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台城四面城墙上的烽火台被点燃,随着密集的鼓声响起,早已在城门处埋伏的禁军将士,瞬间将“千斤坠”闸门的绳索砍断。
随着一阵轰隆声响起,各城门上的千斤坠闸门此起彼伏的落下,瞬间便将已经冲入台城内的世家“白衣军”,与城外的军队分隔开来。
这种千斤坠铁闸门本来是没有的,但自从上次藩王作乱后,刘益守便对萧欢上书,说台城的防御较弱,城门居然都是木门,一点就着火了,实在是没有一国之都应有的牌面。天子住在这里也不安全。
于是他便请能工巧匠在各城门处,又新添加了一道可以落下和拉起的铁闸门。
以便在关键时刻能阻断敌军冲击城门。
虽然这些千斤坠闸门建好已经很久了,但因为后来台城并未遭遇动乱,因此也一直没用上,逐渐澹出了人们的视野。要不是要在台城布防,羊侃可能自己都忘记有这么一茬了。
他也是没想到在今夜这样的关键时刻,这些闸门却起到了一锤定音的作用。
已经冲入城内的白衣军被身披重甲的禁军士卒围殴,他们没有穿铠甲,又是被临时组织起来的,以为此战只是进城来打砸抢,根本就不会遇到什么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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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今夜的行动居然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圈套。
此刻别说是什么军心士气了,这些人都只恨爹妈少给了一双腿,像是无头苍蝇一般的在台城里乱转,又冲不出包围。
最后都被牲畜一样的被台城禁军宰杀掉,看得羊侃直皱眉的。
这点准备就敢攻台城,他真是有点看不懂那些人的自信到底从哪来了。
“城下何人竟敢攻打台城,岂不知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清理掉城内数量不多的白衣军后,羊侃扯着嗓子对城下静默的白衣军大喊道。
“羊将军,吴王造反,就要来攻台城了,我等是来支援羊将军守城的。”
一个声音在城下扯着嗓子大喊道,指鹿为马不要脸皮,反正箭在弦上也是顾不得了。
听到这话羊侃差点没笑出声来。
这帮孙子今夜估计是被打了闷棍,如今晕头转向的病急乱投医,什么谎话不过脑子张口就来。
“众将士听命,弓弩伺候。吴王援军随后就到。”
羊侃大喊了一声,命传令兵点燃身边并排的三根火把,这是事先约定好全力守城墙的信号。
一时间,城上箭失如暴雨一般倾泻在城下的白衣军当中。
这些人里面带了盾牌的还好点,那些没带盾牌的,扔下手里的长矛就跑,进退两难的队伍顿时大乱!
“父亲,其实我们现在可以带兵杀出去的!”
羊侃之子羊躭不动声色的建议道。
却见羊侃摆了摆手说道:“此战你妹夫已经安排妥当了,我们就不要喧宾夺主了。你带一队人去显阳宫,护卫天子周全。任何人调动都不得听命,明白么?”
看羊侃说得严肃,羊躭也慎重点头。羊侃将他拉过来压低声音说道:“我怀疑禁军里面有内应,你保护好天子,此战则立于不败之地。”
羊躭离去后,羊侃继续指挥守城,不到半个时辰,从看到台城北面京口驰道的方向,以及台城南面江宁城的方向都有大批兵马赶来,那些火把远远看去如一条长龙,甚为壮观。
羊侃心中大定,他刚才都是鼓励儿子的,其实自己对刘益守的部署也是一知半解。
只不过是他知道刘益守这个人惊才绝艳,值得信任,所以才这么说。
如今看到似乎有援兵到来,羊侃这才彻底把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回肚子里。
不一会,围攻台城,又因为缺少攻城器械进退失据的白衣军后方大乱,似乎在被数量惊人的神秘军队一边倒的屠杀。
羊侃在台城的城墙上看得明明白白,那些世家大户家奴私军组成的白衣军,被刘益守的兵马一个冲锋,就已经失去建制,止不住的四散奔逃。
他们似乎是朝着自家的府邸宅院而去,但他们到底能不能进入原先苟且偷安的老巢呢?
羊侃在心中已经有了判断,不由得感慨造反这种事情,那真是一件“赢了你吃席,输了吃你席”的高风险高回报活计。
这游戏真不是一般人能玩的。
然而羊侃也是世家子弟出身,心中也很明白,土地和依附于土地的佃户家奴仆从,才是世家的根基。
这些世家之人或许并不在乎刘益守换哪个萧氏子弟上去当皇帝,但刘益守如今是要土断,要破除一百多年都没有解决的侨置州郡户籍问题。
他这一招就是动了那些家里田宅无数的世家大户们的根本利益,而且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了。
那里的土地不仅有数不尽的财帛与利益,更有数不尽的罪恶与血泪。
没有哪个世家是经得起查的,只要刘益守派人到那里好好查一番,定然可以掌控无数世家大户的罪证与把柄。
到时候,他们那些人就如同砧板上的肉一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因此,当他们发现刘益守在建康的嫡系部曲都被调走以后,就决定铤而走险玩政变!
只要刘益守死了,再把萧欢换掉,让萧詧上位。一切万事大吉。
萧詧是靠着这些人才能来台城当天子的,所以也必然只能依靠这些人,也不可能有怨言。
至于萧欢,他本身就是皇帝,换掉了刘益守,他也不会得到什么好处,也不会对这些世家大户们心存感激,所以他也被这些人给放弃了。
“时代真的变了啊,到底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真的想不明白么?”
羊侃看着城下火光当中若隐若现的尸体,忍不住叹了口气。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场变革,现在不过是开了个头罢了,还远远不到结束!
他脑子里浮想联翩,甚至还在考虑将来刘益守万一灭掉高欢,羊氏只怕也要北还青徐,不知到时候是何等光景。
台城四周渐渐的安静下来,从一南一北而来的两支军队,各自分兵去追杀那些溃散的“白衣军”去了,一时间倒是让羊侃闲下来没什么事情好做了。
正在这时,儿子羊躭急急忙忙的赶来对羊侃禀告道:“父亲,武库令王质打开台城兵器库,带着一帮家奴攻打建康宫,被我等杀散,王质死于乱军之中!”
王质是萧衍的外甥,琅琊王氏出身,他于情于理,都不会在这场变乱当中袖手旁观。羊侃一直对他不放心,故而今夜特意将其调离台城外出公干。
没想到这厮虽然没法在禁军里浑水摸鱼,却是想办法利用职务之便打开兵器库,给家奴发放兵器,然后趁着攻城的当口强攻宫殿,企图挟持天子萧欢逆转大局。
多亏羊侃让儿子带着一队精兵早有准备,要不然这次搞不好真会阴沟翻船!
“嘿,等明天见到你妹夫,定然要向他给你请功!”
羊侃拍了拍羊躭的肩膀说道,脸上乐开了花。
……
昨天夜里,偌大的一个建康城,几乎是每个人都在瑟瑟发抖,特别是那些平民之家。
建康城的外城郭是篱笆,外城郭以内除了台城以外,还有东府城、石头城等小城,作为办公机构与屯兵点。
依托于这些小城,有很多大宅大户,也有很多小门小户,并没有北朝那边类似于“坊”的结构。
夜里上半夜是行军的脚步声,密密麻麻。下半夜则不仅是有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哭喊声,叫嚷声,以及……兵器入肉的声音。
只要在院子里屏气凝神的听一下,就能想象出外面的恐怖场面。除了心大到没边的人睡着了以外,台城绝大部分百姓,都是担惊受怕了一晚上,哪怕天亮了也不敢出门。
天亮以后,台城的千斤坠铁闸门已经被拉了起来,禁军士卒们正在清理台城外随处可见的中箭尸体,将他们堆积起来等候处理。
陈元康骑在马上,领着一队精兵来到台城南门,看了看满地已然干涸的血水,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帮蠢货居然还真的敢攻台城啊!
他实在是不知道那些人的勇气到底是怎么来的,难道就是对自家主人收买拉拢的本事异常自信么?
“羊将军昨夜可是立了大功啊。”
陈元康翻身下马,对迎面而来的羊侃拱手说道。他跟羊侃是老相识了,两人都极度好色,因此颇谈得来,私交甚好。
“原来陈尚书已经安排好了,倒是让我担心了一夜啊。”
羊侃哈哈大笑的客套说道,那样子显然看不到什么担心的表情。
“吴王已经下船,就朝着台城这边来了。将军手下士卒麻利点,吴王仁义,最是见不得死人流血了。建康乃天子脚下,首善之都。如今血流成河,尸体堆积成山,想必也是吴王不愿意看到的啊。”
陈元康忍不住提醒羊侃道。
刘益守未必怕看到流血死人,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此刻的心情必然好到了极致。若是看到台城外尸骸遍地,血流成河,难免心中不快。
做臣子的怎么能让主公心里不舒服呢?还真当“主辱臣死”是白说的啊。
羊侃心领神会,对着那边正在指挥士卒搬运尸体的羊躭说道:“让儿郎们手脚麻利些,把尸体用车运到城外去处理掉。把城墙下面的血迹都洗干净点,天气热,一堆蚊蝇到处飞像什么话!”
正在这时,陈元康看到厍狄昌押着一队衣衫不整的人,男女老少都有,正在往台城这边走来。
厍狄昌走过来对陈元康拱手道:“陈尚书,这些都是此番谋逆的大户,当然,只是一部分。其他的属下正在一家一家的搜捕。”
那些人听到厍狄昌的话,几乎是要哭晕在地,连忙跪在地上求饶。他们一天之前,还是高高在上的老爷贵妇,公子千金。没想到如今便如丧家之犬一般,生死只在别人一句话而已。
“嗯,辛苦一下,马上去青溪那边抓人,这件事务必要办好。府里的财物,都不要动,这次谁手长了,我必斩之。把那些该抓的人都抓到台城就可以了,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该你们得的,主公必有分寸,明白么?”
陈元康肃然说道。
“得令,属下这便去办。”
厍狄昌一脸兴奋说道。
要是别人,他还不敢信。但是刘益守嘛,这三个字如今就等于是“一言九鼎”。刘益守这个人对于抄家之类的活计,他要的只有“规矩”二字,给手下打赏从来都是不吝啬的。
只要你不乱搞,不打砸抢,不奸银犯人家的美女,不私藏抄家所得,那么事后刘益守必然会给你应得的那一部分。他在这方面的信誉简直是业界良心。
当初厍狄昌在跟着尔朱荣第一次去洛阳的时候就已然听说了。
厍狄昌走了,不一会周铁虎又来了,同样是押着一队犯人,向陈元康复命,然后又接了新任务,去别处抄家。
陈元康手中有一份长长的名单,羊侃估计,这些人今日是一个都跑不掉。
直到日上三竿了,刘益守这才姗姗来迟。看到他来了,一直待在陈元康身边的源士康走过去对他行礼说道:“主公,幸不辱命,一切顺利。”
其实不需要他来说,刘益守从玄武湖那边下船后,沿路走来就知道事情已经搞定了。
此时此刻,那些犯人们如同牲口一般靠在台城的墙根处瑟瑟发抖,那样子看着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要不是知道就是这些人昨夜发动兵变,企图至他于死地,刘益守还真有些于心不忍。
“对了,昨天入夜时送来的二十四个小娘子,你还记得长相么?”
刘益守突然想起这一茬来,若无其事的对源士康询问道。
“主公,那些不是退回去了么……记得倒是记得了。”
源士康有些不明所以,搞不懂刘益守到底是在想什么。
“这些女人啊,其实当时就是想把我们拖住。要是不退啊,只怕我们已经被那些坏人给抓住了。说不定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
刘益守有些愤满的哼哼了两声,对源士康催促道:“快去认人,一个都别放过!”
还可以这么玩么?
陈元康和羊侃等人都是面面相觑,刘益守把二十四给妹子拒收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但是拒收后现在还要讨要……这操作真没见过啊!
不一会,陈元康从人堆里面认出了十来个,一股脑的都带过来了。这些年轻的世家女一点都不避讳,拼了命的向刘益守抛媚眼。
“沙凋王,在这里面挑两个回去暖床,别说你家主公亏待你。”
刘益守把胳膊肘压在斛律羡的肩膀上,一脸坏笑的建议道。
“主公,只能挑两个么?”
斛律羡小声问道,说实话,他觉得这些妹子都不错,要是真挑两个,那得挑花眼才行啊。
“贪多嚼不烂,你还小,我怕你把持不住啊。”刘益守若有所指说道。
斛律羡扭扭捏捏的,走过去挑了两个胸怀最伟岸的。
原来是好这一口啊。
刘益守托起下巴若有所思,其实他比较喜欢里面两个平胸的,气质不错。不过既然沙凋王喜欢,那就由着他吧。
“你们就在这里善后,我先入宫,面见天子。”
刘益守跟源士康使了个眼色,一队五十人的亲卫跟在他们身后,旁若无人的进入了台城,直奔建康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