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所知，那位先生做事向来都是滴水不漏的，』张谦询问着自己的好友，『不是什么人都能成为传奇，对吗？』
『没有什么是不朽的，再辉煌的传奇也不例外……当我生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就已经输给那位先生了。』
胡十八摇头，苦笑。
他已拨开重重迷雾，想明白了一切。
『所以，那位先生派出四路人马的消息，是他故意让你打探到的？』唐可媛虽已勘破玄机，却还是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这种你问我答的谈话游戏，她能玩上一整夜。
『从结果来看，恐怕是的，』承认错误并不可耻，这是胡十八从小就明白的道理，『那位先生早已看透了我。』
从得知第四路人马的存在，暗地里搜寻无果，到封闭舞厅，对客人进行施压，再到调动黑衣人，故意打草惊蛇……胡十八的每一步行动，都在那位先生的计算之中。
于是李大少在重压下的「铤而走险」，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让别人的布局为自己所用，神不知鬼不觉，使对方沦为自己的工具……唔，这种人真是太可怕啦！』微笑中透露着无奈，妖精不禁感叹道。
『幸运的是，他终究只是个普通人。』张谦并不是个容易悲观的人。
普通人都会犯错，普通人都会流血，普通人都逃不过生老病死，普通人都有不止一个弱点。
那位先生看错了一个人，也用错了一个人。
『是那位自作聪明的李大少？』唐可媛的思维始终和张谦保持在同一频道上。
『这个人太做作、浮躁，难以胜任刺客的工作，即使故意装出一副残忍无情的模样，也不过是照猫画虎，徒有其表罢了。』
因此张谦料定，真正的刺客肯定另有其人。
这场派对的宾客名单由胡十八亲自核查过，其中若是出现了生面孔，必然会在第一时间引起他的注意，据此，张谦认为，真正的刺客八成进行了乔装改扮，或是干脆接受了容貌上的改造。
还是那句话，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想要完美模仿一个人的行为举止，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人多眼杂的派对上……时间一久，冒牌货露出破绽只是迟早的事，所以这个人既不能应酬太多，也不能经常开口讲话。
在蛤蟆坑里找哑巴，实在不是很难。
人人都知道李大少风流成性，身边的女友像走马灯似的，换个不停，天天不重样儿，所以即使他的身边出现了一个生面孔，别人也不会感到丝毫意外。
作为一个靠脸吃饭的花瓶，这位陌生的美女自然是不用经常讲话的，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被其他男人缠上，因为，她是李大少的女人。
『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用真正的李大少掩护整容的冒牌货，再让假杀手挟持真刺客……哎呀，真是好算计，好手段！』
嫣然含笑，唐可媛禁不住鼓了鼓掌。
『幸好有你这个小坏蛋在，』她看着张谦，继续说道，『唉，没有你，姐姐我该怎么办……真正锐利的，从来都不是寂寞，而是孤独。』
『无论如何，我还欠你三年的薪水。』
张谦摸了摸有些发涩的鼻子，貌似无奈地摊开了双手。他不喜欢欠别人什么，也不喜欢别人欠他什么。
唐可媛倒是希望，他一辈子都还不清这笔债。
『无论如何，你还欠我三年的薪水。』这绝对是她最成功，也是最开心的一笔投资。
『我们还要弄清一件事。』张谦提醒道。
『我们还要弄清哪件事？』唐可媛调皮地眨了眨眼，立刻追问道。
『那位李大少的动机。』
李大少并非黑白不分的纨绔，而是黑旗集团最为倚仗的首席投资顾问，家世殷厚，事业有成，就算想要对唐可媛也出手，也根本无需亲自出马，去做那柄杀人见血的刀。
一盆冰水兜头泼下，李大少险些没当场骂出声，然而最终，他还是骂了出来，而且骂得很大声，很难听。
他诅咒程氏，诅咒那些为程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仆人，诅咒所有追随在程氏身后，妄图染指黑旗的野心家。
黑旗不但姓程，也姓李。
『你应该能猜到我想知道些什么，对么？』胡十八俯视着地上的阶下囚，以一种极其冷酷的口吻问道。
对付骄傲的人只有一种办法，比他更骄傲。
李大少果然止住了骂声。
『我输了，但好像没有输得太彻底，』他仰望着轮椅上的残废，口气依旧傲慢，『如果你想打听那位先生的事，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他是只老狐狸，真正的老狐狸！』
老狐狸是不让猎人轻易找到自己的。
『为什么要对唐小姐下手？』没有迂回，胡十八直接抛出第二个问题。
『看来你们对她根本一无所知……没有媛夫人，程氏永远没法回归黑旗，』说着，李大少转头看向张谦，『当心些，你在和来自地狱的魔鬼打交道。』
『多谢提醒。』张谦点点头。
『多谢夸奖。』唐可媛吐吐舌头。
最后，李大少将目光投向了程禅真。
『像，真的像极了……但是很可惜，作为她的女儿，你的实在根本不够看，呵，狂疯的血脉终于也要走到尽头了么！』
『死鸭子的嘴，果然很硬。』程大小姐冷笑。
『这句话用来形容你的母亲，简直再合适不过了，这么跟你说吧，她比我见过的绝大多数男人都要有骨气，特别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你说什么！』
『不妨猜猜看，她当时有没有叫出来？』阴险的毒蛇吐着鲜红的信子，勾勒出一道阴测测的邪恶笑意。
怒起，恨起，杀心起！
一个拦腰抱摔，老金锁住了即将失控的花豹。
冰冷而坚固的轮椅上，胡十八慢慢俯下身子，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苍白手掌，替程禅真解开了马尾辫。
『你的头发很漂亮，就像你的母亲一样，』他凝眸，微笑，『我很想念她，每时每刻都在想……』
『滚开，别碍我的事！』程禅真的眼睛红得可怕。
『他是李家的核心人物，杀了他，你就再也不能执掌黑旗了……牺牲自身性命，换来程氏的永久驱逐，这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