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当宋
吴育给范仲淹以及叶安准备了相当多的干粮,这一路南下最怕的便是口粮问题,就算他们是朝廷派来的天官,可若是真的遇到大饥荒,地方州府也说不得也难以提供多少吃食。
范仲淹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他在地方担任官员多年,在泰州治堤堰,在陈州通判民政,岂能不知地方上的困苦?
叶安虽在甘凉也做过地方官,可五凉京华之富岂是江淮能比拟的?何况之前他去西北乃是为了建设发展,更是为了防御来自党项的威胁,现在他南下江淮,为的是赈济灾民,救助百姓,自不可同日而语。
一路向南而去,至宿州时叶安已经对路上所见的一切麻木了,大规模旱灾蝗灾之后,便是百姓逃荒,如果说在家中还能生活下去,这个时代的百姓是绝不会逃荒至他地的,谁愿意背井离乡的出去,不过是为了逃命而已。
如果说应天府外的灾民还有其他诉求,宿州百姓就是纯粹的活不下去,连宿州城中都挤满了灾民,边上临涣,灵璧,静安三县百姓几乎都聚集到了这里。
原本只能容纳万人的宿州城足足挤了数万百姓,远超这个州城的容纳极限,就这样城外还有大量灾民哭嚎着要进城,而有些则已经开始踏上向应天府而去的步伐了。
一路上虽不能说是饿殍遍野,但人已经与野兽相差无几,灾民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所到之处连草根树皮都没有放过。
干旱永远都不是要人命的所在,饥荒才是要命的东西。粮食短缺所造成的饥荒是无法解决的难题,水多少也会有些,只是粮食没有那就是真的没有了。
为了一口粮食,饥饿的人能做出任何有违道德底线的事,叶安与范仲淹亲眼所见为了吃上一口馍,穷苦人家将自己的孩子送给旁人,就一个馍便能换一个孩子!
叶安想要组织,但范仲淹却死死的拉住他的手道:“这是好事,孩子去了那户人家说不得还能留下一条命,若是跟着那对夫妇,怕是要饿死在路上。”
相比之下,为了粮食而出卖身体的妇人便也不算什么,但这种事还是突破了叶安与范仲淹的底线。
他们不是不知百姓疾苦,但利用一块饼子让一群妇人如同娼妇一般光天化日之下取悦调戏,那便是突破道德底线的卑鄙与无耻,这是有违人伦,败坏纲纪。
铁牛等人上去便是一脚将那汉子给踹倒,将他身后背囊里的饼子尽数分给了妇人。
那被踹倒的汉子捶地嚎哭:“还有没有天理了?!凭啥抢我的饼子?!呜呜……”
“给他一块饼子!”
范仲淹微微皱眉,最后还是让铁牛给了汉子一块饼子,在他看来这样做是大快人心,但却同样剥夺了那人的性命,你情我愿的事就算是到了官府也没办法治罪,但抢了他所有的饼子,那要了他的命却不行。
叶安好奇的看向范仲淹道:“一块饼子可救不了他的命。”
范仲淹却摇头解释:“是救不了他的命,但我们给了,便是给了他求生的活路,至于他能不能活下去,那便是他的命,
于情于理于法,我等无错!”
叶安瞬间瞪大眼睛,还是读书人狠啊!就算是要人性命,都能说的如此冠冕堂皇,给了他一块饼子,于情站得住脚,于理说得过去,于法更是有了官府补偿,只有一点,与事实不符……
不知是天公作美,还是因为多日的干旱已到尽头,一场大雨不期而至,而此时的叶安与范仲淹也已经抵达了宿州城外。
代表天子敕封的旌旗被大了起来,四周百姓在漂泊大雨之中感恩官家的仁义,虽然一切都是巧合,但灾民却认为这场大雨乃是大宋天子的行为感动了上天。
御赐旌节,鸣锣开道,没人敢阻拦安抚使的车队,宿州城只有俩个城门,车队必须绕道南面的城门才能进入。
就在环绕城墙时,城外的灾民紧跟在车队之后,希望借助眼下的机会进入宿州城中避难。
不过他们的美好愿景很快便被无情的事实所打破,宿州城的城门并没有大开,而是开了一个仅能容一辆马车通过的小门,所有的仪仗和车辆必须通过小门才能入内。
就算如此,依旧有些灾民想要通过缝隙挤进城中,但却被差人用水火棍给无情的打出去。
只有进入城中才会明白官府为何会这么做,原本还算宽敞的街道此时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灾民数量太多了,已经占据到了街面的空地上。
要不是因为大雨,街面上的灾民还会更多,有些灾民就站在雨地里向车队磕头,但更多的则是用一种麻木的表情看向车队。
对于这些灾民来说,官员的到来不一定能让自己活命,他们最需要的不是眼下的雨水,而是粮食!
官仓这么多日也不曾放粮,他们已经等的绝望了,而城中店铺的粮价则是贵比天高!
“呸!”
衣衫褴褛的孩童冲着车队吐了一口口水后,便转身逃入人群之中,铁牛挥了挥拳头又悻悻然的放下,谁能真同这些半大的孩子置气。
但范仲淹却面色难看,灾民对自己这位安抚使的到来并没有多少期待,相反而是充满厌弃的。
车队行至州府衙门,宿州知州张谦早已在阶下等候,uu看书见车队抵达赶紧带着衙役上前亲自搀扶范仲淹下车,至于叶安却时候不想让他搀扶,毕竟自己年轻,让一个年近五十岁的人搀扶说不过去。
“范公,叶侯二位天使驾临,可见我宿州终得圣眷啊!”
张谦赶紧开始恭维范仲淹与叶安二人,他的身份可不是吴育那种陪都的高官,他能做一州的知州也是靠着裙带关系才得到这太守之位的。
叶安瞧见范仲淹面色不善,叉手冷笑道:“太守过谦了,你宿州城中容得下数万灾民以是难得,只是为何不见开仓放粮?朝廷的赈灾文书怕是早已下达江淮诸州府了吧?”
“这个……宿州之常平仓中多有虫害,今年本欲发卖陈粮以换新粮,但您二位也看到了,旱蝗之灾……”
范仲淹一把扯过张谦的衣袖低声冷喝道:“新粮未至你便敢发卖陈粮?好大的胆子!老夫倒要看看你州衙仓廪中的陈粮都去了何处,作价几何!”
范仲淹与叶安来的路上便收到消息,宿州知州张谦私卖仓粮于商贾,互相勾结,坐地起价,以至宿州粮食大涨,原先三十文一斗的粮食,如今以涨到了三百文一斗,足足提升十倍!
遇到饥荒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恶意囤积粮食,炒作粮价,张谦这一州太守居然也参与其中,那可就是泼天的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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