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人,骑在马上的,正是崇简、刘承珪、潘惟吉三人组,外加马车二人组韩纪、朴槿月。
崇简三人既不会高丽话,也不懂契丹语,只好尽量不说话,以免暴露行藏。
其实当时汉地话在契丹基本可以交流。
随着契丹占领燕云十六州,汉地和契丹的文化、语言以及政治制度都在融合,语言障碍基本不存在。
只是这三人怕一开口,就让人发现自己一口流利的中原官话,还不会高丽语,那就太可疑了。
此刻,几人间的喁喁细语又开始了。
因为正走在荒野间,四顾无人,说话比一路行来的任何时候都更加少了顾忌。
高丽之行,自然是他们交流的重点。
“没想到,高丽各方都那么容易接受二哥的提议。”
说话的是潘惟吉。
私下里,他还是把刘承珪、赵崇简分别叫做大哥、二哥。
兄弟相称,原本就是潘惟吉提议,得到了另外二人的首肯。
事后,崇简不由得怀疑,这小潘是否对大宋官场有着天然的抵触。
宣称四海之内皆兄弟、标榜桃园三结义的书,不是还没有问世吗?
自己改写的那些书,也刻意淡化了江湖义气,旨在弘扬英雄正气。
“没办法,内外交迫,他们没有多大的选择余地。”
与崇简年龄相仿的大哥刘承珪简要总结道。
“是啊,对外,辽、宋两个庞然大物虎视眈眈,对内,一时之间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不就坡下驴还能怎么办?”
崇简分析道。
“就是,他们应该感谢有大宋出来居中调停。”
刘承珪肯定。
“那他们为何还敢在大宋官船降临之际,贸然发动政变。”
潘惟吉不解。
“他们是想雷霆一击,只要成功,到时咱们只得捏着鼻子认了,再说,一开始,他们也不了解我朝的态度。”
刘承珪解释。
“也是,他们不敢惹大宋,皇帝一上官船,那些叛军就不敢动了。”
潘惟吉同意。
“他们就是想动,也没有取胜的把握,况且还有各方力量的牵制。”
崇简接话道。
笑话,敢轻视我大宋水军战斗力?那可是未来海军陆战队的雏形!
“有一事,我也没有想通。高丽各方为何都轻易倒向了大宋,不是辽国才与他们接壤,对他们的生存发展更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
刘承珪缓缓提出了自己疑问。
“这个你看这两人的态度就明白了。”
崇简指指马车上的男女,也不多做解释。
“高丽一国,自前朝起,就深受隋唐影响,追慕中原教化之心从没有停歇,只要大宋伸出橄榄枝,自会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潘惟吉良好的家学,在这个时候又显示出来,分析得头头是道。
但崇简却摇摇头,觉得他认识有偏颇。
确实,高丽人向慕中原教化,以至于朴槿月、韩纪都不愿再回到故国,愿意跟着崇简等回归大宋。
韩纪甚至宣称,先朝遗族,早已无颜侧身世家豪族之间,愿意永远追随大宋。
但这还不够。
“没有大宋的积极有为,主动承担庇护那个半岛的姿态,以及与这种姿态相匹配的实力,高丽各方怎么会主动靠向大宋,那些世家豪族中,不是就有人与契丹暗通款曲吗?”
崇简纠正道。
就是朴槿月和韩纪,不是见识了大宋的崛起和对南方半壁江山摧枯拉朽式的扫荡,会如此死心塌地?
当然这话不好当面讲出。
“那盟约能一直维持下去吗?”
学风良好的潘惟吉牢记圣人教导,敏而好学,不耻下问。
“我大宋要一直积极有为,不说彻底击败辽国,起码要收复燕云十六州,压制周边的各种不服,才能让高丽各方听话,不敢心生异志。不然,一切都不可控。”
崇简强调。
这话现在听起来,很有点顺利成章的意思。
大宋不是一直在这么做吗?
“哼!要不听话,不需要通过辽境,从海上就可以直接降临开京城,扫荡高丽全境。”
潘惟吉狠狠道。
这时,他都忘了自己是前朝后裔,很为大宋的强盛感到骄傲。
“对!这次要不是大宋官船从天而降,显示了跨海远征的实力,那些高丽人哪会那么听话。”
刘承珪肯定道。
对啊,这确实很重要,两位老弟归纳得不错。
只不过,你们不知道,按着原本的历史走向,赵二一走,赵小三上位,几十年时间不到,什么都变味了。
大宋就是软弱的代名词!
还他猫的什么威震遐方?不被欺负就要千恩万谢了。
那个时候,高丽那帮人还会听大宋的?
想到这里的崇简不仅一声叹息,同时心里隐隐不安。
他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脸上渐渐有些阴晴不定,这让一旁的两个兄弟感觉不妙,不再开口。
“我们出来多久了?”
崇简突然问道。
“一年多时间了,泉州、杭州都耽搁了一阵,高丽那边又拖了好些时日,算来,该是开宝九年(975)了。”
刘承珪大致算了一下。
“眼下北国春天已经悄然逝去,不知不觉已到年中,好快!”
潘惟吉感慨。
这一年中经历了许多,让他沉迷其间,忘了时间。
在二人的你一言我一语中,崇简终于理清了自己的思绪,找到了担忧的来源。
赵二就是在灭南唐后不久,在一个晚上猝死的,留下了烛影斧声的千古之谜。
至于这不久是多久,后世学问一贯不精准的崇简无法确定,但却实在感受到了一种紧迫感。
赵二正值盛年,对他的骤然驾崩,别说大宋君臣毫无思想准备,连先知先觉的崇简也几乎要忘了。
别到时候一回去,发现赵二驾崩,赵小三上位,一切就都晚了。
想到这一节的崇简顿时有点慌了,直接下令道:“我们抓紧时间,尽快打道回府。”
这语气不容置疑,就不打算和两个兄弟商量商量,更别说马车上那两位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为崇简这罕见的举动而诧异。
以往总是从容不迫,颇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将风度不见了。
一行人也因此变得行色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