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不再去思考曾经有关自己的往事,又或许是眼前这个孩子实在是显得有些纯真,索菲尔德略微犹豫了片刻之后,终究还是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走到窗前,说道:“学了也蛮长时间了。出来吧,我们散散步,走走。”
说罢,索菲尔德就跳出了窗。待得麻薯也跳出窗之后,就看到这位老祖宗正抱着头骨,沿着树干缓缓地向着远处的一片树冠走去。她也只能立刻紧随其后。
真正地沿着树冠行走的时候,麻薯才算是彻底领略到了这株大树上方的魅力。
抬起头来,天空中的一切都被树叶层层叠叠地遮掩起来,看不到天空,宛如一个天然的屏障。
而这里的树枝交错,根须繁杂,光是比房子那么粗的树枝就到处都是,来回交错。似乎只要稍稍经过一些修整就能够成为很好的道路和区域规划。
虽然年代有些久远,但依稀还是能够看到一些树枝的两边矗立着些许护栏的痕迹。而放眼望去,也能够看到一些似乎长得十分扁平的树枝可以当成一个个的小平台,那里或许曾经有着什么商店或是休闲生活角之类的地方。
望着眼前的这一切,饶是麻薯也会开始想象,在千多年前精灵族中还没有诞生魔王的那个时候,这片由树木形成的城域究竟会是多么的壮观,又是多么的生机勃勃啊。
“这棵树,是我们的母亲树,名为艾尔。在我们精灵语中意味着整个世界。”
在经过一条走廊的时候,索菲尔德看着走廊两边的藤蔓上悬挂着的一些类似于画的东西,感叹了些许,缓缓说道——
“我们精灵一族诞生自森林之神的精华,我们自古以来就拥有强大的自然元素亲和。因此,我们也以自然之神的子民自居。”
“在漫长的岁月里,我们虔诚而谨慎地生活者,恪守我们的传统与礼仪,不去干涉外界事物的发展,只需要维持我们的信仰与生活。这样的时间持续了很久很久,一直久远到第十位精灵王逝世的时候。”
麻薯不由得默默吞了一口口水。
第十位精灵王过世?这精灵一族究竟是延续了多少年啊?这个概念可真的是想一下就有些背脊发凉。
“精灵王的逝世是命运的必然,我们不需要为此悲伤。因为取而代之的,将会有下一代的精灵王重新成为我们的领导者,继续维持我们的生活。”
“这一次,一位名为伊戈塔里·特里·艾纳逊的精灵,在通过了诸位长老的试炼以及完成了自己的传统之旅后,终于能够合法地成为第十一任的精灵王。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意外,发生了。”
顺着树枝走啊走,突然间,索菲尔德的脚步停了下来。
麻薯也在他的身后停下,望着眼前继续延展出去的一片树冠区域。
顷刻间,她明白了前方的树冠区域是哪里。那正是那个暴风皇子曾经说过被切断过的树冠区域!
看看脚下的树枝们,即便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但还是能够很明显地看出这些树枝上有着明显的分界线,齐刷刷的一条,纵贯视线的左右。
切线这边的树冠层中可以看到各种被精心修饰的生活区域,而在切线的另外一边则是彻底粗放的野蛮生长,甚至枝叶层层叠叠,让人没有办法走动的程度。
“原本已经赞同这位大人出任精灵王位置的人们,突然间开始出现了反对声。而那些原本已经认同的长老们,现在也是表现出一定程度的退缩。”
“已经连续十届精灵王的选举都是以平和的姿态进行交接的,而这一次,却是在每个人的心中产生了些许不好的想法。似乎所有精灵都知道,这位精灵王的上任将会意味着一些改变。而且……还是一些最为腥风血雨的改变。”
索菲尔德的声音逐渐变得紧张起来,这种感觉倒是让旁边的麻薯听得有些奇怪。这个一直都是忧郁脸的精灵,现在竟然会变得那么紧张?
稍稍停顿了片刻之后,索菲尔德继续说道——
“在精灵王的上任典礼之上,一切的问题终于爆发。精灵一族分为了两派,一派支持精灵王,而另外一派则是坚持要罢免这位还没有上任的精灵王。于是,双方之间就展开了冲突。最后,冲突甚至变成了死斗,也变成了导致精灵一族的居所毁灭,艾尔也遭受如此重创的灾难。”
“虽然我刚才说,精灵一族内部分裂成了两派。但是在这场战斗中,精灵王那一派属于绝对的少数。仅仅只有寥寥数人跟随着精灵王,愿意接受精灵王的领导。”
“因此,虽然精灵王的力量已经无比强大,但是对于同族之间他还是有着最后的怜悯,因此并没有对我们的同族赶尽杀绝,而是率领着愿意离开的精灵们离开了这里,离开了艾尔,离开了我们生活了亘古岁月的居所。”
“可即便是我们离开了,剩下的精灵一族却依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分裂事实,他们对我们精灵王一派展开了追杀,甚至是不惜去联络人类一方,也要彻底消灭精灵王和他的眷属。也是自从那个时候开始,精灵王……开始被他们称之为魔王。而我们这些跟随精灵王逃出来的人,却也是被冠上了恶魔的称号。”
说着以前的事实,索菲尔德的情绪倒是没有多大的改变,就像是在诉说别人的事情一样,甚至连眉头都没有抖动一下。
在看够了前方的那片古战场之后,他转过身,开始沿着一排已经完全失去踪迹,只有稍加想象才能够看到的树枝楼梯,向着树冠的方向走去。而麻薯也是紧随其后。
此时,麻薯问道:“那……既然那个魔王……那个精灵王已经完成了测试,原本的长老们也都同意了,可为什么最后又变成这样分裂了呢?”
索菲尔德轻轻点了头,缓缓说道——
“因为,大地守护者的力量。”
麻薯:“哦,因为魔王的力量?”
索菲尔德叹了口气,摇摇头,对于身后那个孩子的提问显得有些欣慰,但却又像是问的东西都太过肤浅,所以解答起来也有些疲倦,说道——
“伊戈塔尔在进行精灵王的试炼的时候,很偶然间遇到了大地守护者的力量。这份力量似乎很中意我们的这位精灵王,所以愿意将自己的力量交托给我们的王。”
“而承担了大地守护者的力量之后的精灵王,那就不单单是一名精灵一族的王了,而是整个大地上所有生灵的王。”
“身为大地之王,那么我们的主人自然应该承担起责任来。而他与我们同族之间的冲突就在于,我们的族人们不认同这份职责,认为精灵一族始终就应该只对精灵一族负责,而不应该再去管人类。”
“这样的意识差距终究还是无法调和,最后导致了冲突的爆发。但,大地守护者的力量终究还是选中了我们的精灵王,这一点无可辩驳。如果依然不愿意更改的话,那么这个世界终究也是无法进步了吧。”
虽然从头到尾,麻薯都在认认真真地听。
可是这听了就等于没听一样,什么叫做拥有了力量之后,就要承担职责?承担职责的话就和精灵一族的职责相抵触?这是什么概念?不懂。
既然不懂,那么麻薯当然还是想要开口问出来。可就在这个时候,两个人已经来到了树冠上层区域的位置。在这里,有着一条比旁边的许多树枝都要粗上至少四五倍的树干,而在树冠的末端,则是摆放着一个由滕树和各种植物点缀而成的王座。
只不过现在,这个王座已经腐朽,甚至已经倒塌,变成了一堆怯弱无力的花草的根基,被完完全全地埋没住了。
“精灵自以为能够得到永恒。但这个世界上又怎么会有永恒不变的事物?即便是如同这张十位精灵王曾经坐过的椅子,现在也终究化为了一片养料,被这个世界上看起来最软弱可欺的花草剥夺了那种神圣性。再次回想起当年我们一族内乱时候的战场,真的是显得无比的可笑,又无比的可怜啊。”
看着索菲尔德遥望着那张王座,默默出神的姿态,麻薯反倒是不敢再问了。生怕再问上一两句,自己就会被这个喜怒无常的精灵给杀掉!
如果说之前麻薯对于精灵的看法还在于“伊戈只是其中比较奇怪的一个”的话,那么现在麻薯的脑子里面已经差不多把精灵和疯子完全等价起来了。
毕竟,不仅仅是现在所见到的精灵,甚至是传说故事中那个为了一点点的意识不同就可以开打的精灵一族,怎么能不被称之为一句疯子?
可是,麻薯不说话,索菲尔德却是要开口说话了。他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略微回头,说道:“我传授你的血魔法知识,现在融会贯通多少了?”
麻薯一愣,心中立刻紧张了起来。她努力在自己的脑袋里面搜刮刚才所有理解的东西,犹豫了片刻之后,才说道:“那……有……有一点点理解了……应该吧……”
索菲尔德点点头:“是吗?那现在就来试一下吧。看看你能够做到哪种程度。先尝试重现这里曾经出现过的那一场大战吧。两名年轻的祭祀在精灵王登基前的那一刻,出手攻击了精灵王。将这一幕还原了,我就认为你听进去我刚才讲的课了。”
现如今,麻薯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一个——血魔法还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吗?!不会是在唬人的吧!!!
要知道,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一个年仅二十四岁的吸血鬼幼崽,而且才刚刚听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有关于血魔法深层理论知识。
现在,就要让她彻底融会贯通,甚至还要能够穿梭时空,重现那场恐怕已经不止一千三百多年前的那场战斗?
这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可是就算再怎么紧张,麻薯也必须要做下去。她颤颤巍巍地向前走了两步,眼神飘忽地望着眼前的这个王座之庭,随后又转过头看了看索菲尔德。
这位老师兼老祖宗却是一副很淡定的表情,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完全没有一点点想要插手,还真的是打算看看成果的样子。
麻薯吸了一口气,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划开自己的指尖,挤出一滴血来。
可是握着自己的血,她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心中产生了一个疑问——
血魔法……怎么使用来着?
糟了,她发现自己似乎就连最基本的血魔法的使用方法都忘了!整个大脑都一片空白了!
随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麻薯更是紧张的额头上都开始滚下汗珠来。
如果……如果自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的话,如果自己真的什么都办不到的话……这个老祖宗会不会突然间一怒之下,真的把自己给咔嚓了呀?!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麻薯是相信这个老祖宗应该真的有这样的力量,而且还会办的十分轻松!
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急智这种东西,反而倒是浮现出来了。
麻薯心中一定,连忙转过头,以一副十分诚恳的态度说道——
“老祖宗,那个感觉太过虚妄了,我可能办不到。按照我的理解,如果可以按照对血液本身的控制,应该是可以操纵血液拥有者自身的身体变化的吧?如此一来的话,我想会不会在情绪方面,也有一定的效果?我们是不是可以去一个可以让我们的情绪产生更多变化的地方,这样实践起来才更加容易一些?”
麻薯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胡吹一顿到底有没有用,反正现在也没有办法,先试试再说吧。
可没想到,索菲尔德对此却是报以一个肯定的态度,他的嘴角甚至略微向上扬了扬,露出一抹欣慰的微笑——
“你的思路很好,在某些情况下,情绪的确会对血魔法产生很大的作用。有些魔法在某些情绪下可能会效果十分好,但在某些情绪下可能又会完全失效。虽然魔法这东西应该讲究普遍的实行性,但个体偏差总是有的。”
听到索菲尔德这么一说,麻薯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可是,你想要在怎样的场所施法呢?你看看这附近的哪里比较适合你的情绪。”
面对索菲尔德的提问,麻薯立刻说出心中早就决定好的答案,伸手指着外面,说道——
“老祖宗,我想去你抓走我的那个婚礼现场!那个地方一定残存着很强烈的情绪吧?而且,我的朋友之中正有想要结婚的人,在那个场所的话,情绪方面的影响一定会非常大的!”
对于这个提议,麻薯最多只能算是赌博。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赌赢,更不知道自己如果猜错了的话下场会怎么样。
但是现在,她也只有这么赌一把……至少,在离开这棵名为艾尔的巨树,下落到地面上之后,一切的事情或许才能够有转机。
然后,她开始等待。
等待着这位老祖宗脸上的表情中再次浮现出些许名为“诧异”的变化。他的嘴角略微一阵抽搐,甚至就连眼神也变得有些迷茫。
只是,这样的情绪变化真的很微弱,片刻之后,他的那张脸就重新恢复成那种安稳的忧郁表情。甚至是,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那原本是我最不愿意想起的事情。但现在看起来,我的情绪对于引导出你的魔法来说,或许可以算是一个必不可少的引子。”
当下,他一挥手,转身:“也罢了。如果血魔法真的能够被你传递下去,那也算是一种成果了。我们下去吧。”
没想到真的能成功?
这让麻薯有些意外,但也有些后怕。她看着索菲尔德向着下方楼梯走过去的背影,突然开口问道:“老祖宗,你不会伤心吗?如果我真的召唤出过去的幻影的话……”
索菲尔德的脚步却没有停留,一边走,他那冷淡的声音就从那边缓缓飘来——
“既是幻影,何必伤心?过去之事,过去已定。今日再会,不过空妄。”
麻薯听不懂。
可即便听不懂,她本能地感觉应该不是说要杀自己的意思吧?
当下,也是跟着走了下去。
这一次,她没有沿着树干外面跑下去,而是来到了这棵名为艾尔的巨树的内部。
按照眼前的构造来看,这一连串的螺旋楼梯中央应该有一个风魔法发生装置吧?可以让人快速上下用的。不过现在已经年久失修,也没有什么用处,只能沿着楼梯一点点地往下走了。
也不知花费了多少时间,就在麻薯的脚都快要走疼了的时候,两人终于来到了树干的底部。
离开艾尔后,眼前立刻涌现出上百名“精灵护卫”簇拥到了索菲尔德的面前。
索菲尔德轻轻点了点头之后,继续抱着怀中的头骨向着东方走了过去。
而那个方向并不是宴会现场的方向。
不过不用多久,麻薯就明白了那究竟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