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皇帝萧栋很快就没有哭了,倒不是说不想哭,而是被走上前来的刘益守给吓住了。
“本王受命于先帝辅政,诸位文武大臣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刘益守目视大殿内众人说道。
啧啧,萧欢刚刚退位,就成刘益守口中的“先帝”了。大殿内很多人都想起了当年那个金戈铁马的刘裕。
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大开杀戒把萧氏一族杀完。
“微臣有本上奏。”
杨愔出列说道。
“杨尚书请。”
刘益守微微点头说道。
“自古便有灾年米贵如金,丰年米不如草之说。米贱伤农已经不是新鲜事,可以说是丰年反而让百姓享受不到上天的福泽。
微臣恳请在梁国各地设立常平仓,丰年中枢及州郡出钱平价购买粮食,囤积于仓中。灾年将仓中米粮平价售出,以抑平粮价。
常平仓战时为军粮仓,周边屯扎兵马以供调度,军民两用,一举两得。”
面对这样的决策,萧詧与萧誉二人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反对吧,自己在朝中没什么分量不说,类似政策都是富国强兵之策,好像也不碍他们什么事。
不反对吧,此策明显是刘益守在邀买人心,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对方坐大,似乎又感觉很不甘心。
想了又想,萧詧萧誉二人选择在一旁看风景。
“臣附议!”
“臣附议!”
不光是刘益守的亲信,很多原南梁中枢的“中立派”也站出来附和。经过几轮“大清洗”,建康中枢不说是刘益守的一言堂,起码那些硬骨头,如贺琛之流,都被外放到京畿以外的地方当官了。
所以只要不是伤筋动骨的大事,朝会的时候,一般都能够通过。
刘益守也需要一些“中立派”,来压一压自己的嫡系亲信,以免国策越走越偏,越来越激进。
这些中立派虽然不会提出什么好主意,治国理政也是差强人意,但却都是南方人,可以起到“镜子”的作用。
“微臣还有常平盐策,可以提供兴建常平仓所需财帛,希望与常平仓之策一同实行,互相补充。”
杨愔继续说道。
“后面中枢再议,可与常平仓之策一同实行。还有没有人上奏?”
刘益守轻描澹写的说道,盐策可不能在大朝会的时候商议,肯定是要吵成一锅粥的。
掌控朝政就是这点好,哪怕不是一言九鼎,用些小套路都能把自己想办的事情给办了。并且可以用经济政策对地方豪强施压。
这是地方豪强或者军阀永远都不具备的先天优势。
“这是微臣的改革商税之法,请吴王过目。”
陈元康上前把奏折交给宫人,后者又转交给刘益守,整个流程都是那么的假模假样,充满了公式化套路。
这次国策,都是刘益守麾下众人早就商议好的结果,在大朝会上提出,不过是走过场而已。且不说会不会有人反对,就算是反对,也是没什么用的。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不走这个过场,那这些重大改革措施,便是“私相授受,蝇营狗苟”,在法理性上大打折扣。
整个朝堂上固然不是刘益守和他麾下亲信们的独角戏,然而高水平的国策,哪怕你想提反对意见,也要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建康中枢在萧衍时代便是庸才满朝堂,大事小事朱异一言而决,中枢朝臣治国水平普遍不太行。如今还剩下的那几个歪瓜裂枣,也不过是象征性的存在。
果不其然,其他朝臣且不说,就说萧詧与萧誉二位藩王,在政务上不学无术,根本就不知道刘益守和他麾下那些亲信们提出的策略,会产生什么效果。
哪怕是想反对,也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
毕竟设立常平仓也好,改商税法也好,理解这些国策都需要一定政治素养和学识水平。单单从权术的角度,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这些对于萧詧与萧誉二人来说,显然是属于“超纲科目”。
听着一条又一条似是而非的“国策”,萧誉怎么想的不知道,反正萧詧听了以后是昏昏欲睡,在太极殿内一站就是两个时辰,到后面他的耳边都是嗡嗡作响,根本不知道别人在说些什么。
反正也没人点他的名,询问他的意见,随它去吧。
朝会一开两三个时辰,事先商议好的法令一条一条上奏,渐渐就到了尾声。
儿皇帝萧栋早就因为疲惫被带回宫休养而不见了踪影,刘益守虽然是站在龙椅跟前有一段距离,却也跟坐在上面没有太大区别。
一言而决,一言九鼎!
萧詧与萧誉二人,都在原地闭目养神了许久,就差没睡着了。
“吴王,微臣有本上奏。”
太医院郎中姚僧垣站出来说道。
萧詧还没醒,刘益守却是心中一紧。
原以为这个人会保持一定的中立,没想到,他居然会投靠得如此彻底!
“姚太医请讲。”
刘益守紧绷着的脸上露出微笑说道。
姚僧垣拍了拍衣袖上的尘土,正色说道:
“先帝被迫退位,并非是体弱多病,而是有人下毒!
先帝因为中毒而腑脏受损不能理事这才不得不退位。
这个下毒之人,便是先帝的异母弟,丹阳王萧詧!
萧詧!你敢不敢站出来跟我对质!”
好大一个瓜啊!
昏昏欲睡的朝臣们瞬间不困了,特别是刘益守麾下的亲信,此刻看萧詧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死人一般。
“嗯?”
差点睡着了的萧詧忽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勐的一个激灵,环顾四周。却发现众臣都在看着自己,心中一沉,暗叫不好。
“丹阳王何在?站出来与姚太医对质!”
刘益守大喊了一声。
萧詧硬着头皮上前,对着姚僧垣行了一礼,眼中恨不得要喷出火来。
很多人从来都不认为错的是自己,不是我的错,错的是世界。萧詧便是如此。
“丹阳王,本王问你,姚太医指认你下毒行刺先帝,可有此事?”
刘益守装模作样的询问道,好像是第一次听闻此事一般。
“这是污蔑,先帝乃本王兄长,本王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
萧詧梗着脖子强辩道,只是看上去有些气急败坏。
“天子本无事,然而吃下你送来的糕点后,就一病不起,宫中可以作证者不计其数,不是你下毒的,还能有谁?”
姚僧垣声色俱厉的指着萧詧说道。
萧詧是做梦也没想到,姚僧垣这个本可以“明哲保身”的人,竟然会主动站出来指认自己。因为对方是为萧欢诊断的太医,因此他的话要比刘益守的话有更多的说服力。
换做刘益守来指认自己,只怕很多朝臣都会认为那是故意栽赃嫁祸。
“清者自清,本王无话可说。想来姚太医已经检查过那些糕点,没有发现有毒。要不然本王就不可能站在这里说话了。”
萧詧有恃无恐的说道。
然而单凭这句话,前世看过一千多集名侦探柯南的刘益守,便知道萧詧妥妥就是下毒的凶手。
“姚太医,你怎么说?”
刘益守再次询问姚僧垣说道。
“吴王,微臣以世代行医的姚氏家学发誓,先帝就是被人投毒而中毒,最大嫌疑之人就是丹阳王萧詧。
除了他以外,微臣想不到谁还会是凶手。”
姚僧垣斩钉截铁的说道。
“诸位,弑君之罪,不可饶恕。然而丹阳王是否真的行刺过先帝,单凭姚太医之言,也无从判断。你们以为如何?”
刘益守就像是个秉公执法的判官一般,立场很是“客观”。
“吴王,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若是此事真乃丹阳王所为,一定会有蛛丝马迹留下。若此事不是丹阳王所为,相信朗朗乾坤自有公义所在,定能还他清白。
所以微臣建议,让刑部尚书崔暹带队,搜查丹阳王府。并派遣一队经验老到的官吏长期驻扎丹阳王府,日夜清查,定然能还丹阳王清白。”
陈元康出列,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萧詧说道。
而此时此刻,萧詧大脑中一片空白,做贼心虚的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去辩驳。
“丹阳王,按姚太医所言,先帝是吃了你送的糕点才中毒的,相信他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信口开河。
你若是能自证清白,那就现在开口自辩。若是不能,那就让中枢派人搜查你的府邸吧。什么时候抓到真正的凶手,什么时候就撤回对你的搜查,你觉得怎么样?”
刘益守看着萧詧询问道。
萧詧吓得身子瘫软,却是被身边的萧誉扶住了胳膊。萧誉慎重的对着萧詧点了点头,示意他不要在朝堂上轻举妄动。
“一切听从吴王吩咐。”
萧詧低下头,咬牙切齿的说道。不认怂不行,朝堂里里外外都是刘益守的人,只要引出一个话头,那就是没完没了的打压。
如果你会武功,那么你就是犯人;如果你不会武功,我会让你爽到极点!
姚僧垣这临门一脚极为精彩,补齐了刘益守计划的最后一块短板。剩下的事情,便是慢慢的将萧詧绞杀抹除。
如果萧詧谋反,因为丹阳距离建康近在迟尺,所以他起兵会被迅速扑灭;如果萧詧当自己是死猪,随便刘益守怎么查,那最后也是被花样迭出的手段玩死。
这年头的藩王,还经得起查么?要么是已经造反,要么是准备造反。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萧詧完全没问题,刘益守也可以派人偷偷在他书房里丢个龙袍什么的,或者是伪造一份勾结广州那边叛逆的“联名信”。
墙倒众人推之下,萧詧能靠什么脱困?
利用朝廷中枢,对藩王进行制度上的打压和清剿,是无敌的套路。失去先机的藩王,只能等死,或者叛逃。
只要你让中枢来调查,就说明你本身就已经失去自保的能力,退一步和退十步没有本质区别。
“既然没有其他事情要启奏了,那就退朝吧。对了丹阳王,为了配合朝廷的清查,你的私军也请配合一下,调离王府吧。
不是不相信你啊,而是朝廷自有规矩,可不能由着你任性呢。”
刘益守看着萧詧笑眯眯的说道。
萧詧忽然浑身发冷,他像是突然明白自己的大哥萧欢为什么宣布退位就立刻离开了,或者说为什么要今日朝会一开启就宣布退位!
因为刘益守要做的一切,都是对方默许的,也就是说,要对付自己,并不是刘益守一个人的意思。
萧欢软弱,一直被人认为是“老好人”“无作为”。如今萧詧终于知道,“老实人”一旦生气起来,也是会报复的。而且还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杀招。
朝会散去,其间许多对后来影响深远的新法令,此刻却没有受到世人的重视。
人们关注的,只有萧欢的退位,儿皇帝萧栋彻底成为连开口都办不到的傀儡,刘益守完全架空了建康中枢,将其变成了自己的一言堂。
而对各路藩王的清缴,似乎也被正式提上了日程。
……
“主公!主公!出大事了!”
几天后,正在玄武湖岸边垂钓的刘益守,远远就听到源士康的叫喊声。
“说吧,什么事。”
刚刚打好的窝,一听源士康的叫喊声,鱼儿都跑了。刘益守微微皱眉问道。
“萧詧在丹阳造反了!杨将军已经前往镇压,击溃了叛军,并将丹阳王府围困起来了。主公要不要前往丹阳去劝降?”
源士康虽然喊着出大事,但脸上却是喜上眉梢。
“知道了,我就不去了吧。你派人去给萧詧喊话,让他自刎。他的家卷和子女被废为庶人,朝廷不会再追究责任,去吧。”
刘益守轻叹一声,萧詧最终还是被逼反了,当然,他不造反也没什么好下场,刘益守已经给他准备了豪华套餐。
当初答应萧欢的是,给萧詧留后,不要赶尽杀绝,如今自己也算是兑现了承诺。
“主公,斩草要除根啊。”
源士康压低声音建议道。
“罢了,我心里有数的。如果将来有人造我们的反,把我们拉下马,那一定是我们在倒行逆施,不为天下所容。
萧詧的后人,多他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随他去吧,上天有好生之德。”
刘益守摆了摆手,很是随意的说道。
赵氏孤儿不是没有先例,但那也要看具体是什么情况。萧氏宗族树大根深,历史上唐朝的时候还回春过,不是一个萧詧的后人就能影响大局的。
相反维护自己的政治信誉,却是一件十分要紧的事情。两害相权取其轻,也只能放过萧詧的后人了。
“喏,此事属下会盯着的。”
“嗯,去吧。”
刘益守微微点头,建康的事情处理完了,也是该趁着这个机会,解决梁国的藩王坐大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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