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邛鬼王默然良久,既没有骤然翻脸,也没有死缠烂打,只是幽幽的叹了一声。
随后这不大的地牢,陷入了一阵寂静。
庾献对巫鬼宗门的大多数人没什么好感,但是对和他打过一场的临邛鬼王,却抱持一定同情。
临邛鬼王性格果决,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也不湖涂,可惜就是猪队友太多,实在带不动。
刘焉和巫颜以招妖旗诱杀野鸡道人的行为,彻底的断绝了巫鬼宗门最后的生机。
如今就连抛弃巫鬼宗门化鬼为道,让门下弟子苟延残喘的机会也没有了。
庾献想想临邛鬼王之前不顾重伤,毅然进入绵竹抵御妖魔的行为,对这种力不能及,又自以为是的坚持,还是有些感触的。
只是庾献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背刺小郭,庾献还能含泪捅上几十刀,但背刺张掌教是万万不能的,这让庾献发自内心的抵触。
庾献正胡思乱想着,就听临邛鬼王有些疲惫的声音,在旁幽幽响起,“人在幼时懵懂于世,只能踩着父辈的足迹前行。”
“等到长成,再去改变一直以来的坚持,又艰难无比。”
“莫非我这般薄命,生而为巫女,就逃不过今日这不幸吗?”
庾献不知该如何做答。
纵是临邛鬼王不甘,可这世间哪来的公平?
庾献留心着地牢外的动静,只能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劝慰道,“那些无从改变的事情,思来想去又有什么用?无论之前走对走错,足迹都大可丢在身后。让你做出改变固然艰难,但只要认准目标,无论一天、一年、还是一生,总要走出那一步的。”
临邛鬼王听了不言。
庾献回头看看,见临邛鬼王眸子清明,不似迷茫,心中有些奇怪。
等庾献扭过头去,临邛鬼王那无力垂在身侧的素手一翻,两根细长苍白的手指如同跪拜一般,向着庾献的方向弯了弯。
不一会儿,就听临邛鬼王又轻声道,“巫鬼宗门自从诞生,绵延了不知多少千年,如今忽然被人说是违背天意,接着就要被不知哪里来的妖道抹杀干净。道长能否让我临邛死个明白,天意到底是个什么呢?”
庾献从重玄子老道和巫颜那里知晓了不少隐秘,又经历许多事情,心中也有自己的想法。
他见临邛鬼王已经穷途末路,索性也不藏私。
先为临邛鬼王简单说了重玄子对天意的看法,又给她讲了巫颜所说的诸多来自上天的恶意戏耍,说着说着庾献也有些感慨。
尽管如此,那又怎样呢?
蚕神斑斓不还是不屈不挠的想要归来,帝女魃宁可冒着让自己残破不堪的风险也要斩尸离开赤水之北,庾献被天意几番戏弄后,不仍旧想要为董白逆天改命?
在某种程度上,庾献甚至成功了!
那个历史上年纪幼小就被斩下头颅的少女,如今成了手握天子雄踞关中的郿侯董白。
那自己呢?是不是和巫鬼宗门一样,随时都有可能因为逆天而为,就被恐怖的野鸡道人找上门来?
庾献心中原本对巫鬼宗门的幸灾乐祸消失无踪,反倒有了兔死狐悲之感。
临邛鬼王显然也听出了庾献的情绪。
她对庾献的过往一无所知,只以为这是对巫鬼宗门抱持同情。
临邛鬼王素白的两根手指微动,再次悄悄向着庾献的方向屈了屈。
庾献渐渐沉默下去,不经意间,又听临邛鬼王问道,“那,若是有来生,不知道长有什么教临邛的吗?”
庾献心绪纷飞,一句感叹不由脱口而出。
“若是有来生,希望你能做个普通人。”
临邛鬼王听完,脸上的表情不变,起身认真的向庾献拜了拜。
庾献见临邛鬼王这般姿态,不由皱眉,侧身避了过去,不满的问道,“鬼王这是做什么?”
临邛鬼王不答,走入光线明暗变幻的角落。
再仔细一看,早已消失不见。
庾献的眉头又紧了几分。
只是他实在想不明白临邛鬼王搞的什么玄虚,又暗暗庆幸甩脱了这个麻烦,倒也松了口气。
又过了一会儿,只听得外面野兽的嘶吼震耳欲聋,人的喧嚷之声也越发激烈起来。
庾献果断的收起阵法,向外面冲去!
若是等尘埃落地,只怕一切都晚了。
这般相持不下的时候,才好做些什么。
只是等到庾献冲出去时,见到外面情景,不由勃然变色。
就见绵竹城四下发烟,到处冒火,远近上下已经成为一片烈火炼狱。
原本在城中大肆杀戮的妖魔,惊惧之下如同野兽一样,四处奔走撕咬。那些零散掉队的士兵更是不堪,早已成为一具具焦黑的尸首。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huanyuanapp换源app,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庾献脸色难看。
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
正在庾献四处扫视,想要找出那罪魁祸首时,一股没有任何温度的火焰,悄悄的在庾献身上灼烧起来。
在这火焰的舔舐下,庾献身躯中微弱的血流经脉慢慢开始干枯,肉身也有了朽坏的迹象。
此火乃是肾中虚火,最是莫测难查。
庾献身上没有半点疼痛之感,等到隐约察觉不对,这才勐然发现这正在身后灼烧自己的火焰。
庾献心中一冷,随手将那火焰熄灭,接着生之气息开始快速的修补着受损的血流经脉。
庾献此时已经完全能确定这场大火的始作俑者。
——那野鸡道人竟然胆大包天到将焚烧洛阳的事情,在绵竹重来了一遍!
这座熊熊燃烧的绵竹城,已经成了野鸡道人猎杀巫鬼宗门弟子的巨大陷阱。只是这五火七禽大阵既然已经布下,其他人又能有什么生路?
那些四处燃烧的凡火,自然奈何不得庾献,但是那如同幽灵一样时不时出现五德之火却给庾献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只短短时间,庾献就被肾中虚火、肺中火和心头火轮番缠上,若不是他反应及时,应对得当,说不定已经成为了阵中祭品。
庾献一边叫苦,一边暗自庆幸。
看来当初在洛阳的时候,野鸡道人还是手下留情了,这才让刚下山庾献逃得一条狗命,这次野鸡道人被常乐换掉两根手指,才算是动了真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