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混乱一片,失去了法术控制者的澜尸很快被城防军肃清,整个萨克多斯暂时重回平静,然而惊恐万状的人们现在面对的是一片废墟。
而且还有更加恐怖的事情。
天灾将至。
雨林斥候源源不断的报告让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天灾飓风已经距离萨克多斯不足六十公里了,急速运动的天灾云将在几小时内到达萨克多斯!
被源石加强的高能飓风毫无疑问会把整座城掀翻,没有人可能在天灾下幸存,源石风暴会杀死所有人,更何况这次是危机等级16的可怕天灾!
尽管肇事者已死令无数城防军松了口气,但是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怎么办?现在准备进行迁移已经不可能了,唯一的手段就是放弃城市,保全城市中的无数市民。
但是港口拥堵,载具不足,人们的慌乱和推搡已经把整座城市炖成了一锅乱粥!
城区损毁严重,动力炉也堆满了各种澜尸,一时启动困难,而市民徒步下城很明显没有意义,在没有逃出多远就会被天灾追上。
更何况现在城区的分割层全部升起,戈达将每个城区都分散开来,如同一个个独立的区块,很多市民被困在城区之间,加大了城防军工作的困难。
似乎整个城市都在等待着最后的灭亡,他们无比绝望。
无数人在最后的时刻聚集起来,他们围绕在圣蒂斯德广场的门前,他们在黎彻斯特大街的萨拉雕像前驻足,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捧着小人像,以及代表着萨克多斯公民的荣誉勋章。
他们互相握着手,萨戈门贵族也和首陀罗站到了一起,刹帝利们互相拥抱痛哭,和斐舍们互相交换着纪念品,萨弗拉和阿达克利斯奴隶也互相安慰。贵族和军官畅所欲言,所有人在末日的前一刻舍弃了身份,共同在先民雕像之下唱起悲歌。
天空中的乌云开始将雨点倾泻下来,刚开始是一点,随后逐渐扩大,整个天空下起倾盆大雨,雨点浇在萨克多斯的白顶高楼处,那里的弦月旗帜仍旧飘扬,就像萨克多斯先民在百年前将旗帜插在那里一样。
雨点落在人们的脸上,和泪水混在一起,地面弥漫出一卷卷无边无尽的白色水雾,浩荡苍穹之下,人们的歌声压过了大雨和雷声。
白顶高楼的顶端生出一片无穷无尽的红色,伴随轰鸣的雷声愈发肃穆,血液被雨水冲刷殆尽,整座城市重归洁净。
这大概是整个萨克多斯自建成以来最为肃穆的时刻了。
过去没有,未来也更不可能有。
——所有人都明白,泰拉历1090年12月1日,萨克多斯建成114年又9个月,这是这座城市,萨克多斯存在这片大地之上的最后一天了。
以后萨尔贡的土地上将再也没有这座城市,也没有自称这座城市的人了,它将随着历史,埋葬在悠久的时间洪流中,或许永远也不会有人问津。
康斯坦丁怔怔的望着天际的乌云,以及自发高歌的人们,他的脸上带着悲悯,缓缓的卸下了自己的铠甲和长剑,将它放在了萨克多斯的大街上。
吡罗公爵站在他的面前,复杂的看着康斯坦丁,气氛中生出莫名的沉寂,他们两个的视线在彼此身上久久停留。
“萨克多斯不能没有它的最后一段历史。”
公爵开口了,他脸上的褶皱也透露出伤感,他浓重的鼻音证明着公爵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痛苦,不至于放声痛哭。
“它有黑暗的一面,它也同样在百年之内庇护了不知道多少先民,反复的走过这裂土沙戈之中,养育了多少水土一方的居民。”
“萨克多斯有第一位先民建成它的荣光,同样也应该有人记下末代人民的余晖。”
“今时今日,我们试图挽救城市,所做的一切努力不应该被忘却。”
“将这段历史带到维多利亚去吧...康斯坦丁先生。”
康斯坦丁艰难的点了点头,郑重接过了从吡罗公爵那里递过来的羽毛笔,以及另一本羊皮卷本,上面记录着这段时间,所有城防军的奋战。以及详细的,近十年的所有大事,包括对感染者的迫害和杀戮。
他欣慰的笑了,公爵摘下了自己的萨戈门身份牌,随手丢在了大街上:“再见,朋友,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随着公爵的背影远去,他的金袍衣角也淹没在水雾之中。大雨变得越来越大了,天灾将倾盆暴雨也带到了这座城市,整个街道陷入了一片洪水之中,康斯坦丁看着吡罗失魂落魄的走向了远方,复杂的心情难以释怀。
远处的人们神色匆匆,他们有一些拒绝离开城市,坚持坐在自己家的台阶前,看着远方的地平线怔怔出神。
有一些人骂骂咧咧,在旁人无动于衷的情况下大骂疯子,离开了自己的家,走向了马伦斯港口,或者是和林港口。
圣森大街上的人流川流不息,他们的悲歌还在咏唱,在留念这座城市,以及它曾经的荣光。
这各不相同的一幕促使康斯坦丁拿起笔,在羊皮卷上填上了这样一句话。
【人在失去家园时,会产生一股莫名的力量,促使他们做出和自己性格完全不符的事情。】
【身份,地位,功名,一切东西都不如这种强烈的末日感产生的共鸣。我今天在萨克多斯看到了它,看到了这种在末日来临前的场面。或许所有人都应该来看一看,这种直冲人心的悸动,和令人潸然泪下的情感。】
【天灾分离了我们,让我们无法在大地上久久驻足,他也同样在一次次旅途中改变了我们,它让我们意识到生活的可贵。】
——维多利亚人康斯坦丁,于1090年12月1日。
......
可莉莎艰难的扶起手臂,在路途上洒下一片血迹,踟蹰在没过脚踝的水迹之中,她的全身早已湿透,米塞拉艰难的搀扶着她:“这...你的伤不行的!”
“不行,瞭望塔必须起到作用...只有我能使用它...解除城区的分割层...”可莉莎面色苍白,源源不断的失血让她有点站不稳。
她执着的望向远处的瞭望塔,那里的白色塔尖仍然在闪耀着光辉,瞭望塔依然伫立在那里默默守护着萨克多斯,即使大议会都已倒塌,大多数议员不知所踪。
米塞拉听到这里,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了,心里微微悯然。
“......可莉莎,你想牺牲自己是吗?”她的语气愠怒。
可莉莎猛地一惊,抿嘴固执道:“没有。”
“没有?你别想骗我!你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你想干嘛!”米塞拉生气的把可莉莎狠狠拉了回来,瞪着她的眼睛。
“瞭望塔可以解锁城区,也可以控制内城区。”
“你要用这个撞上天灾,来阻止飓风对吗?”
可莉莎默然,她随即冷硬的辩驳:“你想多了!”
“什么...不行!你不许走了,我现在就要让你好好呆在那里休息!”
见这个固执的菲林甩开了自己,接着走在街道上,米塞拉心底大怒,一把将其拉了回来,死死顶在了旁边的墙壁上。
米塞拉的身影遮住了雨点,只有些许溅射起来的水花打在了脸上,可莉莎盯着她,一字一顿:“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天灾不会改变路径,它的袭击半径很大,不彻底摧毁这个地方,它是不会消失的。”
“比起整座城市的灭亡,一个内城区和瞭望塔的代价还算得上什么?”
米塞拉浑身颤抖,声音高了高:“是瞭望塔的问题吗??”
“是你的问题啊,你会死的!”
“你该真不会以为你像我们小时候读的骑士传记那样,不管有多么离奇的经历都不会死吧?”
米塞拉的语气小了下来,她哀求道:“求你,不要当这个圣人好吗?”
“维多利亚人可以离开这座城市,我们的载具优先提供,我们可以及时离开萨克多斯。到维多利亚总督区去避难...我可以带上你,康斯坦丁先生也会喜欢你的。”
“我们在那里重新开始新生活,忘记这座城市,还有这些伤痛,难道不好吗?”
可莉莎沉默半晌,随即在米塞拉无比伤感的眼神下摇头:“父亲对我说过,一个人的死和一百个人的死,哪一个都是悲剧,不能单纯的凭数量衡量。”
“但是如果是为了更大的意义,那么有的时候,一百个人去死,也要比一个人去死值得的多。”
“我觉得现在我的死同时符合这两个情况,我能拯救更多的人,也拥有更大的意义。”
随即可莉莎苦笑几声:“我原本以为我是恨这座城市夺走了我的一切的,但是我现在才猛然发觉,它实际上只是收回了它给我的而已。”
“让我去吧,瞭望塔的人已经被他们处死了...只有我能操控它。”
米塞拉颓然的松开手臂,她咬了咬牙。
“那让我跟你一起去吧,伟大的人身边值得有见证者。”
“至少,让我陪你到最后一刻,好吗?”
“维多利亚那些视而不见的军队,对天灾之下不施以援手的萨尔贡王族,他们真应该感到羞耻!”
可莉莎怔然,随即点头。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