贩奴者们都被单独关在一个守卫森严的牢房里面,说是守卫森严。其实迪亚卡乌人的措施也就是找几个粗重的长树干插在地上,借此限制他们的活动而已。
经过一天的残酷战斗似乎并没有让他们服气,那些气焰嚣张的外来者一开始还会大喊着诸如“绿皮杂种”这样的话,不过纯粹是鸭子听雷,当地的迪亚卡乌人并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
于是找来了一个见过世面的斐迪亚老学究,他也走出过这片丛林,懂得一些萨尔贡语。
族人们借此明白了这群贩奴者说的话,暴脾气的迪亚卡乌人哪里还能忍,叮咣一顿爆锤之后让贩奴猎手们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荒野法术。
在一番彻底的收拾后,鼻青脸肿的贩奴者消停了下来。当然,虽然还是会在族人路过的时候侧目投去鄙夷的目光,不过可以发觉,他们已经在眼底存在深刻的恐惧了。
附近站岗的部落族人打着哈欠,在经历和贩奴猎手战斗,灭火行动以及忙碌一天的伤员抢救工作,看守俘虏现在已经称得上是麻烦活了。
斯维尔静静的仰望着夜空,一双少有的蔚蓝眸子古波无澜,路过的族人往往会被他头上闪闪发亮的光圈所吸引。都会驻足评论几番,有一些顽劣的孩子还会朝他扔石头,并嬉笑的留下一句:“嘿,头上戴个圈的大怪鸟!”
这让斯维尔有些无奈,他也犯不上和一群年幼的孩子强调自己其实是天使这件事情,但是在一连被数十个孩子在一傍晚的时间接连扔了好几十个石子儿,差点没把自己的光圈都砸歪。
他自诩还算好脾气,都已经把持不住了好吧?!
最让人气恼的是,他们都觉得自己是大鸟!
自己是天使啊,天使!货真价实的拉特兰人!
这可是为数不多能让自己骄傲的事情了。
于是斯维尔忍不住偷偷回头,想要看到自己那丑陋的,足足折断了一半的翅膀。好奇为什么小孩子会出现这样的联想,不过很遗憾,他的脊椎还是没有那么强的韧性和扭转弧度,能让他把脖子转过超过一百二十度去看到自己的发光四翼。
仅仅看了个边…是白色的。
嗯…好歹他背后的翅膀是四翼,那也不能被认作是鸟啊!斯维尔百思不得其解。
可能是自己的翅膀真的很另类吧。
他有点微妙的郁闷起来。
不太清楚他们的族长会把自己怎么样,斯维尔不像周围的同行。即使逃出去他也不会再回贩奴公会了,作为萨科塔他罪孽深重,拉特兰也早就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或许在这里找到自己的归宿也不错——被某个阿达克利斯一闸刀干脆利落的结束生命?
倒是那个小鳄鱼身上的矿石病,这似乎都比他还要严重不少。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偏偏对这个偶然遇到的小家伙印象深刻。头上那根不正常的触角也让他有点心惊,那双翠绿的惊惧眸子萦绕在他的脑海中,怎么都忘不掉。
还把自己的缓解制剂给了她…斯维尔微微叹气,那是自己的最后一支缓解制剂。失去了那个,自己的矿石病恐怕也会变得越来越严重:“哎…主啊,你能感受到我的痛苦吗?”
沉默了很久,他突然猛地抬了抬头,嘴角再度微微勾起,深吸了一口气。
“斯维尔,你可是神的仆人,打起精神来!”
索性不去想那些糟心的事情,不管是矿石病还是自己的罪过,那些世上一切的污浊和欺凌,亦或者不公的歧视和对待,都去他的吧!
自己总归活不久,想开了,他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那就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祈祷仪式…已经好久没做过了吧?
嗯。
斯维尔给自己鼓了鼓劲,略做回忆,他早早的就盘坐在地,放松心态脸庞朝天,一个人做起来拉特兰人精致改善后的祈祷动作。向自己信仰的主乞求宽恕。
解下自己的身后的束带,瀑布般的金发落下来,柔顺的洒在与他的气质一点都不般配的墨绿猎手服上。神圣的气息从他虔诚的救赎气质中展露出来,此时此刻的萨科塔少年就像是真正的救赎者再世那般。
四翼缓缓扇动。婉转的祭典歌谣从斯维尔口中倾泻出来。
“我主慈悲,庇佑众生。”
“若为神名,则必彰神韵!”
“若以吾铳,则驱散苦痛!”
早就烂熟于心,这套华丽的祈祷动作还挺吸引人,特别是伴随着光影晃动,翩翩起舞的斯维尔像是神话里传说的林中精灵,这就更是引人注目。不多时他附近就围满了好奇的人群,朝他大声吆喝着,夹杂着赞赏和贬低,相对来说还是贬低更多一些。
“切,这有什么?摆摆手伸伸脚,谁做不到怎地?”
“不过还挺好听的诶!虽然没有看打架过瘾,不过看他动弹怎么这么舒服呢?”
“鲁弥弥,你是不是又想打架了?看这个外来人晃来晃去有什么意思啊?”
“粗尾巴的,你又在这里找茬!”
“谁找茬?细尾巴的?”
两个人一言不合就开打,瞬间点燃了场上各自不同的想法,对外人的恶意还是远远超过善意,很快就有不和谐的议论开始扩散。
“我看他怎么这么自在?明明都杀了咱们的兄弟!”
“喔喔,说得对,看他这么舒坦我就不舒坦,我们扔他吧!”
“喔!好耶!”
一颗颗尖锐的石头被扔了过来,甚至还会交杂着一些重物。这如果让不知情的人看到,还会以为是糟糕的表演而引起的众怒。
皮肤被砸出伤痕,面颊也被泥土沙石弄得一塌糊涂。本就全身狼狈的斯维尔在这种恶劣的情况下微微蹙眉,咬紧牙关,继续坚持着自己的祈祷。
一边是浑身遍体鳞伤的斯维尔,一边是嘲弄声愈发激烈的围观者。好似这个大陆微小的缩影,鲜明的对比证实了这个世界既有胜利者,也有失败者。
和太平盛世不同的是,失败者不会被胜利者给予翻身的机会。他会狠狠把失败者踩在脚下,彻底摧毁失败者的所有。力图在这个满目疮痍,遍地危机的大陆上使自己看起来有那么一点“不好惹”,让他人不敢动起心思,其根本是人性中刻下的自我保护机制。
见斯维尔还是那副样子,族人们自讨没趣,互相看了看。悻悻然的散去了。
毕竟再新奇的事物,见识了一段时间过后,也会厌倦的,斯维尔也不过是一个新奇的外来者而已。
“若以神名…则必彰神韵!”
“……呼。”
当斯维尔最终停下来的时候,四下已经空荡无人。
“呵,和以前一样,自己还是吸引不了哪怕一个观众。”斯维尔自嘲的呢喃自语。
空冷的气氛下,只剩下他对面监牢里的贩奴者,用一种看笑话的讥笑目光盯着他:“哼,斯维尔,区区一个贩奴者。”
他的脸颊挤出肮脏的褶皱,大张着嘴狠狠骂道:“叛徒,连绿皮混蛋都不在意你,还装什么圣洁的天使?”
斯维尔无所谓的笑了笑,给了他一个挑衅的眼神。
“算了吧,我只是厌倦了你们,厌倦了你们的卑劣。”
“我要做自己在意的事情,不会再把生命浪费到获得别人的认可上。”
对面的贩奴手冷哼一声,默然不语。
啪啪啪…!
就当斯维尔摇了摇头,打算就此安歇,突兀的鼓掌声却让他身形一震,不可思议的抬起头。
这肯定是…鼓掌声吧?
啪啪啪!
鼓掌声越来越清晰,斯维尔努力的抬头寻觅着不远处的一片黑暗,想要确定是谁在这里鼓掌,可惜他身为萨科塔,也没什么夜视功能。
直到娇小的身影从黑暗中欢喜的走了出来,她那令斯维尔熟悉的瞳色让他有些讶异,少女不时给他欢呼,着实像极了小孩子的样子:“你唱的好棒!”
“那是什么语言?不像是萨尔贡语诶,祖玛玛姐姐可没教过我这个。”
艾丝黛尔思索了一会,终是忍不住朝他喋喋发问。“这歌有名字吗?”
她的关切让少年心里微暖:“拉特兰。”他淡淡回答,毫不犹豫。
简简单单的一个词让艾丝黛尔怔了怔:“就叫这个嘛,你刚才唱的?”
“对,这首歌就叫拉特兰。”
“唔嗯,听不明白什么意思…”
对面的贩奴者闻言谑笑:“呵呵,你这个天使还真是不称职。”
“连圣歌都能给说错?啧啧,可别带坏了这个小杂种,让她以后连你的主都不认得。”
斯维尔仄斜的瞟了他一眼,这个括噪的贩奴者现在让他感觉如此的厌烦:“我乐意。”
简单粗暴的回答让他噎了噎,贩奴人呼出一口闷气,不再看向扎眼的两人。
“咦,对了,我给你带了点吃的!”
艾丝黛尔想起了什么,欢快的把什么东西从监牢的缝隙间塞了进来。
“给!这个你肯定会喜欢的,我们阿卡胡拉的蔁果!”
“呃…虽然今天去的有点晚,巨蔁上的果子剩下不多,不过还是能填饱肚子!”
艾丝黛尔真诚的话让斯维尔眼眸微动,打开这包堆成一团的东西。看得出来她很用心,里面是一堆颜色交织的奇异水果。
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他愣愣出神,有点讽刺。
那些所谓的文明人,对待自己的态度竟然还不如一个当地的少女来的友好。
“为什么想到来帮我?”斯维尔有些困惑。
艾丝黛尔摆弄了几下自己肩上的小鸟,闻言冒冒失失的抬了抬头:“啊!是这样,看你们的食物实在是太少了,有点辛苦。”
“所以…”
斯维尔打断了她:“不不不,我是问你,这有什么必要嘛?”
他的奇怪态度把艾丝黛尔反而绕糊涂了:“吃饱肚子对你们居然没有必要吗?”
她挠了挠头,随即用崇拜的目光注视着他:“好厉害!”
知道这个脱线的少女又理解错了他的意思…斯维尔苦恼的笑了笑,这为数不多的善意真是难得,他已经好久没有体会到了。
“噢,你给的那个东西很有用!”艾丝黛尔跳了跳,夸张的在空中挥舞着自己的肢体,想要表达那管试剂的厉害,不过最终还是得出了自己词汇量不足的结论。
“有这么——这么厉害哦!”
“直接就把森蚺族长给救活了!”
“祖玛玛姐姐这下肯定会开心!”
斯维尔咬了一块果子,他也听说了自己的试剂派上了用场,不过也没抱什么希望,自己可能还是不会被这里的人原谅。
果子不算特别甜,酸溜溜的并不怎么好吃,斯维尔一边听着她夸张的描述,一边认真的附和着:“是啊,很厉害。”
“你放心,你肯定不是什么坏人…唔,等到森蚺族长好起来,她一定会放你出去的!”
“还有还有,我也和你说说阿卡胡拉吧,看起来你之前从来没有来过诶!”
呵,不是什么坏人?
斯维尔心头涌上冰冷,还真是单纯的小孩子。
他可算不上是什么好人,一直都不是。
艾丝黛尔亲昵的诉说着她的所见所闻,不过大多数事情都是诸如哪家的两个哥哥又打起来了,或者是某个地方很好看之类的,再么就是发现了什么新果子,单纯的让人感觉不可思议。
尽管没什么值得惊叹的事迹,斯维尔却听的津津有味,仿佛比那些神圣骑士的传奇故事都要吸引他。
夜幕下,一个阿达克利斯和一位萨科塔居然在和谐融洽的交谈着,彼此毫无隔阂。
这要是让拉特兰的教皇大人看见,不知道又有多少老顽固的胡子要吹飞在地…斯维尔心不在焉的想像了一下,展露出了笑容。
“诶,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
“啊…我在听。”
“胡说,你根本就在走神!”
“嗯…主曾经说过,那是一种别致的交流。”
“……你真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