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戌时二刻,西秦王府内,各要害处皆已挂起一对灯笼,内卫营一垒分兵各处,严密看守,又一垒则分为四部,于王府内巡逻,丝毫不敢懈怠。
王府四周,一营侍卫分出两垒兵力,分别看守南北门,而其余两垒又一纵则在外巡逻,一样兢兢业业。
王府大门后,侍卫与仆役皆已识趣地散开。
赵衡,即秦衡,与母亲秦月、翟明夷等三名未过门的妻妾等候了片刻后,赵田匆忙赶回,满脸微笑,挥了挥手,大喊了一句,“走,回家。”
赵田见翟明夷三人正准备牵马步行,满脸慈祥,笑道:“明夷,我们还要走一里多路呢,来,都骑上马,边走边聊。”
翟明夷微微皱眉,有几丝忧虑,疑惑道:“阿公,我们三个还没有与衡儿拜堂,名不正言不顺的,若堂而皇之地骑马,难免被有心人指责。”
赵田微微瞪眼,佯怒道:“我看谁敢?若有下人多嘴,阿公便让他们一辈子都说不了话。”
赵田顿了顿,转念一想,面容平复了几分,补充道:“明夷说得也对,阿公管得住他们的嘴,却管不了他们的心,这样,等到明年局势稍稍平息,阿公立即让衡儿和你们拜堂,而且,阿公还要大操大办,让他们知道衡儿绝不是什么私生子。”
他话音刚落,眼光落在翟明夷三人身后的八匹马身上,便微微睁眼,一边缓步向前,一边感叹道:“果然是好马,难怪庞济那不长眼的儿子会看上这几匹马。”
秦念见身后的马匹纷纷受惊、皆微微扬起马头、后退一两步,便连忙上前,面带歉意,劝阻道:“阿公,这几匹马本都是种马,可是相当烈,恐怕阿公一时半会无法让其屈服。”
秦月满眼疼爱,看了秦念一眼,微笑一声,尔后敛去笑容,冷眼望着赵田,语气中有几分讽刺,补充道:“王爷,这些马都是我们念儿一手训练出来的,可是她的心肝,而且这些马本来只认衡儿他们三个,就连我也花了不少时间,才让它们接受,您就别夺人所爱了。”
赵田脸色如常,毫无怒火,后撤了一步,连连说了几个“好”字,“好,好,好,看来念儿是尽得杨蕊的真传了。”
他转而面带微笑,略微得意,伸手指向北边,说道:“念儿,在北边左骑军军营里有两匹还没阉割的宝马,是西域一个部落捕获,衡儿的堂叔又花了很多心思才能送来,都有一个多月了,也没有人敢驯,放在我这也没有用,都送你了。”
不等秦念开口,秦月面无表情,依然怨恨,看着秦念,直接了当地说道:“念儿,无论王爷送给你什么,你都别客气,都给我收下,那是王爷欠我们母子的。”
秦月话音刚落,翟明夷与秦念便眉头紧皱,朝着秦月频频使眼色,又连连摇头。
赵田毫不在意,摆摆手,笑道:“明夷,念儿,无妨,都是阿公的错,你们阿婆委屈了十几年,朝我发火也是应该。”
赵田抬起右手,又压了压,吩咐道:“你们几个先等候片刻。”
他提高嗓音,颇有气势地喊道:“来人,给本王牵一匹马过来。”
趁着侍卫牵马的片刻,赵田分别看了翟明夷三人一眼,语气柔和,却也不容置疑,说道:
“明夷,念儿,敏儿,只要你们不横冲直撞,你们便可以在这王府内随意骑马,但是,有一点你们千万要记住,除了王府的几个主子,任何下人、任何侍卫都不能在府内骑马,违令者可是要杀头的。”
“阿公自然也知道,你们对待下人比较宽松,但这王府丫鬟仆役众多,若人人都为所欲为,那就乱套了。”
“若只是在你们自己的院内,你们怎么对待下人都行,阿公可以保证,这王府里没有任何人能够约束你们,若出了你们自己的大院,你们便必须遵守王府的规矩。”
秦月依然阴阳怪气:“王爷尽管放心,我们母子、婆媳绝不会拖您后腿。”
翟明夷反应迅速,极力地展开愁容,见朱敏正羞涩地低着头、轻轻地咬着嘴唇、又不停傻笑,扯了扯朱敏的衣衫,朱敏如梦初醒,立即抬起头,敛去笑容,转而一脸认真,而秦念本是满脸愁容、忧虑地望着秦月,察觉道翟明夷的动作后,便尽力保持平静。
三人毕恭毕敬地施了一个万福,答应一声“是,阿公”后,赵田只轻轻叹息一声,点点头,尔后默然不语。
自始至终,赵衡不知所措,一言不发。
……
赵田翻身上马,率领着赵衡秦月五人向西缓行,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秦月,眼中不乏愧疚与忧虑,尔后轻轻叹息一声,伸手拍了拍赵衡的肩旁,面容慈祥,问道:“衡儿,趁着如今空闲,爹给你说说我们王府的情况,如何?”
赵衡回过神来,面容恭谨,拱手道:“儿子洗耳恭听。”
赵田摆摆手,笑道:“一家人何须见外?放轻松些,我们父子之间不需要那种繁文缛节。”
他回头指了指身后、正带着另外三匹马缓行的翟明夷三人,见三人眉开眼笑、连连点头,便笑容依然和煦,取笑道:“你看看,我那三个儿媳都比你自然得多。”
赵衡长舒一口气,微笑着点点头,只说了一个“好”字。
赵田转身向左,分别指了指王府大门左侧的大院,面容不变,介绍道:“那是左院,王府的兵员司、军情司、刑狱司都设立在那,由你范叔兼任左院令,统辖那三司。”
他指向大门右侧,“那是右院,右院之下设有粮储司、马政司、兵器司,都由爹直辖,而右院暂不设右院令。”
他指向王府大门后的一处院落,“那是中枢院,院里的书房便是爹处理公务的地方,而院内又设府库司与内务司,这府库司有收支、存储钱财之责,过于重要,由爹直辖,而内务司则维持着这王府内部的运转,暂由你岳姨娘管辖。”
赵田见赵衡点点头后,轻加马腹,率领着众人,稍稍加快了速度,在道路转向东北时,指向西边,“在中枢院西北的就是你岳姨娘的灵犀院。”
他的手指稍稍挪向北侧,“灵犀院北边、王府西北角则是内卫营驻地。”
赵田指向东边,笑道:“中枢院以北有一个人工湖,那湖泊西北便是你们将要入住的风波院,那大院位于王府中部偏北,又与中枢院、灵犀院、内卫营驻地接壤,也是王府内最大的一处院落,是爹特意留给你们的。”
赵田紧接着指向东北,面带得意,“风波院东侧有运河,过了桥,在王府东北角便是教导院。”
“那里本来有近五百名女娃,其年长的不超过二十,年少的也有十三四,她们之中一部分是爹进长安时命人从官妓署和皇宫解救出来的,一部分则是爹历年来行军打仗时救下的。”
“由于她们大多或是父母双亡,或是已经忘记了父母兄弟,爹便从两处挑选了四十名温柔贤惠、识文断字的女子,命其各收养十名,作为干女儿,同时担任文教习,还从华山请了十余名女子武师,让她们充当武教习。”
“这些年,爹从中挑选了约一百名资质不甚好的当丫鬟,又拣选了近百名调入内务司与府库司,如今还剩近三百名,爹一个不留,都交给你们,让她们留在你或你娘身边当女官。”
赵田回头望着翟明夷,笑道:“你们院中的规矩,自然由明夷和她阿婆制定。”
翟明夷见秦月一言不发,便满脸笑容,点点头,说道:“那明夷替阿婆和衡儿谢过阿公了。”
赵田装出几分怒意,轻声斥责道:“不是说了吗?自己人不能如此生分。”
翟明夷满眼笑意,连连说好。
赵田在风波院大门外勒缰停马,转头望向东边,微微皱眉,满脸愁容,说道:“在这湖泊正东,便是你卫姨娘的凤栖院,而东北便是你张姨娘的紫英院。”
“虽说爹是迫不得已才纳她们为妃,但好歹是夫妻一场,又与她们诞有儿女,只要她们不是太过分,衡儿你别太为难她们,更要好好对待你的弟弟妹妹。”
赵衡平静地点点头,“儿子知道了。”
赵田满意地笑了笑,转头指向风波院,“先不说这些,我们进去,这就是你们的家了。”
一路上,秦月强压下怒火,一言不发。
……
一家人进入风波院,将马匹留在院内的马厩,还没走出几步,侧王妃岳灵便牵着一个五六岁女童,由徒儿宁娥与刘静搀扶着,缓缓地走到秦月跟前,向她施了一个万福,微笑道:“妹妹欢迎秦姐姐与衡儿回家。”
秦月立马换了一副面容,笑容真诚,连忙快步上前,将岳灵扶起,说道:“妹妹身怀六甲的,不必多礼!”
秦月转头望着赵衡翟明夷几人,柔声吩咐道:“衡儿,明夷,你们几人还不快快拜见岳姨娘?华山与我们墨家同根同源,按辈分来说,你们都得喊一声师叔,现在是亲上加亲了。”
赵衡几人相视一眼,便大大方方地在岳灵面前双膝跪地,行了一个后辈之礼。
岳灵抚摸着身边女童的脑壳,温柔地说道:“雪儿,娘跟你说过,让你改口,叫赵江哥哥为二哥,叫赵山哥哥为三哥,雪儿可还记得?”
赵雪连连点头,笑容天真,嗓音清脆,“记得。”
岳灵弯腰指着赵衡,笑道:“娘这就告诉雪儿那是为什么,因为这才是大哥。”
她又指着翟明夷,“那才是大嫂。”
赵雪毫不怀疑,立即微笑着喊了一句“大哥,大嫂”,便羞涩地躲到岳灵背后。
赵衡、翟明夷、秦念同时在赵雪面前蹲下,而朱敏则后知后觉,也跟了上去,尔后翟明夷柔声问道:“你叫雪儿?”
翟明夷见赵雪点点头后,伸出双手,“让大嫂抱雪儿,好不好?”
赵雪仰头,看了一眼岳灵,见她点点头后,便欣喜异常,只说了一个“好”字,便向前一步,搂着翟明夷的脖颈。
岳灵指着秦月,一脸温柔,吩咐道:“雪儿,这是大娘。”
赵雪乖巧地喊了一句后,翟明夷分别指着秦念与朱敏,笑道:“雪儿,她们是念儿嫂子,敏儿嫂子。”
赵雪毫不生分,立即望向两人,亲切地喊了一声“念儿嫂子”、“敏儿嫂子”,便转向赵田,摸了摸肚子,一脸委屈,问道:“爹,我们可以吃饭没有?雪儿都饿坏了。”
赵田眉开眼笑,挥了挥手,吩咐道:“你们听见没有?快进去,边吃边聊。”
……
一家人围着饭桌落座,又命宁娥与刘静带领一众丫鬟退下后,赵田看了一眼赵衡秦月母子,又看了一眼岳灵,满脸笑容,说道:“衡儿,爹打算为你再纳岳姨娘的侄女岳姗为妾,让你们亲上加亲,如何?”
赵衡微微瞪眼,有些惊讶,婉拒道:“爹,这不好吧,儿子已经有我师姐、念儿姐、和敏儿三个了,若儿子再娶岳姗,恐怕她会受委屈。”
秦月温柔地看着赵衡,却不曾看赵田一眼,语气不容拒绝,要求道:“衡儿,这婚你是非结不可,我王府是必须与华山捆绑在一起。”
秦月望向翟明夷三人,面带几分歉意,说道:“明夷,念儿,敏儿,衡儿是不得不如此,还望你们多担待些。”
朱敏脸上有些失落,轻轻咬着嘴唇,却也是毫不犹豫地点头。
翟明夷与秦念则处之泰然,对视一眼后,翟明夷脸色如常,说道:“阿婆,道理我们都懂。”
赵田大喜,说道:“好,既然要娶岳姗,这聘礼便要给,衡儿,等你夺取雍州后,你必须从所收获的田赋、盐税、利税、钱财中拨出一部分给王府,再拨出一部分作为聘礼送给华山,爹一直打算扩充王府与华山兵力,财力有限,只好作罢。”
岳灵面露喜色,却依然客套道:“王爷,这礼未免也太重了。”
赵田毫不迟疑,摆摆手,“一点都不重。”
翟明夷见赵田谈及到王府机密,面有忧虑,与秦念、朱敏两人缓缓站起后,朝赵田弯了一腰,谨慎地问道:“阿公,我们三个是否回避?”
赵田摆摆手,面带期待,笑道:“明夷,念儿,敏儿,你们都坐下,也不需要有任何顾忌,你们掌权与衡儿掌权无异,要不然,阿公送那么多女娃给你们有何用?”
翟明夷三人皆面带微笑,点点头,说了句“是,阿公”,又重新坐下后,赵衡微微皱眉,面带几分忧色,问道:“爹,王府的开销很大?”
赵田一脸愁容,点点头,“自是巨大,别急,爹给你好好算算。”
“王府下辖五支甲等精锐军、两支乙等精锐旅、北巡城营、北城门营共五军两旅两营,共有兵士五万九千余人,号称府外军,其兵员皆由左院兵员司征召,军饷也是由兵员司分发,每年共二百四十四万两。”
“王府在长安周边有甲乙两等马共十万余匹,因而马政司有田地一百万亩,需雇佣民夫一万六千人,每五百人还需一纵官吏管理,每年支出四十五万两。”
“兵器司在蓝田郡治也有杂役工匠二万,同样是每五百一纵官吏,这便是五十六万两。”
“粮储司在长安以西和长安南城各有一大一小两粮仓,即安西仓城与南城粮仓,这安西仓城最多能储存二亿斤粮食,足以让四十万人口吃上八个月,而南城粮仓则能储粮一千二百多万斤,能够让这四十万口吃半个月,这两个粮仓共有杂役一千二百人,每六百又有官吏一纵,每年共需花费三万二千余两。”
“军情司有甲等谍子一营分布于各地,因其必须在当地吃喝住行,又随时都有性命之危,爹便给全营每人每月额外补贴九两,共八万一千多两。”
“刑狱司有乙等捕卒一营常驻于北城,同时也需要在长安周边执行命令,这也要二万一千两。”
“这王府内近一千二百名丫鬟、仆役、厨子,五千五百余人名侍卫左右旅与内卫营将士,近九百名三院八司官吏,皆由内务司管辖,这约八千人的俸钱便是二十七万两。”
“王府众人的伙食分甲乙丙丁四等,最低的丁等为每日五十文,其次翻倍,最高不过四百文,丫鬟、仆役、厨子、大多数将士都是丁等,教导院教习与女娃、少数将士、大多数官吏为丙等,少数官员、包括你范叔都是乙等,我们几个主子也才是甲等四百文,所以,这王府光是伙食就是十七万两。”
“这七司加起来便有四百多万两。”
“府库司除了官吏,倒是没有其余额外开销,但王府的府库是年年入不敷出,若不是当年进长安城时抄了一批贪官的家,搜索到五六百万两,又接管了皇宫与太子府银钱近七八百万,王府只怕早就撑不下去了。”
“卫崇那老匹夫掌控着户部,只愿意拨给王府五成田赋盐税、六成商税,每年才三百六七十万两,而且王府还需要拨出一成田赋盐税,转交陇州金城和上邽两郡,毕竟两地位置关键,当地郡守兼一旅统领也还忠于王府,是万万不能放弃。”
“如此每年便剩下三百三四十万,缺口六七十万两,这几年又击败东魏三次,共斩首约二十万,赏钱二百万两,有近一万将士战死,抚恤近三十万两,若在今年冬季再有一次大战,只怕王府府库便会彻底空虚。”
“卫崇那帮人既想我王府保护他们周全,又不想放任王府膨胀,就这样半死不活地吊着,真该杀。”
赵田见赵衡翟明夷四人皆目瞪口呆,便满眼慈爱,吩咐道:“衡儿,你们几个别愣着,赶紧吃。”
正低着头、只顾着吃的赵雪笑容天真,鼓囊着两腮,一个一个地点名,喃喃道:“对,大娘,大哥,大嫂,念儿嫂子,敏儿嫂子,快点吃,我娘说了,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赵田转头看了一眼脸色依然阴沉的秦月,便微微皱眉,轻轻叹息一声,柔声道:“月儿,你也赶紧吃。”
岳灵见秦月依然一动不动,便夹起一块鱼肉,递到秦月碗中,柔声说道:“姐姐,妹妹听王爷说您喜欢吃鱼,这是渭河边的渔夫送来的鲤鱼,您尝尝,看味道如何?”
秦月嘴巴轻轻地翘起,露出几丝微笑,轻声说了个“好”字,便夹起那块鱼肉,细细地品尝。
朱敏一脸怒火,又不乏俏皮,问道:“阿公,您怎么不把他们都摁死在茅坑里?”
秦月眉头微皱,哭笑不得,其余众人则纷纷噗嗤一笑,而屋内的氛围也活跃了不少。
翟明夷眯眼看着朱敏,却也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柔和地告诫道:“敏儿,别胡说八道,还吃着饭呢。”
赵田摆摆手,笑道:“明夷,没关系,一家人就该如此。”
他转头望着朱敏,面带几分无奈,解释道:“敏儿,不是阿公不想,是阿公不能,如今北边的汉国、东边的魏国、南边的后蜀、东南的后晋都是虎视眈眈,我们西秦是乱不得。”
尔后,他笑容和煦,“更何况,茅坑也很臭,不是?”
朱敏满脸微笑,频频点头。
翟明夷也放松了不少,问道:“阿公之所以不动手,是在等衡儿?”
赵田满脸欣慰,点点头,“明夷说得不错。”
赵田顿了顿,有条不紊地说道:“这一来呢,名不正则言不顺,若阿公出师无名,就算阿公侥幸获胜、占据整个关中,别说赵城与张轨了,就算是还忠于王府的金城上邽两郡都可能倒戈,东魏、北汉、甚至是后蜀也会兴师侵犯,到那时,王府便危若累卵。”
“二来呢,就算凉州、陇州不反,阿公也必须委任一人安抚雍州陕州,若所托非人,难免会出现第二个卫崇,所以,除了衡儿,再无第二人可以委任。”
“如今衡儿便是最大的变数,各地世家子大多为非作歹,就算是长安南城也是如此,若他们带着二三十人出现在衡儿面前,别说是拿着兵器了,就算拿着木棍,那都是刺杀王子,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哪怕他们只想吓唬衡儿,阿公都是出师有名,都能将他们连根拔起,正因为如此,徐慎才急着去寻那做匪的皇族司马拓,试图与我抗衡,结果却被你们歪打正着。”
赵田转头望向赵衡,其嗓音依然不大,问道:“衡儿,那雍州牧徐慎通匪的证据你带来没有?”
赵衡面容也是自然了不少,只说了一句“带来了”,便接过翟明夷递来的那封书信,转手递给赵田,说道:“爹,按照那几个徐家家奴的说法,这是徐慎的亲笔信,信上还有雍州牧官印,想必是真的。”
赵田接过书信,粗略地看了一眼,满意地笑道:“不错,的确是徐慎的笔迹,这官印也是千真万确。”
赵衡微微得意,补充道:“儿子还抓捕了十余名山匪、徐家人、以及雍州军都尉纵长,其中包括那位皇族司马拓,都被儿子伤了膻中穴,难以行走,不方便押送,儿子便把他们暂时关押在山上,还望爹爹将他们押回长安,公开处决。”
赵田大喜,轻拍了一下桌子,说道:“好,爹明日便让黄平带着一垒侍卫一垒刑狱司捕卒上山把人押回来。”
赵田笑了笑,说道:“衡儿,爹先考考你,你以为接下来该当如何?”
赵衡细细思考一番,一脸严肃,条理清晰道:
“一旦消息传出去,雍州牧徐慎必定伙同雍城两旅统领薛恩谋反,而陕州高陵、临晋两郡郡治那两万雍州军想必也会响应,所以,还望爹爹命左骑军右骑军分别奔袭两郡,也命左右步军分别跟进,尔后暂时驻扎两地,再将那两万雍州军都驱赶至黄河边驻扎,按旬为其输送军粮。”
“雍州大多攻城器械、守城器械都存放在陈仓,而我未来岳父想必也会突袭陈仓城。”
“因而,雍州州治雍城那两旅外加一郡营约五千人是出师无名,上下并不一致,既无守城器械,又是新败、人心惶惶,用一偏师便能将其击败,而如今已驻扎太平县的一骑一步两营肯定不够,还望爹爹为儿子增兵两营,另外,我陈师伯与未来岳父为儿子训练了一营精锐,请爹爹为其正名。”
“毕竟高陵与临晋两郡与北汉隔河对峙,位置关键,而如今正值夏季,黄河水量充沛,暂时无虞,只要儿子处理完雍州叛乱,儿子必将亲自前往两郡,将其清洗一遍。“
“也望爹爹命华山扩军两旅,待其征兵完毕后,命其接替我左右骑军、左右步军守卫两郡郡治,更请爹爹将整个陕州牧这个位置都交给华山。”
赵田满意地笑了笑,说道:“好,爹明日便上朝请皇上任命你为雍州巡察使,有节制各军旅、任免各级官员、招降纳叛之权,只要有了这个官职,你手底下的六合营自然也就名正言顺,爹还会将右骑军与右步军各一营划归你麾下,日后由你自行扩编。”
“只不过,日后若你缴获有甲等战马,你要全部上交王府,这左右骑军两营划归到你麾下后,两军的甲等战马便缺口五千匹。”
“以后你们在各地征收的任何税款都不需要上交户部,交给王府就好,爹准备在王府筹建户籍司,让你娘直接管辖。”
秦念面有忧色,问道:“阿公,您在户部是完全说不上话?”
赵田摇摇头,面带怒色,说道:“阿公进入长安时,曾与卫崇、张轨那两只老狐狸达成协议,兵部刑部归王府,吏部户部归卫侯府,工部归张家,而礼部暂时撤销。”
“却不曾想,卫崇竟然趁着阿公忙于防备东魏,凭借着吏部户部的职权,往雍州、陕州、与长安城安插亲信,掌握了这关中除少数郡县外的州、郡、县,哪怕阿公只是查处一个小小的县令,他卫崇都敢命令户部扣留各项税款,以此相要挟。”
“以至于,如今王府直接掌握的就只有长安北城、长安直隶四县、与蓝田郡郡治,能间接掌握的也只有华山的华阴、上洛两郡和陇州金城、上邽两郡,而且还被户部掣肘。”
赵衡恍然大悟,问道:“爹,您是为了避免卫崇插手兵部刑部,才把两部搬进王府的?”
赵田苦笑道:“不错,虽说兵部与刑部有名无实,但是,若能牢牢把握在手中,日后必有大用处,所以,爹便让你范叔将兵部分拆,换了一批亲信,再并入王府,设左右两院,若不如此,两部上上下下难免不被卫崇收买。”
朱敏略有疑惑,问道:“阿公,不是说卫崇只有关中五成田赋盐税与四成商税吗?而且又有那么多军士和官吏要养,他哪有银钱来收买?”
赵田一脸慈祥,反问道:“敏儿不妨想想,就连庞宣那个混账依仗着的郡守父亲,都能掌握半个太平县,那个掌握着整个关中官场的卫崇又该如何?”
朱敏挠了挠头,“也对。”
赵田面带不屑,补充道:“卫家在各地可是搜罗了大量的田产商铺,还拥有关中钱庄的三成股份,如今那位关中钱庄前东家方庆的女儿还在杨柳居当花魁呢,她叫什么来着?对,叫方盈。”
赵田转而愤怒,“当然,我们念儿一家也是因他而覆灭,日后阿公定让念儿手刃仇人。”
秦念微微惊讶,问道:“阿公,您是如何知道的?”
赵田颇为得意,却婉拒道:“这些小事,以后再说。”
秦念追问道:“那,阿公能否将方盈救出来?念儿想倚靠着她,把整个关中钱庄夺过来。”
赵田摆摆手,满脸笑容,显得自信满满,“不用,阿公明日便能抄了整个石家,别说是方盈那女子,别说是杨柳居,石家的全部产业都必须归王府。”
“当年,阿公为了在长安周边安置王府内外各军四十万家属,至少也要四十万亩田地,加上马政一百万亩,共一百四十万亩,可是阿公只缴获了八十万亩,还缺少六十万,于是阿公便将只好将原来的官妓署变卖,换得三百万两,再从皇宫拿出三百万,才凑够这一百四十万亩。”
秦月脸色依然阴沉,问道:“赵田,你用得着说那么详细吗?担心被我骂?”
翟明夷见状,连忙安抚道:“阿婆,详细点好,我们也能知道阿公的难处,不是吗?”
翟明夷见秦月不再说话,赶紧转移话题道:“阿公,您是设了一个局?”
赵田转头看了一眼秦月,拍了拍她的手,又转向翟明夷,眯眼笑道:
“倒不是阿公设局,只是顺势而为,那石家与南城一家客栈掌柜有旧仇,而石家三公子又欺男霸女惯了,既然阿公已经封锁消息,那若你们出现在客栈,他必定会带人前来,到时候,无论他实际如何,都是刺杀王子,都该抄家。”
“既然你们都回家了,阿公是不是也该送你们一份厚礼?”
秦念追问道:“是沈万沈掌柜?”
“正是。”
赵田望向岳灵,脸色和煦,吩咐道:“灵儿,明日我上朝后,麻烦你传令下去,除了你姐姐与衡儿他们几个,任何人,包括卫子芙与张嫣,都不得外出。”
岳灵转头看了一眼秦月,点点头,笑道:“王爷,既然姐姐已经回家,那灵儿怎么说也不宜继续管辖内务司与内卫营,不如都交还姐姐吧。”
赵田满脸欣慰,却也毫不迟疑,“好,你姐姐能力强,就让她替衡儿管管。”
秦月换了一副面容,微笑道:“我就算能力再强,也无法同时管辖户籍司、内务司、与内务营,不如就让我为正,妹妹为副,如何?”
赵田大喜,“好,就这么决定了。”
赵田顿了顿,转而满脸无奈,说道:“衡儿,怎么说你卫姨娘与张姨娘都是长辈,后日你们返回平安郡之前,记得先到凤栖院与紫英院问候问候她们,至于见不见,那就是她们的事了。”
赵衡翟明夷四人纷纷点头后,翟明夷谨慎地问道:
“阿公,我们能否带一部分教导院女娃回去?如今衡儿身边人手不足,兵力也不足,所以,明夷打算挑选三四十名女娃,让她们留在衡儿身边当女官,明夷还打算挑八十余人,让她们当纵长、什长,尔后明夷自行征召女兵,编制一宿卫营。”
赵田毫无怒色,点点头,“自然可以,教导院中有二百三十名女娃较为年长,可以一用,阿公将一百一十人交给明夷,将另外一百二十人交给明夷阿婆,如何?”
翟明夷满脸笑容,点点头,“明夷谢过阿公。”
赵田摆摆手,佯怒道:“明夷,你见外了吧?一家人哪需要说谢?”
秦月双眼瞪圆,盯着赵田,问道:“赵田,正事都说完了?”
赵田尴尬一笑,咽了咽口水,“说完了。”
秦月转头看着岳灵,面带微笑,语气却不容置疑,吩咐道:“麻烦妹妹先出去,姐姐有话要当着儿子儿媳的面,问问我们王爷。”
岳灵脸色平静,摇摇头,“姐姐,有些话,王爷是不好开口,就让妹妹替王爷回答,可以吗?”
“好。”
秦月满脸怒色,问道:“赵田,我墨家殚精竭虑,为你赵家训练装备军旅,带兵出征,特别是明夷她娘,她刚生下明夷才几日,见有敌兵大举进犯,便强行披甲持枪,领兵出征,以至于伤了身子,再也不能生育,可你们赵家为何要赶我们出凉州?”
秦月话音刚落,赵田一脸愁容,而赵衡翟明夷几人则是眼眶湿润。
岳灵柔声说道:“姐姐,王爷曾不止一次跟妹妹说过,衡儿祖父是不愿意让墨家直面朝廷,是为了保护仅有的墨家六人,才出此下策。”
秦月哭泣道,“好,赵田,那当初我们返回凉州时,为何你还是拒之门外?为何你要抛妻弃子?我们可是切切实实拜过堂的,我才是你赵田名正言顺的妻子。”
她指着赵衡,“衡儿才是你赵田的嫡长子。”
岳灵一样泪流满面,辩解道:“姐姐,王爷为了报杀父之仇,为了借助凉州张家的力量,便只好暂时委屈姐姐。”
秦月不曾拭擦眼泪,质问道:“那张家派人袭击我们时,你赵田为何不阻拦?”
赵田满脸悔恨,“他们是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们杀不了你们。”
秦月大怒道:“那你知不知道将士们会心寒?你知不知道凉州位置偏僻,朝廷劳师远征,倚靠我们训练出来的五千骑兵与你赵家原来的四千私兵,也就足以应对?你完全可以先解决张家,再图进取。”
岳灵脸色柔和,安抚道:“姐姐,王爷说了,当他打赢了朝廷的第一波进攻后,他便知道他错了,他便将那九千人合并,还大量提拔姐姐四人的部下。”
赵雪一脸疑惑,轻声问道:“娘,大娘这是怎么了?”
岳灵一脸温柔,微笑问道:“雪儿,爹犯错了,该不该骂?”
赵雪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该骂。”
赵衡满脸温柔,伸手替秦月擦干眼泪后,秦月破涕为笑,“好了,今晚你留在这,别回书房了。”
赵田满脸惊讶,问道:“什么?留下?”
秦月瞪了赵田一眼,一脸理直气壮,“怎么?不愿意?这可是你十几年累积的债,你不仅今晚留这,日后只要你不是太忙碌,你都必须来这。”
赵田大喜,连连点头,“好,好,好。”
他顿了顿,问道:“那我能否先书写几份命令?”
秦月眯眼看着赵田,佯怒道:“谁阻拦你了?”
赵田要来笔墨纸砚,书写了四份命令,又盖上私印,递给赵衡,吩咐道:“衡儿,你让门外的内卫营转交给左侍卫统领伍浩,让他传令左右骑军、左右步军,命其整装待命。”
赵衡接过书面命令,“好,爹。”
赵田满面春风,笑道:“衡儿,这风雨楼要给你娘,对面的风波楼才是你们的。”
岳灵长舒一口气,牵起赵雪的手,柔声说道:“我们雪儿早就吃饱了,也该回去了。”
赵衡四人正要走出风雨楼正厅时,赵田眯眼笑道:“衡儿,你帮我传句话给你陈师伯,让他别再装了,赶紧带着你孟巧伯娘、平儿安儿下山。”
赵衡转身望着赵田,眨了眨眼,满脸疑惑,问道:“爹,您都知道?”
秦月笑道:“傻样,你孟伯娘就是你爹派过去的,然后你师伯师伯娘你情我愿的,便好上了。”
赵衡依然不解,问道:“爹,您怎么还来这手?”
赵田眯着眼,反问道:“若你陈师伯还没成亲,却与你娘同在上山,你爹能放心?”
赵衡继续质疑:“那为何老陈信誓旦旦地说,怕爹对他一家不利?”
秦月满脸温柔,解释道:“那是老陈知道衡儿重感情,是用他一家促使衡儿走出第一步,这第一步走出后,衡儿便再也无法回头。”
赵衡尴尬笑道:“老陈更不省油!”
众人微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