求帮助不如选择自救。”
“对面那头虽然驽钝,但是用来挥砸也是威力不俗的。”
伊凡觉得自己耗费心思的推理终于成功了,于是便想要拿到店门口去,想要展现自己对医学的了解:“你看看——我找寻到医师使用的工具了,寻常人使用不惯,我用起来却是颇为顺手。”
克雷克老医师看到了他手持的物件,正想要解释,却不料有三位年轻人推门进来。
门扉开启,挤进来的几位年轻人相互熟悉、相互陌生,彼此之间竞赛式地奔跑着前进,以至于从面包店到这里不过短短的几百步都走得满头大汗。
“克雷克老师,您的午餐已经买过来了。”为首的年轻人嗓门奇大,吆喝起来隔壁屋子的人都听得见。
克雷克老医师脸又红了,他看到自己弟子放在桌子上的面包并非是那些贵族专心享受的白面包,而是那种普通市民当作晚餐吃的便宜陈面包。
这会使得自己在财富、见识领域的对比中,莫名其妙地矮那个想要拜师学艺的年轻贵族一头。
“您,您是哪位?”
一位下巴宽阔的青年如此询问,伊凡注意到对面这个家伙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充斥着一种堪称谄媚的谦卑。显然在话说出去的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我们见过?”
“伊凡少爷——”他立刻装作刚刚想起来的样子,忙不拾地冲过来握手。
“我们之前曾经在客栈里面见过面,您意气风发、高尚有为的姿态让我印象深刻,如果不是当时簇拥在您身边的人太多的话,恐怕我早就抛下所有脸面,第一个冲过去向您介绍自己了。”
这种话伊凡从小到大听得多了,却没有表现出厌烦,只礼貌地微笑下。
青年好似受到了万分鼓舞,这下连手都不愿意放开了,宽阔的背影灵活自然地挡住了另外两个人,于是连忙询问自己有何效劳的能力。
在听到伊凡想要向自己的老师学习医术的时候,他赞扬的话语直接从喉咙里面喷射出来。
其他两个年轻人也不甘落后,搜索枯肠寻找表示同意的词语。
“克雷克老师,我愿意用我今后的职业生涯来作为依托,请求您相信伊凡少爷在这发那个面具有得天独厚的天赋,他堪称伟大的慈悲心灵足以使得枯草重生、白骨生肌,若是我们的行业中失去了这样一个奋发向前佼佼者,我们这些稚嫩的初学者将会失去一个可以依赖的榜样。”
“是啊,克雷克老师——请您一定要让伊凡少爷加入。”
“刚刚在购买食物期间,我听闻夏绿蒂伯爵似乎和布朗先生有了一次不错谈话,布朗教士那一套故弄玄虚的命理话术让伯爵阁下产生了兴趣,我们需要这样一位天资非凡的同伴,将他上流社会的观念和想法一并传递给我们,或许可以让更多的具有势力的贵族接受我们的医疗方式。”
克雷克老医师被深深打动了,他连忙握住伊凡的手:“我以这辈子最尊敬的人——希波克拉底的名义发誓,如果您真的如同我的三位弟子所言,是一位慈悲、卓尔不凡的高贵人士,那么我一定将毕生所学不敢丝毫怠慢的传递给您。”
“感谢您的期待,我会认真学习的。”伊凡笑了笑,因为对方的心思一直被自己看在眼底。
双方都对这次会面感觉到非常愉快,克雷克老医师诚挚邀请伊凡到里屋坐坐,那里有更多用来医疗学习的典籍和工具。
此时,一名颧骨很高的楚瓦什人从医馆的大门前路过,他向窗户里面挤了挤眼睛,用一枚黄色粉笔在墙壁上画了圈就悄悄离开了。
“正如您手中这跟肛门棍一样,最先进医疗知识告诉我们,灌肠疗法可以通过清理人体内的有毒物质的方式来恢复体液平衡,进而恢复身体健康和精神理性。”
“等等,这是什么?”
“肛门棍呀,您拿的这头就是我们塞入患者下体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