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和晏殊两人依旧坐在吧台前饮酒,此时双方之间已经没有多少交流,都是自顾自的在独饮。
叶安的话给了晏殊相当大的震撼,当然他也知道叶安的就是在告诉他这么做不现实。
在心中他是认可叶安说的话的,但同样也惊讶于这少年郎对朝中情形看的如此透彻,年纪轻轻就能分析其中利弊。
但此时的晏殊所在意的不是官宦之家开设买卖的问题,而是叶安所说的冗官。
晏殊授官给事中、景灵宫副使,判吏部流内铨,掌幕职、州县官以下注拟、磨勘事。
别人听了叶安的话可能觉得危言耸听,但在晏殊看来却非如此,身在吏部的他对大宋官员的多寡了若指掌。
唐时科举每届取进士三四十人,到了大宋动辄便是四五百人,太宗淳化二年朝廷取士总计竟达一万七千三百人。
想到这里晏殊不自觉的好奇,转头望向叶安道:“长生是如何知晓朝廷冗官之巨的?”
叶安笑了笑:“别的不说,单单是一个司农寺便有正卿一人,少卿三人,上林署令二人,丞四人,太仓署令三人,丞五人,监事八人。有府十人,史二十人,典事二十四人,掌固八人。钩盾署令二人,丞四人,监事十人,有府七人,史十四人,典事十九人,掌固五人………
除此之外还有官署太原、永丰、龙门等仓,司竹,庆善、石门、温泉汤等监,京都诸宫苑总监,九成宫总监,诸盐池监,诸屯等。
您说这么多的官吏是不是都在拿着朝廷的俸禄和贴补?一个司农寺便有如此多的官员,况大理寺,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呼?”
叶安说完便把手中的酒盏端起一饮而尽,现在的大宋冗官问题其实已经非常严重了。
晏殊缓缓点头:“你说的对,但恐怕远不止这些。朝廷对宗室、亲信弟子特为优宠,随意授官,皇朝宗室男七岁,便可以授官,更有甚者便是襁褓中也有官阶,并领取俸禄;宗室之外,其它旁支、异姓、门客,都可以得荫补官,每年成千上万的人得授官身,品秩!地方上的官吏便也不在少数…………”
看着晏殊食不下咽的模样,叶安微微有些担心,现在大宋的三冗问题基本上已经出现,但却不是改革的好时候。
朝廷上至刘娥,下至两府相公都希望这段时间能够平稳度过,皇帝太小还不能亲政,外敌环伺蠢蠢欲动。
但如此一来,积弊只会越来越深,顽固势力也会越来越强大,所以叶安从来没有想过要改变现在的大宋,他没那能力,也没有那么高尚。
于是在看到晏殊这个“高尚”的人,就把难题甩给了他,并且早早让他明白问题的严重。
现在终于有人替自己“负重前行”了,但不知为何,叶安反而有些不好受。
但很快他便发现好似这个难题并没有困扰晏殊多久,刚刚还眉头紧锁,食不知味的晏殊现在已经气场大变,最少从他饮酒的模样上看又恢复到了那个进退有度,持重稳固的模样。
“长生,你这小酒馆现在已经成为东京城中的妙处,往来之人甚多啊!以后能多开几家分号便好了,某可是从保康门过来的。”
瞧见晏殊的埋怨,叶安笑道:“以后会更多的,只是眼下铺面刚刚开张不久,便以分号出众,难免有人说闲话不是?”
晏殊盯着叶安道:“你这是也怕别人把你拉进圈子?还是担心有人嫉妒?”
叶安微微点头:“两者都怕,只是长生向来是个一往无前的性子,认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晏殊哈哈大笑:“如此甚好!甚好!”
吃完最后一个炒黄豆,他便起身道:“今日与小友一会,心中通达些许,若是不弃,可前往保康门麦秸巷一聚,你现在是官家的侍读,当直言上谏才是!”
叶安呆呆的看着晏殊扔下一贯钱便走有些呆滞,这货是把球又提回来了啊!
自己已经和他说的很清楚,不会参与到不该管的事情中,怎生就能被他无视掉?
自己可不会把三冗三费的问题向赵祯以及刘娥上谏,这不是他的事,是你晏殊晏元献的事情哦!
沉重的一贯钱丢给吧台中的账房先生,便被他抄手接了过去,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叶安才是这家店的主人,更不知道他是鼎鼎大名的“阳城夜郎”。
在叶安看来这位账房老先生就是一位木讷的人,自己只是知道他姓张,除了算账别的事情一概不问,但据中人说,他是东京城中一等一的“好算盘”。
酒馆和其他店铺稍显不同,账房先生不在柜台后的帐房,而是被他安置到了吧台做收银,这店里没有掌柜,只有账房先生和小斯负责支应。
酒客来了小斯负责接待,走时会帐直接给账房先生,如此省去了很多麻烦。
晏殊走了叶安的酒也喝的差不多,看着门外还在冷风里排队的人,微微皱起眉头,太长的等待时间确实不利于酒馆的发展,但“饥饿营销”却是一种好手段。
他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开更多的酒馆,而是要把酒水卖出去,做餐饮是好的,但一味的做餐饮终究不能成为上游企业。
眼下小酒馆的火爆场面还需要在东京城中持续一段时间。
相信通过兰桂坊的宣传之后,会有更多的人慕名前来,当然也要推出更多吸引人的菜品才是啊!
酒菜不分家,好酒必须要有佳肴辅佐,否则以后开放酒水的售卖,会有更多的人来卖酒去别处吃饭,大大降低酒馆的“附着力”和人气,这可不是叶安想要看到的。
于是叶安便想着扩大规模,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边上的店铺也租下来,但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这个时代的商人有着自己的骄傲和尊严,尤其是开设文雅店铺的商人,他们不同于一般的商贾,多有些自己的风骨,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坚持,才获得自视甚高的文人墨客前来。
左边的墨香斋,右边的锦绣团,都是这类文雅的店铺。
叶安之前与他们还有所走动,两位掌柜都是东家,为人和善,即便是酒馆门前的客人甚多影响了他们的生意,也大多没有怨言,甚至称叶安的酒馆给他们也带来不少客人。
于是叶安便更加无法对这两家店铺下手了,毕竟他们都是手艺人,有了一点积蓄后才在大相国寺的边上租下了铺面开始营生的。
最终叶安决定搬家,把所有院子都用作酒馆的经营上。
既然后院大,那就拿出来扩建成内堂便是,只需要一个帆布棚子,便能把内院改造成一处简易的酒棚,边上的厢房也可改做雅间。
当然,价格自然更高一些,只不过雅间的价格是根据消费多少以及人数而定,不是谁想去都能去的。
叶安的酒馆有项不成文规定,三人以上才能用雅间,否则便是再多的钱也不行。
眼下的叶安也要在东京城中买一座属于自己的宅院了,和后世一样,内城寸土寸金,连他这般的人也无奈叹息一句:“居京师大不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