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传来的那声惨叫引起了全宿舍住户的警惕。李炘站在门廊上,听见四下邻居纷纷出了门、低声寻问着情况。杂乱的脚步声不约而同地朝着楼底惨叫的来源赶去。
他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终于拿定主意,也缓缓朝着一楼走去。
发出惨叫的是李炘并不认识的一名女职工。她这时站在一楼的一间公寓门口,弓着腰、盯着地面,使劲用两手按住嘴巴,两眼因惊恐而大张。
在她身后,公寓的房门洞开,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个头发灰白、盘成高发髻的中年女人——那位女士以奇怪的姿势跪立在一堵墙的前面、两手自然垂在身边。若不是那根贯穿了她颅骨、深深插入墙壁,几乎有手腕一般粗的钢钎,她宁静得简直像是在面壁冥想一般。血从钢钎贯穿处溅射到了墙上,已经略微变色,像从她头顶破土而出的一朵棕色莲花。
当李炘看见掉落在一旁的圆框眼镜和长柄扫帚时,突然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拧作了一团——他认识死者。是前两天喝止过娜奥米的宿舍管理员,玛格丽特女士。
他突然感到一阵晕眩与反胃。李炘没有再凑到近前细看,只是用手背抵住口鼻、转过身去。
这时,几个还算比较沉着的员工接管了现场、正在维持秩序,似乎迅速开启了急救队的工作模式。他们把恐慌发作的那名女职工引向一边,同时掩上了公寓的房门。其中一人联系了警方,又打电话给正在值班的同事和山奈医院的急诊部。剩余几人开始劝说大家各自返回房间。
就在人群渐渐散去的时候,一个小个子、扎马尾的身影从李炘身边走过。
“你开门了,是不是?”二人擦身而过时,她打量李炘两眼,继而小声问道。
后者低头一看——是诺拉。她的眼镜反射了路灯的橙光,令李炘看不清她的眼神。
“她也从我门前经过,我听见脚步声了。”她以除了二人以外几乎没人能听到的音量偷偷告诉李炘,接着面不改色地朝着楼上走去。
李炘瞪大了眼睛,无言地看着她回到二楼——娜奥米和诺拉两人是邻居,这时,娜奥米正一脸担心地站在房间门口。远远地看她口型,应该是在询问诺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这时,有谁冷不丁擒住了李炘垂在身边的那只手。
“这是什么东西?”那人质问道。
李炘吓了一大跳。一抬头,发现眼前是一个比自己还高、皮肤漆黑如乌木的女人。她瘦削却肌肉匀称,是资深跑者的体型,鼻梁高耸、眼神仿佛黑豹。女人一头齐腰的长发,统统梳成无数穗辫,而上百条穗辫又被拢在一起、扎成了高马尾。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答道,一边戒备地想要抽回手来,却没能成功。
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一翻手腕、让李炘手心朝上,而他这才想起几分钟前少女正是往他这只手里塞了半只橙子。
——果不其然,黑豹一样的女人似乎正是发现了他手心里沾上的血橙汁液。在昏黄的灯光下,血橙汁看起来确实和鲜血类似,却更加稀薄、也更接近紫色一些。
二人的举动似乎让负责维持秩序的几个员工有些警觉——其中一人朝他们看了两眼,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询问他们是否一切正常。
“我以前没见过你——你是新近入队的员工吗?”女人确信李炘手上的确实不是血迹后,终于放开了他,一边再次追问道。
“李炘!”这时,突然有人远远喊了一声。
二人回头,看见一辆印有造访区急救队字样的面包车在街角停下、几个人影正从车上下来——在警方到达现场之前,他们正在值班的自己人先到了。
那个喊出李炘名字的人朝着二人的方向匆匆走来——等他终于走到路灯之下,李炘才看清,原来是郑敏之。
“你们认识?”那个黑皮肤的女人向郑敏之问道,又瞥了李炘一眼。
“出了什么问题吗?”郑抄起两手,一如既往地驼着背、歪着头。
“他还是个新手,却在阴影里走得太远了。”那人答道,一边把两手揣在牛仔裤的后兜里,仍旧审视地盯着李炘。
郑顺着她的视线,也看了李炘两眼。
最后,他叹了口气。
“交给我吧。我和他好好谈谈。”
对方没有什么表示。她只是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重新朝宿舍楼的方向走去,步伐矫健,像重返雨林的大型猫科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