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简说了这一番话,那自然是有些洋洋自得。
但就在他好一番顾盼自雄的时候,就受到毫不客气的质疑。
“可笑,这番话不过是你自说自话而已。天道难测,岂是你一番信口雌黄就能服人的?”
有人对崇简的话嗤之以鼻。
对啊,你们觉得我是胡扯,那你们那个正统论,不就更显得可笑吗?这不是谁拳头大,就是谁说了算的事吗?
这番话崇简只能在心里说,绝不会宣之于口。
“呵呵,这可不是我自说自话。知道陈抟老祖吗?他可是在我朝太……我主潦倒之时,就以棋局赌华山,不就是认定了江山社稷归属我主?”
差点就把赵二的庙号报出来,那可会成大笑话。
陈抟在唐朝就很知名,神仙般的人物,关于他和赵二的关系,多是后世穿凿附会而来。
这三局赌华山之事吧,真真假假,反正崇简到来之后还没有听说过。
他是将后世的传说搬移了过来,好像反而成了首创者。
“什么,赌棋?敢问是以华山做赌注吗?”
问这话的是徐铉,他多次出使大宋,对这事闻所未闻,下意识追问,也存了要让崇简出丑的意思。
崇简暗笑,心想这有什么难的。
“话说当年赵官家还在从军的时候,路过华山,见一老叟在半山亭子里摆棋局。官家向来自恃棋高,便毛遂自荐要下一局。不料老头非得要有彩头才肯对弈。”
他开始绘声绘色讲起了故事。
“须知赵官家那时只是一个大头兵,可没什么随身携带的财宝可以充当赌注,情急之下,就指华山为赌注,这个,实则嘛,有点大头兵撒赖的做派。”
这是欲扬先抑,不过说这话时,即使崇简这样的后世人,也有几分胆怯,尤其是看见卢多逊在瞪自己。
“嘿~”周围想起南唐君臣的嘲笑声。
“不料这老叟竟一口答应,并且以三局为数。这么一下,自觉棋艺高超的官家竟然连输三局,毫无还手之力。这才明白遇到高手,钻入了人家刻意设的局中。”
这是继续抑,听得南唐重臣一片笑声,卢多逊的眼珠都要瞪出眶了。
“结果,棋下完了,这老叟才自我介绍,说自己是陈抟老祖,知道真命天子避难从这里路过,特别在这里设局,为道家子孙后代赌得一个发展的根基。”
怎么样,这是高人陈抟认证的真命天子,不是自己瞎吹的。
“现而今吧,华山早已成为陈抟老祖的专属道场,华山地界,包括周围百里方圆,免征徭役赋税,就是为了兑现当年的赌局。天子一诺,重逾华山,不可动摇更改。”
崇简说顺了嘴,干脆就开始信口雌黄起来。
反正这一批江南土包子也搞不清楚关中地界的事,吹破天也没关系。
卢多逊并非书呆子,反而政事练达,闻言更是怒目圆睁,就差伸出手来去堵住崇简的嘴。
就连李煜也发现了卢多逊的异样,忍不住问道:“副使大人有何不妥?”
这话问得卢多逊长叹一口气,硬生生吞下一腔无名,回道:“多谢国主关心,只是昨夜纷扰,一直没有休息好,此刻有些眩晕而已。”
“哈,天道渺渺,事涉虚妄,莫非贵使想以此来压迫江南纳土归降?”
又一官员站出来反驳。
“你……贵姓?”
崇简心里在问候对方令堂大人。
“某乃是郭载兴,忝为节度使。”
刺史,节度使,都是外放官员,今日齐齐出现在这里,看来对方早有准备。
“你很好,居然知道我在想什么。没错,纳土归降,这是唯一的出路。”
崇简直视对方,话回得很硬。
“扣留使者,离间君臣,借刀杀人,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哪里有堂堂正正的天子气概,我等就是不服。”
又有大臣站出来唱反调,而且不等崇简询问,就自报家门。
“某乃是吉州刺史屠令坚。”
这话说得李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有些羞恼。
赵二在对付南唐方面,早有预谋,还用了一些盘外招,确实是上不得台面的那种。
当时觉得很烧脑,很有智力碾压的快感。
但时间过去稍久,纸就包不住火了,南唐君臣慢慢回过味来,阴谋自然败露。
当时南唐南都(今江西南昌)留守、南昌尹林仁肇,外号“林虎子”,为赵二所忌惮,于是就在别室悬挂其画像,在李煜的七皇弟郑王李从善来使的时候实施离间。
赵二告诉李从善,这是林仁肇暗通款曲的信物,只待时日一到,自会投奔汴京。
李从善想办法传讯回国,导致李煜鸩杀林仁肇,自毁长城。
而那个李从善,也被扣押在宋,无法返回。
崇简离京的时候,之所以没去见这个郑王殿下,是觉得没多大用处。
哪怕是带着这位倒霉的殿下一起返唐,恐怕也于事无补,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
“上国留用外藩使臣,嘉奖心向王化的忠勇直臣,不是题中应有之义?看来在座诸公有人口头归顺,暗中却盘算着独立于王化之外,真是狼子野心。”
卢多逊开口痛斥。
真是岂有此理,居然和大宋天子讨价还价,没了王法。
崇简听得浑身舒泰。
关键时刻还是老卢厉害,不讲道理都那么理直气壮,看样子自己还是可以学学的。
至于学什么,崇简觉得,主要是学习他立场坚定斗志昂,脸皮也够厚。
李煜摇手,很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
“天使大人说得对。既然上国圣意已然阐明,是否请两位大人下去稍事修整,毕竟昨夜受了惊扰。”
鸿胪寺官员见双方剑拔弩张,急忙站出来打圆场。
“没事,没事,这一点小小的惊扰,还吓不住我等。”
崇简满不在乎地说,心中却道,有趣,这李煜君臣都不提或极力淡化昨夜的刺杀闹剧,看样子真是别有隐情。
“在下呙彦,乃金陵守将,昨夜配合巡检司缉拿要犯。”
一人出列自我介绍。
“哦,拿住了吗?”
崇简觉得很有意思。
“没有,人同此心,谁都可能是刺客,要甄别的范围太广了。”
呙彦摇头,毫无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