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迟疑片刻，终究是低着声说：“那个，嫂子，关于今天的这件事，我想跟您再说明一下。”
“这两年，准哥在拳击比赛上的表现，您也知道，所以我也知道您很多次劝说过准哥放弃拳击。”
金孝渊拿着手机坐在车座上，安静地听着耳边传来的声音，没再去打断小金的话语。
“老实说，您说的事情，我和准哥不是不明白，我们心里其实也很焦虑。”
“之所以选择改打综合格斗，一方面这是我们之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另一方面，这条路对于准哥来说，也是唯一的选择了。”
“他可能自己没有跟您说过，但私下我俩喝酒的时候，他跟我提过，当您让准哥考虑换份工作的时候，准哥他的心里很茫然。”
“因为已经打了好几年了不是吗？从大学毕业的时候就开始了，现在才想着转行，他又能做什么？”
“这就是准哥自己的想法……”
小金的话音顿了顿，叹口气。
“刚才，在体育馆那边，准哥说的话，希望您别放在心上。”
“其实什么冠军、梦想，什么武道人的自尊，这都是些言不由衷的话。”
“我平时跟准哥相处的时间最久，我很清楚他究竟在想什么……准哥他，之所以还要在三十代的时候，选择以大龄新人的身份进入综合格斗这个领域，原因，仅仅是因为钱而已。”
通过手机传进耳中的那道声音在这时候好像倏地放大起来，变得无比清楚。
“他是家长嘛，身为丈夫，身为家里的一份子，这么多年，家里的经济来源反而是依靠嫂子你辛苦来返仁川和首尔。”
“给人当舞蹈老师，给人当伴舞，最困难的时候，嫂子你不是酬劳再低都会接吗？累得甚至被送去医院……”
“对于准哥来说，这样的情况，才是他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所以他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这样才能尽自己所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他知道，你很想在首尔定居，你的那些至亲不是都在首尔吗？可是没有钱又能怎么办？”
一口气说了以上这么一大通话后，电话那头的小金终于控制住再往下诉说的冲动。
他在通话的另一端，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拿着手机转头看了看旁边还关着的医生办公室的门，胖乎乎的脸庞上挂满了外人难以理解的复杂情绪。
“我也知道，参加FALLFC，准哥走得越高，他今后要面对的比赛就凶险，这次我都有种不好的预感，怕他哪天真的出事情。”
“可是，嫂子，孝渊姐！我没办法去阻止准哥他。”
“因为他现在，正抱着哪怕死也要成功的信念，也要拿到FALLFC的总决赛冠军。”
“所以说……”
他张开嘴，小心翼翼地问：“您能不能，就再最后相信准哥一次？”
电话里头沉默了良久，然后才响起金孝渊幽幽的声音。
“你要说的话讲完了？”
“哦？嗯、嗯……我讲完……”
“那就这样。我先挂了。”
完全不给小金再把话说完的机会，金孝渊干脆利落地挂断通话，放下手，重新转头望向了车窗外面。
然而，她放在腿上拿着手机的那只手却悄然收紧。
手指十分用力，连指节都在微微泛着白。
……
“你好！我是今天过来做客的蹭饭一号！”
门一开，搞怪的声音比人还要先一步传进来，然而还没等李纯揆想说几句逗弄林允儿的俏皮话，她就奇怪地眨眨眼。
“怎么了？你不是去仁川玩了两天吗？怎么今天一看比之前还没精神？”
“啊，没什么……”林允儿愣了一下，勉强笑着回答，“可能就是因为玩过头了，身体一下子没跟上，有点疲劳。”
“是吗？”李纯揆又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一边把伴手礼递出去，一边低头换鞋。
“啊对了，你这两天去孝渊家有没有……”
“嘘！嘘！”
没等她把话说完，林允儿就连忙抱着伴手礼的纸袋，对李纯揆竖起食指，用眼神示意。
她往屋内的方向努努嘴，很小声地说：“孝渊姐和我一起过来的。”
李纯揆一看她这样子就有所会意，咂咂嘴也低声说：“看来是不怎么顺利呢。”
两个人很快一前一后地离开玄关，走进了任宋演家一楼的客厅里面，客厅中已经坐着的几道身影向她们转头看来。
“看吧，我就说我们李社长绝对是我们中间最晚到的那个人。”
“呀，权俞利，你怎么会这么早过来？我记得你今天不是有拍摄行程吗？”
简单脱下外套，走到客厅之中就自然而然带上笑脸的李纯揆在权俞利几人腾出的空位坐下。
“话说回来，我们刚才可都听见了，你要是蹭饭一号的话，我们先到的人算什么？”
“你们就感到荣幸吧。我要是拿出和你们喝酒的时间去工作，说不定我都可以提前十几年光荣退休了。”李纯揆不甘示弱地说。
在座的人只有关系还不太熟悉的崔秀荣向她低头问候，她也笑着默默还礼。
“我们李社长这还没开始喝就醉了呢。哎呦，我就是受不了她这副生意人的样子。”
金孝渊开玩笑地抬起双手互搓胳膊，谈笑自若的神态看上去居然也很是自然。
然后，她瞥了一眼抱着伴手礼走去厨房方向的林允儿，碰碰李纯揆的肩头：“你进门的时候也发现了吧？这孩子的情绪是不是不太对劲儿？难道是我这两天没照顾好吗？”
李纯揆怪异地用余光瞅她，接过权俞利拆开的一罐啤酒后，喝了一口就随口回答：“行了，让宋演去操心吧。别人家的事情就不要去多嘴了。”
“真是稀罕啊。”金孝渊诧异地看她，“什么时候在你嘴里，宋演的事也终于变成别人家的事了？”
“关系再好，你会去管人家家长和孩子之间的事情吗？”李社长的嘴巴一如既往的犀利。
她甚至有意无意地转开话题，忽然以手掩口，俯身对眼前的三人信誓旦旦地说：“绝对是父女吵架了！”
一只手直接拿着鱿鱼干塞到她嘴里，惹得她“哎”了声，权俞利对睁大双眼的崔秀荣笑了笑说：“别信她的鬼话。你不在我们公司，不知道她私底下还有一个‘狗社长’的外号。倒不是什么批评，只是因为她经常爱‘放狗屁’。”
“呀，”李纯揆模样恶狠狠地撕咬着那块鱿鱼干，“对自家社长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再说了，什么‘狗社长’，回头你让他们改个称呼，叫‘猫社长’我都能接受。”
权俞利和金孝渊非常默契地翻了个白眼，夹在中间的崔秀荣左右看看，这才确定李纯揆刚刚只是在开玩笑，惊魂甫定地拍了拍胸口。
“不会吧。”金孝渊忍俊不禁地说，“你还真相信那少女是宋演的女儿？”她咂嘴想了想，“也是，宋演明年可就正式进入三十代中半了。现在走到街上就是长得再年轻，也应该被孩子们叫一声大叔了。”
“说起来，”崔秀荣手捧着杯子，瞧着挺好奇地问，“宋演哥，应该是‘哥哥’对吧？为什么大家好像都没有这么叫过他？”
“哦，宋演他很讨厌和别人讲话的时候用敬语。以前还特意跟我们说过不要叫他哥哥，渐渐的我们也就习惯了。”权俞利向她解释。
“那家伙第一次见到我爸的时候竟然就敢用平语。”李纯揆在旁边抱怨，脸上却浮现笑容，“那一天，我人生也是第一次见到我爸的脸上出现那么丰富多彩的表情。”
“对吧？有时候我感觉他根本就是个外国人。”
“我以前和宋演哥来往倒是感觉还好。宋演哥他在外面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我之前忘记问了，秀荣你和宋演认识多久了？”
“差不多，也有十年了吧？我是在大学期间，一次参加配音工作的时候偶然认识的宋演哥。”
“哦？你也是配音演员吗？和你姐姐一样？”
“没有，虽然我和姐姐都是音乐剧演员，但在配音方面我可没有她厉害。只是在我小时候，大约十岁左右？被姐姐拉去配过童声。然后就偶尔会去做一下兼职。”
几个女人还在喝酒聊着天，一道她们都很熟悉的声音就从背后传了过来。
“你们应该不是聚在一起偷偷说我坏话吧？”
任宋演戴着隔热手套端着一只砂锅走过来，有些没好气地问：“在屋里吃还是外面吃？”
“那当然是外面了！”李纯揆率先走向外面庭院的那个遮阳大棚。
“GoGo！”金孝渊也拍了拍手站起来，“话说我们也有一阵子没在‘星星房’聚餐了吧？”
权俞利把手搭在任宋演肩上，故意打趣：“刚刚秀荣可是说她觉得你是个很温柔的人，说说看吧，你当初到底怎么骗的人家？”
手上还端着菜的任宋演看了看貌似不好意思的崔秀荣，对权俞利好笑地说：“你们别以为秀荣是被我拐骗来的好孩子，她疯起来的时候，可不比你们差多少。”
“你说什么啊。”
“哎，宋演哥！”
两声怒嗔一前一后地响起，权俞利是不满于任宋演的后半句话，崔秀荣的反应看上去却更像是被人揭短后的羞恼。
这俩人也没再挡着路添乱，等到任宋演把砂锅送到大棚底下再走回来时，回到厨房的流理台前，一边收拾一边说：“走吧。纯揆她们在催我让你过去。”
“你们吃吧……”同样在默默整理的林允儿低声说，“我暂时还不饿。”
任宋演看都不看她，只是说：“你还要继续这样吗？我知道你现在可能觉得很失望，但我可从来没向你保证过，一周以后你一定就能回去。还有，什么时间做什么事情，这是上幼儿园的小孩子都懂的道理，你打算今天一晚上都顶着张臭脸吃饭吗？”
他俩这边说着话，庭院那边就传来了呼唤的叫声，不仅是在叫任宋演，李纯揆和金孝渊她们也在很热情地朝着林允儿招手。
“别叫了，这就来……走吧，开饭了。不管你饿不饿，总得吃一点。”
“是……”
林允儿犹豫片刻，望着男人毫不犹豫就抬脚离开的背影，终究是略带委屈地瘪瘪嘴，像个小尾巴一样亦步亦趋地跟上。
砂锅里的汤水在汩汩地冒着热气，旁边架起了烤炉，几碟熟菜与需要烤制的食材都井然有序地摆放在桌面。
包括任宋演在内的六个人盘腿坐在了棚子底下的两张大木床上，对酌着酒，热闹地吃着菜，即便是有意板着面孔的林允儿都很快挂上了一丝笑脸。
她仿佛也被权俞利等人的热情所感染，抑或是想起了另一个世界她所熟悉的那群人。
“叮、叮。”
李纯揆拿着不锈钢的筷子敲了敲酒杯，故作严肃地说：“好了，咱们可别忘了，也该开始聊聊今晚的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