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自己就曾经有过类似预知未来的能力,对这类谜语人式的预言并不是很买账。可虽然自己之前的预言方式和对方不太一样,但这茫茫宇宙中,人类所知所了解,不过沧海一粟,因此也不能下断言就没有可以准确预言的能力。
“神的孩子啊,你已经失去了在世界里穿行的翅膀。”
这一句似乎讲的是过去。
对方称呼他为“神的孩子”不虚,“神之血”似乎是来自母亲那一支的血脉。
要说远古时期,阿努纳奇人本来就是被人类称为神的存在。苏美政权和古巴比伦政权里大量的君主纪年都是远超当今人类的,即使是医疗技术进步到现在,人类的平均寿命也只是相比几个世纪之前提升了不过数十年而已。
后面半句也和初见幽鬼时对自己解释的完美符合,说的是自己之前满十五岁,在阿努纳奇人的社会里算成年,就不能再做预言梦,“新手包”失效的事儿。
第三句似乎是更远的预言,他暂时并不是很担心——而让他觉得有些隐隐不安的,是第二句——“紧接着爱情的是死亡”。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儿。
爱情所指,很明显就是艾丝蒂·图桑特和他的关系,因为他从来就没考虑过其他人。
今天早上和对方才近了一步,神他妈的什么“紧接着爱情的是死亡”。这也太不吉利了吧?
死亡是谁的死亡?是自己还是艾丝蒂?无论是自己这么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是艾丝蒂红颜薄命,都是很糟糕的结局。
他心想,你要是真预言的话就说清楚些,模凌两可的算怎么回事。
见蛇人盘旋着往树干上去,少年动作极快,伸手就抓住那蛇的尾巴。
这蛇尾有小树干那么粗,如黑金铸就,油光锃亮,从人身腰部的位置以漂亮的流线型衔接下来,鳞片覆盖着的黑色的粗壮蛇尾上像是响尾蛇似的有着几个震动不止的金色圆环。
美杜莎并没料到来人会直接抓着自己的尾巴,因为这样的事儿从没发生过。
为什么这么说呢?
人类对于自己不了解的物事,总归是有些恐惧和敬畏的——“不确定性”之于人类,就像是难以看见鬼的庐山真面目的心理恐怖片,总比能看见血浆和怪物的恐怖片可怕。
古书上有则这样的寓言,相传一位古国王,上任后修改了刑法,给了死刑犯两个选择。
一个选择是按照原计划,执行死刑;另一个是钻进墙角一个黑暗的,看不见尽头的洞穴。
据说这位国王在在任期间,几乎所有的死刑犯都还是选择了死刑的选项,没有任何例外。而在某次宴会上,有位好奇的大臣,趁着国王酒意正酣,问“这个洞穴的那一头是什么?”
喝得醉醺醺的国王大笑:
“这洞里有什么?多爬一段距离就是通往城外的洞口了。只是这些死刑犯,没有谁愿意钻进一个黑暗的未知的洞,所以就都死了。”
虽说千人千面,可人性本质上对于未知的反应,原始极了,几乎是刻在基因里的。
新人本就心里压力挺大,被它故弄玄虚那套一忽悠,大都战战兢兢地开始把预言对号入座了,哪曾见过胆子肥到直接上来就抓自己的。
美杜莎叹了口气,控制着蛇尾试着挣了几下,那少年的手臂像是钢筋拧成似的,竟然挣脱不开。
它正觉得奇怪,心想着赤手空拳的人手哪里能敌得过自己周身的「场」,定睛一看,少年的手部皮肤上竟也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场」,虽然还不是很成熟的形态,也并不很稳定,但对方竟然已经学会了以这样的方式保护自己了。
这倒略微让它有些慌神了。
虽说它并不是擅长直接对抗的奇美拉类型,但毕竟也是凯撒手下排的上号的人物,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新来的小孩拽住尾巴。
那个该死的歪鼻子,说是让自己在这里负责观察一下这位新人,顺便给对方来个装神弄鬼的下马威,怎么居然这个被“下马威”的倒变成自己了?
前段时间所长那老东西痴迷一本古早的讲什么巫师学校的书,念叨着要整个什么“分院帽”,要真有那东西的话,可能自己是不是就不用和这群小兔崽子打交道了?
陆的眼球微微发热,瞳孔和眼仁在黑暗中逐渐放大,隔着对方的眼罩子和对方对视。他的视觉系统在还没改造之前就类似于昆虫和鱼类的视觉系统,可以接收到正常人眼接收不到的波长,甚至有一定程度的红外感应和热感应。
不过可惜的是,蛇人的眼罩子似乎是特殊材料制成的,没半点光透进去,因此只能看见对方的脸大概朝着自己的方向——眼珠子具体长什么样,眼神是不是友好之类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目前还没有学会幽鬼嘴里说的那种“看”的方式,但直觉告诉他,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幽鬼,赫麦尔,或者无常那种强者的话,很可能就可以看见对方眼睛的全貌——
不过彼时的陆还并不知道,眼前这位拥有地球绿卡的外星人是自己的前辈,更不知道对方在部队里的代号是“美杜莎”。
而在数年后,得知对方能力的时候,陆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幸好那时候我没看到你的眼珠子。
“你说的那几句预言,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只觉得对方挣扎之中,手心里和蛇尾接触的部分像是摸到了灰烬中的暗焰,隐隐透着燃烧的灼烧感。不过他因为幼时在地下搏斗场度过的那段日子,对于皮肉疼痛的耐受度远超常人,还是面不改色地绷着。
美杜莎再次用力,环绕尾部的场突然像是暗焰复燃似的剧烈地爆炸式燃烧起来。
饶是陆也不得不松手了。他此刻也感到手心和对方接触的皮肤像是被沸腾的水蒸气冲了似的,短时间还是麻木的,松开后就是难以言喻的剧痛,肉眼可见的手掌心就像是煮熟的虾子似的红了起来。
银白色的树叶簌簌地响着,和蛇尾震动的嗡鸣声混合起来,像是什么黑暗里诡秘的交响曲前奏。
美杜莎的头从叶间探出来,说话的腔调和音色却和刚刚完全不同了。刚刚预言时那种神秘的,雌雄莫辨的声音突然低沉了些,有很明显的男性的特征,低沉又沙哑,像是圣经里诱惑夏娃食禁果的蛇,带点调笑的意思。
人脸笑着打量他,就像是初次见面一样,神态也和刚刚预言时那种充满神性的样子完全不同。
“嘻嘻……又是新人吗?老三每十年只能给每个人预言一次……我没有权利知道它和你说了什么,但一般第一句是过去,第二句是现在,第三句是未来。”
陆有些诧异:“……老三?”
美杜莎没再多解释,带着黑色眼罩的人头消失在白色的叶海里。
植入耳后的芯片里再次给出“滴滴”的提示音,这次是直接出现了在地面上的白色箭头,示意他往这个方向走了。
同时,艾丝蒂送完陆去训练场,回家打算休息。她并不习惯于这么早起,一般总是睡到自然醒的,这会儿困意反而上来了。
穿着西装戴着眼镜的助手在楼下大厅等着她,见她进来亦步亦趋地跟上来。
“公主殿下,今天的行程是这样的……”
艾丝蒂不耐烦地加快脚步,可对方如同跗骨之蛆似的不敢让她把自己甩掉。
助理叹了口气,推了推眼镜,心想自己这个社畜也真不容易。
妈的……又是想辞职的一天。
本来给其他艺人做经纪人和助理做得挺好的,贪图给简历镀金和艾丝蒂开的工资才跳槽到艾丝蒂这里,结果摊上谁不好摊上这个真·公主脾气。
他自诩见过不少美女,可这位算是真的他见过的女艺人和偶像里最美的,而且偏生她还很清楚怎么利用自己的魅力。之前他还信心满满,觉得艾丝蒂应该就是没遇到伯乐才不红的,或许自己能改变她现在的状态,真的跟着她干了这么久才觉得这女人真的是不可能红起来的。
这女人的人设和本人差太多了……
图桑特是真的富婆,根本就不考虑红不红的问题,反而更像是随便找点事情做——还别说其他人潜规则敢不敢潜她了,不仅不高兴了就罢工不干了,而且经常丢着投资商和工作就跑出去旅游什么的。
除此之外,私底下不仅仗靓行凶,任性得一塌糊涂,还有两幅面孔——对周遭的男性基本除了必须笑脸相迎的工作往来,其他都是这么一脸别人欠了她几百万似的。
据说她之前是遇到了某些事情,才对男性都很排斥,但这也不代表她就讨厌所有的男性——唯一的例外估计就是她最近喜欢上徒有其表的新十字军的小子了,似乎还是某位领主不受宠的后人。
这小子也不知道给骄傲又任性的公主灌了什么迷魂汤,让这位在他面前捏着嗓子说话,细声细气的,像是露着肚子撒娇的小猫似的。
哎……要是这位能把在陆面前的演技用在演偶像剧上,估计早就……
艾丝蒂本想趁着助理还没进来就把电梯门关上,使劲摁着关门的按钮,助理强行还是拿穿着皮鞋的脚阻止了电梯门关闭。
公主还是冷着脸,电梯就那么小的空间,站在离他最远的角落里,面对着墙壁不看他。
作为打工人,要以最专业的态度面对自己的雇主,助理深吸口气。
“您今天下午的拍摄计划还要保留吗?”
艾丝蒂抱着手臂:“不想去。”
电梯到达了她的公寓内部,门缓缓打开。
义人女仆微笑着对着她问好:“上午好,图桑特小姐。”
艾丝蒂对于女性的服务人员倒还是挺礼貌,笑着对对方点点头。她之前看见这位单身母亲被公寓的其他用户开除了正在找工作,听说对方还要供两个孩子上学,二话不说就雇用了她。
公寓的窗户有十几米高,洁白的窗帘被拉开了挂在床帘钩上。高空的阳光像是被蒸馏过,经过薄纱的内帘照进来,地上像是薄雾之海,又像是白色沙滩上透明的海水。
她脱了鞋,赤脚走进房间里。助理本还在念叨着劝她还是要去今天下午的工作,见她脱鞋还是下意识地顿了顿。
她的脚踝细细的,常年不见光的皮肤像是白瓷,又像是汉白玉,皮肉包着纤细的骨头,脚上没半点凸起的筋络,只能隐隐看见蓝色的紫色的细细的血管子。她的指甲都是漂亮的粉色,让人想起荷塘里初荷的花苞,欲语还休,讲究地在靠近皮肤的地方镶着小小的钻石,像是星星弹落的星尘。
艾丝蒂踩着白色的毛绒地毯,穿过玄关,往客厅的沙发上一躺。
光和空气中的微尘追逐着她,满地的光影托着她,屋子里柔软的香气萦绕着她,恍若画中仙。
“前台有个包裹给您。”义人女仆递上个小小的包裹,恭敬地站在一边。
艾丝蒂从桌上拿起银质的裁纸刀,往精致的金粉色包裹纸上随意画了一刀。一般知道她新住所的都是品牌商家和熟悉的人,所有粉丝的信件和礼物全都是助理和团队在负责的,真的最终能递到她这里的包裹其实少之又少。
漂亮的包裹里是个不知什么木的盒子,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花朵和藤蔓,似乎是寄信人亲手雕刻的。
看这笨拙的手工……这难道是那个人送自己的礼物吗?
艾丝蒂想起那个让自己一见钟情的少年生涩的吻,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来。
助理回过神来,换上拖鞋朝她走来。
艾丝蒂看着盒子好奇地“咦”了一声,白皙漂亮的手按开盒子上金属的机关。
打开盒子之后,她的脸顿时失去了血色,表情变得狰狞又扭曲。
“啊——”
艾丝蒂·图桑特的惨叫,充满了整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