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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千九百三十八章 平静

  陈秀才爽快收下两个弟子,并且不收取二人的束脩。

  秦桑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纠缠,道了声谢,让小五和玉朗上前拜师。

  “茗烟,去取两套文房四宝来。”

  陈秀才吩咐一句。

  书童领命,匆匆跑下山。

  拜师就在道观进行。

  陈秀才在村民心目中威望极高,耽误了看病也没有人觉得不耐烦,纷纷涌进道观,看稀奇似的围观两个小道童完成拜师礼。

  等书童气喘吁吁回来,带来文房四宝和几本经卷,陈秀才考校过二人的学问后,亲自传给他们,便认下了这两个弟子。

  小五自然是要入蒙学的。

  玉朗之前读过书,但两地所学的经义略有差别,陈秀才便让玉朗先在蒙学待上一段时间。

  秦桑也正有此意,暂时让玉朗和小五一起,等小五适应了学堂的环境再分开。

  约定了一个入学的吉日,陈秀才便携夫人下山,秦桑继续给人看病。

  一番忙碌,已经快中午了。

  道观里仍然人满为患。

  玉朗进进出出,忙得脚不沾地,终于找到点儿空闲,坐在秦桑身边,帮师姐捣药,忧虑道:“师父,我们走了,您一个人怎么办?太乙前辈什么时候出关?”

  雒侯天天睡觉,朱雀又是个不靠谱的,只有太乙能帮忙。

  小五也一副很担心的样子。

  “你们还担心起师父来了?”

  秦桑失笑,这两个徒弟比他入戏还深,“也就开始这几天,以后不会有太多人的。”

  第一天直至月明星稀,秦桑才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关上道观大门。

  豆大的灯火下。

  秦桑清点着铜钱和账簿,玉朗泡在缸里,为小五描述他在学堂里的种种经历,把自己说的眉飞色舞,手舞足蹈。

  正如秦桑所料,到了第四天,七排村的病人都看得差不多了,看热闹的也都厌了,不像之前那么人满为患。

  不过,七排村山上来了一位神医道士的消息,已经渐渐流传开来。

  这一日清晨。

  迎着天边的晨曦,一个小道童缓缓将道观的大门推开,看到道观外已经有几个人等着了。

  秋露寒重。

  仍有人穿着满是补丁的单衣,瑟瑟发抖。

  “快进来,里面暖和。”

  玉朗熟练地招呼,大殿生了火,道观里堆满了柴火,都是村民们热情送来的。

  上山的路也在前几天修好了,村长还请来锣鼓队,吹吹打打了一上午。

  小五和玉朗一人一把扫帚,打扫道观内外,这是他们每日必做的功课,也有来山上看病的人搭手帮忙。

  等他们忙完,秦桑刚好从地窨出来。

  “师父!”

  玉朗和小五手拉手跑到秦桑面前,行礼时,脸上的笑意都快忍不住了。

  今天是他们下山入学的日子。

  “等不及了吧,看看这是什么?”

  秦桑含笑看着两个徒弟,将双手从背后抽出来,手里竟是两个精致的小书箱。

  书箱不大,装下蒙生的用具,绰绰有余。

  “哇!谢谢师父!”

  玉朗看到书箱,眼睛都挪不开了,接过来爱不释手,都舍不得背上了,眼里泛起泪花。

  以前求学时,整个学堂也没有几个人拥有书箱,大多用的是书袋。

  他有书箱,引得好多同窗羡慕,但他反而羡慕那些同窗。

  因为同窗的书袋,是他们的父母一针一线缝的,而他只能自己做书箱。

  这个书箱用的都是道观里的柴木,不是什么法宝,修行者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做出来无数个,但这是师父亲手制作的。

  小五手捧书箱,也比对待其他东西小心多了,没有开口道谢,但抚摸着手中的书箱,神情中多了一丝之前没有的东西。

  秦桑拍了拍他们的头顶,轻声道:“时辰快到了,下山去吧。”

  玉朗和小五互望一眼,背上书箱,并肩下山。

  秦桑送出道观,站在石崖边,望着一高一矮两个小小身影渐行渐远,莫名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触。

  这种感觉,之前收那几个徒弟,都没有过。

  “可能是因为,他们入门时都是大人了。这难道就是养孩子的感觉?”

  秦桑自嘲一笑。

  东方,朝阳终于爬上了山顶,一线金辉映照在秦桑脸上,影子拉的好长。

  秦桑仰头,望着天上逐渐淡化的星辰。

  倘若有朝一日,自己真的如愿以偿,飞升成仙,从此无忧无虑,将是一种怎样的生活呢?

  会不会也如现在一般,返璞归真,平平淡淡。

  “这种日子……也挺好。”

  秦桑喃喃道。

  他不仅没有被平静的时光消磨意志,反而激起更大的斗志。

  “喔喔喔……”

  山下隐约传来鸡鸣,山道上又有人来了。

  秦桑转身,回到正殿。

  来看病的人络绎不绝。

  秦桑神医的名声传开了,名气也是一种威望。

  就算玉朗不在,也能自发排队,有谁坏规矩不仅被众人谴责,还要担心惹怒神医,不给他治病。

  是以秦桑一个人,也能有条不紊。

  为凡人诊治,只需消耗很少的心神,秦桑大部分心神神游于外,思索主坛和太乙的事情。

  “神医道长,您帮我看看,我这胸口一直闷得慌……”

  上一个病人千恩万谢走了,下一个病人立刻上前,坐到秦桑面前。

  此人看起来四十岁左右,长相富态,衣衫不算华贵,也不像穷苦人家。

  他右手捂着胸口,飞快述说自己的病情,装成一脸痛苦的样子。

  秦桑放下笔,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山下三个村儿的。”

  从七排村往北走,还有两个村子分别叫背山村和仓河村,位处深山,各方面都比不了七排村。

  富态男子愣了一下,“不是!不是!我是从镇上来的,您以前见过我?”

  “口音不一样,”秦桑道。

  “这也能听得出来,您不愧是神医!”

  不像有些地方,十里不同音,附近百姓的口音都差不多,本地人都听不出差别。

  富态男子顿时心服口服,伸出胳膊,“您快帮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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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桑没有搭脉,“你的身体没有大毛病,稍稍调养就能好,以前没找大夫看过?”

  “在镇上找大夫看了,这不是听说来了位神医嘛,”富态男子讪笑。

  秦桑摇了摇头,“不用看了,这种小病,听镇上的大夫就好。你回去后跟人也这么说,不然来贫道这里,也是白跑一趟。”

  “这……您不治小病的?”

  富态男子目瞪口呆,从没见过这么怪异的大夫。

  世间哪有这种道理,要不是这个道士传得神乎其神,据说连陈秀才都称是高人,他肯定要当面质疑。

  “居士请回吧,”秦桑抬手送客。

  “我……”

  富态男子有些不忿,刚要说话,余光瞥见一个人影快步跨进正殿,引得其他病人一阵呵斥。

  这人的打扮非常怪异,身上裹着大袄,头上戴着大兜帽,把头脸遮得严严实实。

  天气还没这么冷吧?

  “咦?好像有点儿熟悉……”

  富态男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就见那人把帽子摘下来,露出一个熟悉的面孔。

  “这不刘大夫吗?”

  富态男子轻呼一声,连忙起身。

  此人正是镇上家喻户晓的名医刘大夫,他之前就是请这位刘大夫看的,在这里遇到,不免有些尴尬。

  刘大夫裹着大袄,看不出身材,面相在五十岁上下,有些古板气质。

  “对不住!对不住!”

  刘大夫一时心急,犯了众怒,连连拱手赔罪,快步走到秦桑面前,深施一礼,“在下刘源生,特来向道长赔个不是。”

  秦桑奇怪道:“你我乃是初次见面,何出此言?”

  “不瞒道长,在下昨日听说七排村齐家老汉被您治好,又得知您在这里开馆坐诊,只收取微薄诊金,门庭若市。心有不忿,今日来此,存心想要与您一较高下。”

  刘大夫早早就到了道观,方才一直站在门外偷看,内行看门道,很快就被折服了,听到秦桑和富态男子的对话,终于忍不住闯进来。

  “道长不仅医术通神,对医门同仁也怀有仁义之心,实乃大德大义之士。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竟然想着,若道长医术不如在下,就将您赶出清桂镇,否则不可行医。惭愧!惭愧!”

  刘大夫又哪里想得到,秦桑乃是修仙者,下山游历红尘,岂会抢凡人的生计。

  “听闻道长爱徒都送去陈秀才开办的学堂,读书识字,身边缺少帮手。在下愿关闭医馆,甘做药童,侍奉道长左右,”刘大夫语气诚恳。

  此言一出,引起一片哗然。

  刘大夫成名已久,乃是公认的神医。

  大家追捧秦桑,更多是因为低廉的诊金,实在没钱还能记账,来的多是穷苦人。

  没有几个人真的认为,这个野道士的医术能胜过刘大夫。

  秦桑微微一笑。

  此人言辞还算恳切,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不过无伤大雅,本性不差。

  “刘大夫不必如此,贫道这点儿微薄的收入,养不起许多人。且贫道乃是一个道士,还要修道,不能一直整日坐诊。”

  “我……”

  刘大夫还想说什么,被秦桑摆手打断。

  “刘大夫以后有拿捏不准的病人,不妨带来观中,你我共同探讨。”

  闻听此言,刘大夫不由瞪大眼睛。

  他有自知之明,说是探讨,多半情况,是对方借着病例指点于他,比当药童也不差了。

  这是旁人想也想不来的机缘。

  没想到他年过半百,竟然遇到了真正的神医,不枉他一片赤诚之心,刘大夫险些老泪纵横。

  这次,秦桑没有阻止,挥了挥手,“去吧。”

  “是。”

  刘大夫恭恭敬敬施了个弟子礼。

  一个五十多的老人,像一个年轻道士行大礼,却没有人觉得不合适。

  刘大夫走后,道观内鸦雀无声。

  众人面对秦桑更加恭敬了。

  “我现在相信道友是在游戏红尘了。”

  大殿内,忽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秦桑面前的病人好像没有听到,依旧紧张地看着秦桑为他诊脉。

  在供案前,站着一名白袍男子,气质儒雅。

  秦桑开始坐诊不久,他就进入正殿,并非来看病,随意给殿中的神像上了炷香,便负手站在那里,饶有兴趣看着秦桑给人治病。

  乡民们进进出出,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贫道还以为,土地不会道破贫道的身份呢。”

  秦桑头也不抬,淡淡回道。

  来人正是本方土地,是一个年轻的儒雅男子,他掌管一方,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耳朵,得知此事,特地前来查看。

  秦桑没有特意隐藏修仙者的身份,下山历练,不代表非要变成凡人。

  以后要是探查主坛的来历,说不定还要本地仙神相助。

  “心照不宣当然很好,不过岳某身为土地,受人香火,总要问清楚才能安心,以免有人心怀不轨,引来灾祸。”

  土地公深深看了秦桑一眼。

  他看不透面前这个道士的修为,不知是对方隐藏太深,还是超出他太多。

  不过他悄悄观察过那两个徒弟,一个刚修炼不久,另一个应该还是凡人。

  “岳道友现在放心了?”秦桑似乎没听出来话中深意。

  “道友善举,造福百姓,岳某没什么不放心的,不过,岳某职责在身,境内出现奇人,按律须向城隍汇报。闲暇之时,城隍大人可能会亲自前来拜访,道长不会介意吧?”

  土地决定不再深究,直接上报,交给城隍大人定夺。

  “理应如此。”

  秦桑语气依旧平淡,抽出一张纸,包好药,交给病人。

  病人千恩万谢走了。

  见秦桑如此坦然,土地微微皱眉,看了看门外,“道长事务繁忙,岳某就不打扰了,告辞。”

  “再会。”

  秦桑遥遥拱了拱手,把下个病人吓了一跳。

  没有徒弟帮忙的一天,在忙忙碌碌中度过。

  酉时过半,小五和玉朗结伴回山,打扫完道观,在正殿做例行的功课。

  “师父,我交了好几个朋友。大家都喜欢师姐呢……师姐学得好快,我好像也变聪明了……”

  玉朗叽叽喳喳,兴奋的述说在学堂的趣事。

  小五只是在一旁浅浅笑着。

  从今以后,师徒三人的生活,就这么日复一日,平静地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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