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格斯塔部落。
早在兽潮启动之前，多格斯塔部落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之前被可孚喇称为柏叔的人名为坡柏，也是多格斯塔部落唯一的商人。而这一趟行商走完，柏叔给部落带回来二十柄新打造的铁质长刀，十柄长枪，给多格斯塔部落的武器配备狠狠地补充了一把。
虽然每年都会经历兽潮，也会有猎人会死去。但是兽潮不会特意带走这些没有灵力的铁质武器，因此对于多格斯塔部落而言，每次战斗都不会带来武器的损失，只是会不断缺少使用武器的人。当然武器也会存在破损、锈蚀、遗失等情况，只不过这些都是少数情况，大部分的武器都是在使用过后交给坡柏统一进行保养，等到需要使用的时候再取出来。
而现在，多格斯塔部落之中所有的长刀、盾牌、长枪和兽皮全都被取了出来。武器盾牌之类的自然不用说，三转兽族的兽皮本身就有相当程度的防御，诸如暴土蝎等兽族的外壳更是连盾牌都无法比拟。只不过兽皮存在使用寿命和腐烂的问题，哪怕多格斯塔部落有一些防腐手段，也没办法像盾牌这种铁器一样时常维护就能保证使用。
而现在，一向赤裸着上身的多格斯塔部落猎人们，全都穿上了用兽皮缝制的衣服，尤其是哈普等三转上的猎人，更是将全身都包裹得严严实实。
哈普带着一队五十人站在队伍的最前方，每个人手里都拧着一块盾牌。只不过区别在于哈普手里拎着的是齐征进行过升级的二转灵煅器塔盾，而其他人手中的只不过是普通的铁盾牌。
（顺便一提，这里的铁不是Fe，而是直接用来指代奥大陆之中使用量最高，适用范围最普遍的金属矿物。）
就奥大陆而言，哪怕是在富有矿物之中，铁也不是最方便锻造盾牌的最佳金属，只是不同的矿物存在的冶炼方法存在区别，而福索平原会冶炼铁之外的只有一个部落，这个部落距离多格斯塔部落的距离相当远，多格斯塔部落也就没有跟这个部落有什么往来。
队伍的第二排是以一个叫做答配的三转中猎人带领的长枪队，大约一百二十人左右。答配是个皮肤黝黑身材壮硕的女子，虽然力量和速度在所有猎人之中都称不上是什么好手，但是答配在枪矛武器的使用上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在没有灵技辅助的情况下，答配自己摸索出来一套长枪的技艺，虽然还打不到足以称为灵技的水准，但是也开始调动灵力对长枪进行辅助。
当然，现在答配需要的根本不是什么枪矛的技艺，在前方有哈普的盾牌保护的前提下，答配带领的小队只需要做一件事——在盾牌挡住兽族的第一时间，捅。
根据普多普训练猎人的方式，盾牌与盾牌之间一般会留出一小道缝隙，在兽族的冲锋被盾牌抵挡住的第一时间，长枪手们就会在缝隙中间将自己的长矛捅出去。这种攻击方式固然不能给兽族造成大量的伤亡，却是最主要的防御手段。
长矛手在捅击的时候，一般会选择偏下方的地方，这里最容易对兽族的下肢、腹部甚至于最敏感的繁殖器官造成伤害，这种疼痛感会导致相当一部分兽族丧失攻击能力，之后的进攻就会交给其他猎人。
第三排是部落的弓箭手，数量不多，只有二十人左右，可孚喇也在这里面。弓箭手的数量低是没办法的事情，没有灵煅器的帮助下，由普通的木头制作的弓箭冲击力只能达到一转中的水准，杀伤力不足，飞行速度也不够快。这种普通的弓箭对于二转兽族就基本没用了，只能看人品能不能在兽潮之中运气好点射中几个兽族的眼睛。
至于可孚喇保护酋长的任务，本来就是等到后期阵型被冲散之后才需要做的事情。
队伍两翼是各一百五十人的长刀手，领头的两个分别叫做厾鲁和勃肯，都是三转中的实力。厾鲁是个有些矮的女子，却是整个多格斯塔部落唯一的屠夫，切肉谁都会，但是能够保证将兽族的肉和兽皮分离开来，只有厾鲁能够做到。而勃肯则是一个身材高大肥胖的壮汉，手中拎着的不是长刀，而是一根骨头大棒。这根骨头大棒来自于一只三转上的兽族的腿，是勃肯带人狩猎得来的。三年过去了，勃肯甚至不知道当年杀死的那只兽族到底是什么种族，但是这根骨棒已经帮助他在这三年的兽潮之中屡屡挡住四转兽族的攻击，要不是实力差距导致挡住攻击之后他基本上也脱力了，他甚至还能跟四转打一个来回。
当然，也就一个来回。
“多格斯塔部落共计一千两百二十六人，除去儿童三百一十二人，巡逻队二百人，孕妇三十九人，老龄十八人，伤残一百六十人，剩下的包括酋长在内的四百九十七人全部到位！其中：长刀手三百，盾手五十，长矛手一百二十五，弓手二十一！”
哈普手持二转灵煅器塔盾，清点了一下人数之后，对着普多普汇报道。
“列阵，准备应敌。”
普多普冷声回复。
听到普多普的声音，一众猎人按照以前的训练，按照自己的位置站好。
也就是这个时候，刚刚开始冲锋的兽族狠狠地撞了上来。
兽潮，开始了。
“不论是训练还是实战，你的指挥看起来永远那么赏心悦目。”
普多普盯着面前的战场，突然听到身后的多格斯塔带着笑意的声音。扭头一看，多格斯塔满脸微笑地看着自己。
“我也就这个时候能有点用了。要不是陂陀喇死了，那个家伙又……我现在都想养老了。”普多普笑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还好你看起来好多了，要不然……”
普多普看起来很轻松，兽潮而已。之前五转，后来六转的暴土蝎被黑骑士带走，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之后需要面对的也不过就是跟以前一样的四转兽潮，虽然伤亡仍然在所难免，但是看着脸色回归好转的多格斯塔，他就觉得一切都还好。
“我快死了。”多格斯塔轻声打断了普多普的话，打断道。
普多普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他似乎听到他的酋长说自己快死了。而且对方面色红润，声音响亮，完全看不出来是要死了的样子。
“我快死了。”多格斯塔轻声重复了一下刚才的话，仍然满脸微笑：“以前留下的伤太重，根本不存在救回来的可能性。后来的身子就越来越差，我也能感觉到自己离死越来越近。不过好在，我以前在学堂的时候，老师教我们打了个不错的根基。之前我在用自己的灵力在续命，现在就是在燃烧根基。大概还有三四天的时间吧，我就会死了。”
“……”
普多普看着面前比自己还苍老的老人，只觉得不可思议。
“本来呢，我是打算再抗个三四天，等快死的时候再告诉你的。但是看这样子，今天我说不定就要战死在这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普多普激动起来：“是那群人作祟又能怎样？这场兽潮还有四转没出现又怎样？我还能带着他们，守下来！别忘了，最开始的时候，我们整个部落只有五百个人，能拿得出来的猎人只有一百多个！那个时候我们都扛过来了！”
“你别激动。兽潮当头，我能跟你说话的时间也就现在了。”多格斯塔看着远处的猎人们，哈普带着盾手顶住兽潮的进攻，答配带着人在盾牌后面用长矛直捅，厾鲁和勃肯从两翼带着长刀手不时掠过，用手中的长刀收割已经倒地的兽族，顺便帮助盾手将战线前推，一切都显得那么井然有序。
“首先，我已经活不久了。今天死跟三四天后死其实差别不算大。至少，我还能在那些孩子们苦战的时候，给他们出最后一份力。”
普多普想说些什么，却被多格斯塔制止。
“其次，长光子爵今天出现了。我不确定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什么，但是最少有一点——看到我还没死，甚至于没了快死的迹象，这一点对他而言是绝对难以容忍的事情。所以我今天必须死在这，否则我没办法确定，长光子爵那个混蛋还会用什么办法来对付我们。”
“第三点，石雪香是什么我也跟你说过了。如果我怀疑的没错，去年暴土蝎袭击我们部落，很可能也跟石雪香有关。陂陀喇有晋升四转的可能性这件事我们一直没有外传过，所以我怀疑，部落之中有公国派来的内奸。我死了的这件事，内奸是肯定要汇报给福索公国的。而这次兽潮之后，重建是最重要的事情。在重建的过程之中，谁不见了，谁就是内奸。”
“第四，哪怕我今天不出手，死的概率也很高。今天早上来的兽族太多了，哪怕之后被黑骑士都要求带走了，但是肯定还散落在不远处。也就是说，今天的兽潮肯定不会只有一只四转兽族出现，至于会有几只，我也不确定。最糟糕的情况就是，整个福索平原所有四转兽族今天都会出现。如果我还藏着掖着，所有的猎人都会死！相反，把我最后的这点力量全部拿出来，还能带走几个四转。”
“第五，我的死亡可以用来激怒黑骑士。虽然看起来黑骑士很冷淡，但是我能够确定的是黑骑士对于部落里的很多人都有相当的好感。而作为部落领头羊的我死去，一定会激怒部落之中大多数人。到时候，你把石雪香的事情告诉黑骑士。整个福索平原谁有能力生产或者购买石雪香这种东西，黑骑士一想就能明白。在那之后，部落崛起前最后一块石头就真的被移走了。我已经将一切必须的条件都准备好了，之后就看大家的了。”
“所以啊，今天死在这，对于部落而言反而不是件坏事。”
“……”普多普看着面前的老人，只觉得不可思议。连他都没想到，或者连他都做不到，多格斯塔所做出的选择。这已经不是赌博，而是筹谋。
多格斯塔，将自己的生命，放到这个根本不由他控制的棋盘上，当做筹码，当做工具，只为了换取一个人的愤怒。
“先放着吧。”普多普想到了什么，直起身子，将手中的长刀抽出来：“在此之前，再看看吧，看看这个部落，看看为之奋斗的人们，看看他们的努力……”
“毕竟，真的看一眼，少一眼了。”
……
凯迪多现在感觉就像快死了一样。
不，或者已经死了。
一股庞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突然就贯穿了她的全身，从上到下。像是一柄长剑，更像是一股意志。她能感觉到一切，就像曾经一样，唯一有所不同的是，她已经无法思考。甚至在那句“还是个女的？”响起之后，她也没有任何情绪。
以往应该感觉到怎么样的情绪呢？惊讶？愤怒？喜悦？无从知晓。当自我迷失在一望无际的海洋之中的时候，一抹扁舟的存在与否根本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嗯，看这个样子，好像确实是导师的学生？”
导师？记忆之中确实有这样的存在，是自己的老师，也是很多人的老师。记忆之中还记载着，这貌似是某种职位，代表着带领其他学生完成某项研究或者课业的人，也就是引导者。有些宗教之中好像也引用了这样的词汇，用来指代某些不方便直呼其名的伟大人物。
“多格斯塔跟比努史的灵力，跟她好像还是有点差别，不过看样子根子是同一个不错了。那个叫凯罗的，虽然有些相似，但是灵力上的根基貌似有更多调整过的痕迹吗？”
多格斯塔，记忆之中也的确存在这样一个名字。一个部落，这样的部落实在太多，整个奥大陆足足有上百万个，根本没办法记录下来每个部落到底都是干嘛的。根据记忆，部落的酋长都会改名为多格斯塔，因此，这段话之中指代的其实应该是他们现任的酋长，也就是自己的学弟。至于比努史，没有印象。
“也不知道导师到底是怎么找到这些学生的。”
记忆之中没有记载怎么选择其他的学生的。不过自己的记忆之中，那是个雨天。地址，则是整个大陆四大罪恶之都之一的，廷凯城。
“小姑娘？你一个人卖花吗？”
“嗯！”
“可是下雨了。”
“嗯！”
“你不怕被冻感冒吗？”
“嗯！”
“为什么？”
记忆之中的自己疑惑地看着老人，有些不解：“因为如果这些花不能卖出去的话，会被打啊。被野鬣咬，被铁链子抽，被……”
不解的原因很简单，这个老人不用卖花吗？还是他已经卖完了？真羡慕，看样子他今天晚上不会被“妈妈”用鞭子抽了。
“放心，他们不敢抽我的。”
“啊？”
“这样，我买下你的这些花，然后带我去见你的‘妈妈’好不好？”
“好！”
从那天开始，她再也没被抽过，再也没有被野鬣咬，再也不用被泡在水里。
身体在流泪，灵魂正处于不正常的颤抖状态。
我，为什么会流泪呢？
在汪洋大海之中漂泊的扁舟上，一个女人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