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申时二刻,太平县北门外,秦衡、秦月翟明夷等四名女子、侍卫校尉黄平携马匹兵器,与前来送别的步军司马唐源、骑军校尉杨林等人齐聚。
众人毕恭毕敬地行礼后,秦衡表情严肃,命令道:
“杨校尉,你及以下的一营骑兵暂归唐司马调遣,待左骑军与左步军两营赶来后,你们便可即刻返回蓝田军营。”
“薛超,乐隐,你们替我对全部小吏与捕卒牢卒都筛选一遍,若罪责较轻,可以暂时留下,若是罪大恶极,一律关押,若罪状不大不小,让他们赶去八里坡掩埋尸首,待我返回后,我会再行审查。”
“向都尉,你及以下一垒县卒归唐司马调遣,负责维持县城治安。”
“唐司马,县城内的所有兵力暂归你指挥,你只需要封闭县城并维持治安,除非万不得已,不得骚扰百姓,待左骑军与左步军两营抵达后,你立即命令其轮番伐木在县城东北与东南河边建设营寨,待翟先生与杨先生抵达后,你再将指挥权交予两位先生,而你则从旁协助。”
秦衡面容转而颇为真诚,拱手弯腰,“还望各位尽心尽力,都请回吧。”
众人纷纷领命返回后,朱敏走近自己的赤蛇,见那马儿竟然主动低下头,立即眉开眼笑,便抬起双手,柔和地抚摸着马儿的两颊,又凑近马儿几分,与其四目相对。
她微笑着凑近赤蛇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赤蛇,你可不能顽皮”,便走到马儿身侧,准备上马。
翟明夷笑容和煦,语气柔和而坚定,制止道:“敏儿,今日你不能独自骑马了,你摘下所有兵器,让公子的黄龙驮着,尔后与公子共乘一马。”
秦衡也是笑容满面,走近朱敏,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脑勺,打趣道:“敏儿才过那么一天,就不愿和公子一起骑马了?”
朱敏面带几丝委屈,又有些急躁,辩解道:“公子,你这是什么话?我这是要让赤蛇熟悉熟悉我这个新主人,赤蛇才刚认我,若不趁热打铁,又若赤蛇把我忘了,那还不得从头再来?”
秦念自信地笑了笑,安慰道:“敏儿大可放心,赤蛇可是相当聪明,绝不会忘了我们敏儿。”
翟明夷脸色依然温柔,微笑着解释道:“从这到长安足足有一百四十里路,需要骑行近两个时辰,如今我们敏儿体力较弱,可是受不了。”
秦衡笑容温馨,柔和地盯着朱敏的双眼,说道:“那我们先骑赤蛇,中途再换乘青龙,如何?”
朱敏脸上的委屈一扫而空,转而满脸好奇,轻声问道:“公子,这八匹马不是最上等的好马吗?怎么还需要中途换乘?”
秦衡耐心解释道:“虽说骑着赤蛇直接奔袭两个时辰也不是不行,但是,若真的如此,恐怕赤蛇也会极度劳累,别忘了,我们两个再加上我背后的兵器可是重达二百四五十斤!”
秦衡指着北门前牵着各牵着三匹马的骑兵,问道:“敏儿,你看出什么端倪没有?”
朱敏挠了挠头,疑惑地问道:“是每名骑兵都有三匹马?”
秦衡微笑着点点头,说道:“不错,我们的每名铁骑都有子丑寅三匹马,其中子马最为健壮,在长途奔袭时,丑马驮人,寅马驮共七八十斤重的人甲马甲,子马不驮任何重物,抵达战场后,则人着人甲,子马披马甲,尔后骑着子马突击,若马儿过度劳累,便有可能招致战败,所以啊,我们是万万不能大意。”
秦月有几分喜悦,又有几分急不可待,走近秦衡朱敏两人,尔后催促道:“好了好了,别再拖延了,赶紧上马,准备出发。”
她向翟明夷与秦念两人挥了挥手,喊道:“出发,回去见你们阿公!”
……
秦衡几人骑行了一个时辰,进入蓝田郡,正准备在驰道旁的一条小河边停下饮马时,听闻有马蹄声轰然而至,便皆心生警惕,眉头紧皱,又纷纷翻身上马,严阵以待。
待那数百名骑兵靠近后,只见其数骑为一排,各排虽数量不一,骑兵列队却极其规律,居前的一百几十名骑兵皆手握长枪,居后的约四百骑兵则皆腰佩骑军刀,背负弓箭,而每名骑兵又皆是昂首挺胸,身穿轻甲,并额外携带一匹马,显得威风凛凛。
除朱敏外的秦衡几人皆长舒一口气,而秦衡面露喜色,猜测道:“这一定是我们的左骑军。”
位于秦衡一侧的秦月笑容欣慰,点点头,附和道:“不错,按娘和你三位师伯制定的方案,凉州轻骑兵中的每一营都是亲兵纵与甲垒近一百七十人配轻甲、长枪,乙丙丁三垒近四百人配轻甲、骑军刀、弓箭,如今出现在这的,只能是左骑军。”
黄平却依然谨慎,策马向前,朝秦月秦衡二人拱手后,问道:“王妃,殿下,能否让小校前去通报一声?”
黄平见秦月和秦衡都点点头,当即便一夹马腹,快速前出二十丈,向那已然停下脚步的数百名骑兵大喊道:“前方可是左骑军?”
对面为首的两名将校一样策马前出,尔后其中一人大喊道:“正是,敢问阁下可是侍卫右旅黄平校尉?”
黄平大喊,“正是。”
“前方可是秦王妃与大殿下?”
“正是。”
那人旋即转身,向身后的骑兵命令道:“左骑军丙旅甲营听令,你们立即向前三十丈,拜见秦王妃与大殿下。”
那人话音刚落,与身旁的那名将校一起,纷纷一夹马腹,驱使坐骑加速向前,抵达秦衡几人面前二丈时,便拖拽缰绳,翻身下马,快步奔跑至秦衡秦月面前,毫不迟疑地行了半跪之礼后,依次大喊道:
“左骑军丙旅司马邓轮拜见秦王妃,拜见殿下。”
“左骑军丙旅甲营校尉何涛拜见秦王妃,拜见殿下。”
尔后,那一整营骑兵同时翻身下马,半跪抱拳,整整齐齐地喊道:“拜见秦王妃,拜见殿下。”
“将士们请起。”
秦衡顿了顿,与秦月对视一眼,继而客气地邀请道:“邓司马,你先命令一营将士休息片刻,尔后请你、何校尉、与黄校尉到此一聚。”
“是,殿下。”
邓轮顿了顿,继而面有威严,转身命令道:“甲营全营听命,你们立即到河边饮马,半刻钟后集结。”
一营骑兵领命而去后,邓轮、何涛、黄平快步走到秦衡几人身边,纷纷面容恭敬,拱手弯腰道:“见过秦王妃,见过殿下,见过三位夫人。”
秦月满脸喜悦,摆了摆手,客气地说道:“三位不必多礼。”
秦月将秦衡与翟明夷等三名女子牵至身边,指着邓轮,笑道:“你们几个都听着,这位邓轮邓司马跟着我学过两年的武艺与兵法,也算是我半个徒儿,所以呢,你们怎么说也应该喊他一声邓师兄。”
秦月转向何涛,介绍道:“这位何涛何校尉是你们翟师伯,也就是明夷父亲的学生,自是受得了一声何师兄。”
她指向黄平,“你们自然认识黄平黄校尉,但是,我还是要多说几句,黄校尉在王爷身边护卫多年,可谓是尽职尽责,忠心耿耿,让你们喊一声黄大哥也不亏。”
秦衡翟明夷等人纷纷亲切地喊了一句“邓师兄、何师兄、黄大哥”,而邓轮等三人又客套一番后,秦月表情严肃,说道:“不过呢,殿下与我的几个儿媳也只能在私底下喊这么一句,这用人是公,只论贤能与否,奖赏也是公,只论功劳大小,还望三位见谅。”
邓轮脸上微笑不止,说道:“秦王妃,您这是说什么话?只论贤能功劳也就够了,哪还能因私废公?”
黄平面露喜色,说道:“王妃,有王爷、您、与殿下的信任便足以,哪还需要偏私?”
何涛附和道:“邓司马与黄校尉所言甚是。”
秦月看了秦衡一眼,点点头后,秦衡脸色平静,吩咐道:“好了,邓司马,何校尉,你们赶路吧,你们到达太平县城后,暂时听从唐源司马调遣,待翟升杨蕊两位先生抵达后,你们与唐司马都需听令于两位先生。”
“是,殿下。”
秦衡转向黄平,问道:“黄校尉,估计这左步军也快到了,我们停留在此地等候片刻,如何?”
“任凭殿下吩咐。”
邓轮何涛两人率领着那一营骑兵出发后,秦月转头看了看四周,见黄平识趣地站在几丈之外,便满脸欣喜,凑近秦衡,感慨道:“这军制没变,军纪也还是令行禁止,如此看来,你爹这军治得还不错。”
秦衡笑嘻嘻道:“娘是想我爹了?”
秦月满脸怒意,说道:“还想他?是他欠我们母子的,回去骂他一顿还差不多。”
翟明夷面露忧色,走近几步,低声问道:“阿婆,难道您就不怕把衡儿的将来给骂没了?”
秦月自信地笑了笑,解释道:“既然你阿公能够为他赵家的基业抛妻弃子,那他便可以忍受阿婆这一骂,衡儿的地位也只能更加牢固,除了衡儿,你阿公可别无选择。”
秦月转而面带羞涩,补充道:“更何况,阿婆不只是骂,还会奖赏奖赏你阿公。”
秦念笑容玩味,问道:“是奖励那个?”
秦月满眼笑意,挑了挑眉毛,说道:“不然还能赏什么?念儿,你可不能小看那个,实话告诉你吧,你阿公的第一次本来就是与阿婆一起。”
“既然如此,那阿婆在你阿公心中的地位就是不可替代,而且,若阿婆不愿意,那他便只能憋着,所以啊,若阿婆骂完你阿公,再奖励他,那他一定会相当愉悦。”
秦念心领神会,眼中笑意不减反增,下意识地歪着头,看了一眼秦衡,便连连点头。
秦衡与翟明夷则默契地靠近对方,相视一笑,便十指相扣。
朱敏则脸颊涨红,羞涩地低下头,默然不语。
秦月眯眼望着朱敏,语气玩味却也不乏关爱,说道:“敏儿,你才十四岁,还早着呢,哪用得着害羞?敏儿现在都不用多想什么,只需好好练功,提升提升体质,若不然,以后生孩子那道坎便很难过,马虎不得!”
朱敏抬起头,羞涩地说了一句“敏儿知道了”,便再一次低下头,嗤笑不已。
秦衡一脸尴尬,拉长嗓音,语气却没有半分责怪,说道:“娘,您在儿子面前说这个,合适吗?”
秦月不以为意,反驳道:“这是现实,哪里不合适了?”
秦月敛去笑容,转而一脸严肃,嘱咐道:“衡儿如今还不到十七岁,暂时不能要孩子,若是生了,只怕也会早夭,但再过两三年,明夷和念儿都要生,衡儿的子嗣可是大事,更是马虎不得。”
她将翟明夷、秦念、朱敏牵到身侧,脸色认真却有几分惭愧,说道:
“明夷,念儿,敏儿,趁着现在没有外人,阿婆就跟你们实话实说了,我们衡儿最终还是要当皇帝,既然如此,那衡儿便需平衡各方势力,便不能只有你们三个妃子,还望你们见谅,也望你们好好管管衡儿,若衡儿沉迷女色,就算他是皇帝,也需要帮阿婆敲打敲打。”
秦月见三人都毫不迟疑地点点头,便伸出右手,轻轻地捏着秦衡的耳垂,假意威胁道:“衡儿,若你敢辜负她们三人,娘定不饶你。”
秦衡满脸温柔,看了三人一眼后,说道:“娘,衡儿疼她们还来不及呢,又哪舍得辜负?”
秦月满意地笑了笑,点点头,尔后望向翟明夷、秦念、朱敏三人,嗓音柔和,语气却有几分自嘲,说道:“虽说阿婆嚷嚷着不顾世俗礼法,但毕竟名不正则言不顺,等到局势稳定下来,我会立即让衡儿提早行弱冠礼,再让衡儿与你们拜堂成亲,有了名分,行事便会方便许多。”
三人微笑着点点头后,秦衡轻轻地碰了碰秦月,眯着眼,奸诈地笑道:“然后引诱我爹废除那位卫王妃,再立您为王妃?”
秦月面带欣慰,补充道:“那当然,若那位卫王妃还占据着那个位置,就算衡儿成功上位,也免不了被她掣肘,而衡儿却不能动手,只能好好供着,庶子废嫡母可是大罪,但是那只是远虑并非近忧。”
秦衡竖起拇指,嬉皮笑脸道:“真是可惜了,若我娘是男儿身,这个天下早太平了。”
秦月噗嗤一笑,轻轻地点了点秦衡的额头,柔声说道:“娘才不舍得,若娘是男儿身,哪还有我们衡儿?”
她握着翟明夷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挑了挑眉,再看了一眼秦念与朱敏,眼神中有几分鼓励,反问道:“再说了,谁说我们女子就不能平天下了?衡儿说说,这天下能有几人可以比得上娘这三个儿媳?”
秦衡目光不停地在三人身上跳跃,又下意识地凑近三人,傻笑道:“那是,那是。”
翟明夷三人则满脸幸福,微笑不已。
……
约一刻钟后,有数百骑骤然而至,只见众将士皆身穿轻甲,背负圆盾、弓、箭,也没有额外的战马,前方一百几十人皆手握长枪,而后方近四百人则腰佩步军刀,其战马明显不如左骑军优良,队列也不如左骑军整齐,气势却依然惊人。
黄平向秦衡请示一句,策马向前询问后,秦衡秦月两人便翻身上马,轻夹马腹,驱使坐骑上前几步,平静地等待着对方来报。
黄平与那领兵的校尉简单交谈几句后,那校尉便转身命令兵士们下马,尔后策马快速前出,在秦衡面前两丈外停马,再向前快步走了一丈,半跪抱拳,面容恭敬,喊道:“左步军甲旅甲营校尉梁遇拜见秦王妃,拜见殿下,拜见三位少夫人。”
那左步军一营皆半跪抱拳,异口同声,喊声震天,“拜见秦王妃,拜见殿下,拜见三位少夫人。”
“将士们请起。”
秦衡顿了顿,继而脸色严肃,命令道:“梁校尉,你们在这休息片刻,尔后立即赶往太平县,听从唐源司马调遣。”
梁遇站起身,拱手弯腰,“小校遵命。”
秦衡翻身下马,主动拍了拍梁遇的肩旁,笑道:“梁校尉,你这步军骑行队列训练得不比乙等骑兵差。”
梁遇满脸微笑,却也不谦虚,说道:“小校是粗人,就不藏着掖着了,毕竟我们左右步军也需要长途奔袭,所以是不得不重视骑兵队列,我们是步军,自然比不上左右骑军和蓝田骑军,但是,不瞒殿下,若我们必须与乙等骑兵一战,那我们必定会大胜而还。”
秦月满脸欣慰,夸奖道:“梁校尉还是谦虚了,这左右步军的战力是有目共睹的,别说是那帮只会欺负老百姓的雍州军,就算是东魏精锐,我甲等精锐步军也能战而胜之。”
秦衡开怀大笑,竖起拇指,附和道:“不错,如有机会,你等是否愿意跟着我征战四方,建功立业?”
梁遇大喜,拱手弯腰道:“小校及以下一营定会效命。”
秦衡秦月身后,朱敏满脸兴奋,凑近翟明夷与秦念,问道:“姐姐,念儿姐,这步军为何也配备战马?若有多余马匹,不可以再建一支骑军吗?”
秦念扫视几眼那一营战马后,摇摇头,认真地解释道:“不能,那战马不强不弱,足以骑行,却不足以骑战,将士们因此只能下马步战。”
翟明夷脸色柔和,附和道:“骑兵强于野战,弱于攻城,这攻城略地还得倚靠步军,所以这步军也必须有,而西秦人口不足,马匹却不少,又不能贩卖于敌国,为步军配备马匹正好也能弥补兵力的不足。”
朱敏指着前方那手握长枪的士卒,追问道:“姐姐,这手持长枪还怎么张弓?”
翟明夷噗嗤一笑,尔后轻轻地抚摸着朱敏的脑壳,反问道:“既然是张弓,那敌军必然离我较远,不错吧?那我们能否先将长枪放下,再张弓?”
朱敏挠了挠头,尴尬一笑,“也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