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齐征一脸懵逼拿着议事厅最终给出的方案找到初代的时候,初代正在当初跟齐征交手的那片区域的海底,亲手筑造为黑暗时代牺牲者们而建的生死冢。
“啊?所以最后还是决定你出去了?”初代满手都是海底的淤泥,将双手在海底随便挥动两下,任由海水将手上的淤泥冲散,然后询问道。
“嗯,毕竟我在老家还没到学习更专业知识的时候。而海域之中保留的典籍目前无法给我提供足够的信息。”齐征点点头,现在他已经完全接受自己的失败了。至于回家这件事,目前来说暂且搁置。
一开始的时候,他一拍脑门给海域弄了个裁决者制度,虽然的确可以保留,但是在初代的顺水推舟和他自己瞎搞之下,裁决者的存在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偏偏他俩一个小年轻一个老宅男,都没发现裁决者制度之中存在的隐患,导致齐征只能将回家的事情暂且搁置。回家是肯定要回的,但是起码得想办法让裁决者制度不会留下太过分的隐患。
身为开创者就是这点不好,最初创建的制度本身不能留下太大的隐患,否则后继者想要解决这些隐患难免需要对最初制定的框架进行修改。但是开创者本身留下的影响力会让后继者考虑来自保守派的攻击,也需要考虑更改这些制度是否会对开创者的后世名造成影响。
因此开创者本身需要留下的要么是一个尽可能完善的制度,要么留下的是一个后世进行修改的时候可以更加放心的制度。很可惜的是,目前以齐征的能力两者都做不到。
灵识可以带来强大的记忆能力,计算能力,阅读效率,但是灵识无法直接增长齐征本身的智慧水平。而智慧水平这个东西,除了天然的智商之外,还要辅以丰富的阅历,历史的沉淀,现实的磨砺才能绽放真正的光芒。就比如人们经常称赞孩童机敏聪慧,但是从不称赞孩童富有智慧一般。
毕竟智慧的本意,便是能够迅速正确地认识,判断和发明,创造事物的能力。
“也好。毕竟虽然你自诩是这个世界的过客,但是这个世界还是挺大的,看看也好。海域之中对于奥大陆的理解经常存在偏差,你亲自去看看也好。”初代点点头。
齐征归家的意愿至今仍未有所变化,不论是初代,执掌者,还是考比洛他们都很明白,阻拦是不可能阻拦的,如果真的想让齐征留在海域,那只能是给齐征相比于回家而言更加重要的目标。帮助海域创建裁决者制度也好,完善其中的职责也好,甚至是现在搁置回家这件事为裁决者排除隐患也好,都只是齐征在找到回家的确切办法之前,旅途中一些或易或难的事情罢了。
当某一天齐征真的找到回家的办法,哪怕在海域之中真的留下多少美好的回忆,也无法阻拦齐征的步伐。与其将齐征留在海域,不如让他去外面看看,真正见识一下这个世界的模样。
“你这句话虽然没什么问题了。只不过为什么你会知道奥大陆真正是啥样子啊?哪怕你百万年前出去过,现在也该忘了吧?”齐征发现了什么疑点,直接质问起初代来。
当真正了解初代,并且同时变成海域高层之中唯二的两个治政白痴之后,齐征对于初代就不再有那种刻意的尊重了。大家谁能好点似的。
“因为偷跑出去玩的又不光是那些海域生灵?要论偷跑次数,我其实是最多的好吗?”初代不知道哪里来的骄傲,声音居然还不小。
“额……行吧。”齐征无言以对,只能转移话题:“正事呢,给我们裁决者的行走取个名字!”
“求道吧。如果说行走的存在是为了增长见识,拓展目标,那么裁决者版本下的行走更多是为了寻求道路,这个名字挺合适的。”初代发现自己停下来也只是说话,手上闲着也是闲着,又不像在自己的岛上还能钓钓鱼什么的,干脆重新弯下腰在淤泥之中扒拉着,接着寻找可以用来制作生死冢的石与泥。
“求道……”齐征品味了一下这个名字,不由得啧啧称奇:“虽说你这家伙,执政能力可能没什么水平,但是起名的能力好像挺不错的啊。”
“谁跟谁说话呢?你能好多少?”初代弯着腰扭头甩给齐征一个白眼。
“嘿嘿。”齐征笑了笑,看着弯腰也不起身的初代,突然发现当初在议事厅门口给他上的锁链还没取下来,不由得有些沉默。良久,齐征轻声问道:“苦吗?”
预想之中的沉默并未到来,初代甚至没有什么思考:“苦啊。你不知道,为了让自己良心过得去,我甚至打算只用双手给他们搭起这些生死冢,海底的石与泥又难发掘,又不能用淤泥给他们造。要不然海底一个暗流过去就全给冲垮了。”
初代的口中叨叨不绝,齐征就这么站在海底沉默地听着。
明明应该话痨的齐征,应该沉默不语的初代,此刻两人的性格似乎反了过来。
“你其实可以做到的。”齐征突然开口,以初代超越十转的境界,控制海底的石与泥搭建生死冢,哪怕是超过一亿的生死冢,虽然一次弄不完但是花两三天的时间总能完成的。
“可我不喜欢啊,齐征。当我用手去掘取石与泥的时候,当我亲自将石块搭建上去的时候,就仿佛能够回到过去。就好像做梦一样,沉湎在过去的梦里。齐征,这种惩罚对我而言更像是一种解放。但是我害怕,我害怕当我从自己的懊恼之中解放之后,当我从终于逃离了这份罪孽的折磨之后,我会忘了他们。”
初代突然扭头,指着已经完成的一块石碑:“这个家伙,是第三代海域行走,叫做提壳。他曾经是老师所看好的孩子。我曾经以为他会记得。但是当我重新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能够回应我的,只有老师疑惑的表情。那一瞬间我只感觉到寒冷,只有我记得他们了。九十万年的时光很久,足以磨灭太多记忆,哪怕是十转的灵识加持之下,一个名字,一个生灵,也足以被湮灭其中。我们只有漫长的岁月,却没有相匹配的记忆能力。可是如果我也忘了他们呢?那就真的没有谁记得他们了。海域的未来很漫长,我不担心我死后会被谁遗忘,因为我很明白后世者必然有一块专属于我的丰碑,记录我的名字与事迹。但是他们呢?”
“……”齐征继续沉默以对。
海域之中其实很少有历史的概念,除了为了前往奥大陆而作的功课之外,他们甚至要专门找到史阁才能知晓关于自身种族的历史。
初代曾经很期望能够有什么能够惩罚自己,毕竟他很清楚那是自己的罪孽。但是当惩罚来临之后,他迎来了解脱。他可以从困住自身的过往之间解脱,当惩罚结束之后,他甚至可以去寻求新的生活。但是他害怕了,他最爱的生灵还长眠于此,漫长的生命几乎注定了他必然会遗忘曾经的最爱。他突然发现解脱或许并非什么好事,因为那就意味着自己真的可能要抛弃掉,自己曾经所爱的东西。
“但解脱已然到来,毫无通融可言。我能够做的,不过是在解脱完全降临之前,最后认真地,虔诚地,将能够代表这份回忆的东西,做得更让我容易铭记一些。”
齐征很想骂初代,骂不求上进,骂他沉湎过往。
但他说不出口。
因为他自己也是个一样的家伙。
在奥大陆的未来如何呢?肯定要比回到地球好吧。在奥大陆他是实力超绝的黑骑士,可以说在这一身力量与灵识的组合之下天下无敌,在这他有十几年来熟悉的执掌者们,有考比洛。而回到地球呢?除了能够再见一眼自己的父母之外,他甚至需要考虑如何面对那些穷追不舍的追问:“你为什么还活着?你穿越的那个世界怎么样?你还能不能找到回到那个世界的道路?”
不需要如何仔细的思考,他都能明白那些追问之中或多或少存在的恶意,对于这个世界的。他还不清楚是否是个人类来到这里都能获得如此的力量,或者说带领那些人类找到这个世界之后,不过是给地球带来灭亡之灾。
哪怕这一切都没有呢?
一个已经三十三岁,高中学历的男人,甚至没有经过社会的洗礼,在那个世界又能做什么呢?父母必然已经无力再抚养他重新念完大学,而在那个竞争愈发激烈的社会之中,又能给自己留下多少立足之地呢?
难道依仗自己所获得的力量吗?用海域的规则,弱者侵犯强者的后果便是死去?那么自己回去到底代表着什么呢?
他只是想回去,在自己的父母彻底离去之前再看一眼。然后接受那个世界给自己准备的一切,美好也好,残酷也罢。那是属于自己回忆之中最美好的地方,就像那个地方才能作为自己的归宿。
于是,一切终归于沉默之间。
……
“要不然呢?我又为什么放任你这九十万年来,几乎自暴自弃呢?”沉暗的褪壳之中,愚龟不知道是喃喃自语,还是在对初代说什么。
“有些东西注定要被遗忘的,就好像我已经遗忘当年的挚爱。当我回想起的时候,能够回忆起的不过是一抹身影,我甚至找不到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所以我选择将它们放下,或者说抛弃。他们在直面将死的命运的时候,也从未苛求你能记住他们吧?如果知道你因此折磨自己这么多年,他们甚至还会懊悔吧,然后愤怒于你的不争气。他们本就知道自己终将湮灭,甚至早已将未来托付到未来的生灵手中。逝去便逝去吧,没有谁的存在,是为了永远被记住的。”
……
“真的放任齐征前往奥大陆吗?”暮河呼唤来巨灵,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别忘了,他终究是个人类。要想回到他一直念叨的那个故乡,那就必定要成就十转。那么九转的天赋能力,就是必经之路。可海域之中,没有人类七转纯灵和九转开启天赋能力的方式,这些东西,他只能去奥大陆拿到。”巨灵点点头。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暮河盯着巨灵,魅已经无法指望,羽整天什么都不管,愚龟看起来是支持齐征的决定的,奎太过精明他反而不敢相信。
“你不想让齐征回家?”巨灵反过来盯着暮河,想从对方的神色之中看出点别的东西。比如,愧疚?
“我们没办法确定,他回去之后还能不能回来。而一个能够在战力上超过我的老师的人类,对于海域的重要性根本不需要我言明吧?”暮河别过头,他知道身为朋友这么思考其实挺对不起齐征的,但是为了海域着想,他更想把齐征留下来。
反正十转的力量对于齐征而言可有可无,天赋能力就算再复杂多样,诡谲难测,也无法对他造成伤害。而如果能够将齐征留在海域,那么海域的保障就能更多一分。
“没有那个必要,暮河。他是我们的朋友,海域或许会因为他更强,但是为了我们的未来而违背他的意愿强行将他留下,并非是朋友应该做的事情。”巨灵对于暮河的考虑并不惊讶,或者说最早的时候他也有这样的想法:如果这份力量能够为海域所用。
“……”暮河沉默。
“对于海域而言,力量足以自保就好。那份力量或许很庞大,也很容易掌控。但是,对于海域而言并非不可或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