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请留步
历史上无数鲜血淋漓的惨痛教训告诉我们,半场开香槟,或者下棋下一半就欢呼必胜,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
不知道多少英雄豪杰在这条阴沟里翻车。
正当高欢在大营内“激励士气”的时候,位于玉壁城东部副城的韦孝宽,正准备做最后的垂死一搏,内心深处也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觉悟。
水井在关键时刻被打通出水,无疑给玉壁城守军注入了无穷的勇气。
毕竟,这可是天不亡我的最直接证明了。
韦孝宽把剩余的士卒,编成了两队。作为主力的一队,放下绳梯,趁着玉壁城南面豁口敌军还不多的时候,悄悄集结潜伏,听号令突袭。
而另外一小队由最精锐骨干组成的敢死队,则是前往副城上方被堵死的吊桥处,那里有一个机关,只要破坏吊桥,就能将上方的巨石放下。
这些大石头会把玉壁城的南门彻底堵死!
当初撤退到东面副城的时候太过仓促,守军们来不及破坏连接东西两座副城的吊桥,只是将向上的通道给堵住了,防止下面的敌军突入到上方的副城内部。
这个落石机关在设计之初,就是打算在极端情况下使用,将玉壁城的南面城门彻底堵死的。韦孝宽也是没有想到,所谓的极端情况,居然这么快就到来了。
第二队人马在烧毁木制吊桥结构的时候,一定会引起突入城内的高欢军注意。只要高欢的人马被吸引过来了,第一队人马立刻开始夺回失地!
与此同时,韦孝宽在城头亲自指挥,在关键时刻点燃城头的烽火!困守西城的蔡佑,在看到烽火示警,又察觉到副城下方混战的时候,应该不会无动于衷。
韦孝宽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蔡佑不要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东西两座副城同时派兵,基本上可以百分百将南面低处的敌军全部驱赶或者杀死。
若是只有东面的副城一边出兵,结局可就难以预料了,胜负尚在五五之数!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虽然搞不懂高欢为什么没有趁着夜色乘胜追击,不顾伤亡攻城。但韦孝宽知道,今夜可能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
等明天天一亮,高欢大军必定分兵,分别将东西两座副城围困,逐个击破!那时候就是韩信白起到场也无力回天。
今夜月亮不出来,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韦孝宽站在城头眺望,焦急的等待着第二队人马点燃连接两座城池的吊桥。
这个任务看似简单,实则考验的不仅是今夜的战术行动,还有设计城池时的方案是否完备。如果吊桥烧了,大石头却不落下,或者不落在城门处,那就糟糕了。
“韦将军,吊桥中段烧起来了,高欢的兵马没有任何反应!”
身边的亲兵指着远处刚刚冒起的小火苗说道。
韦孝宽顺着方向望去,果不其然,安置落石的木围栏,已经开始燃烧起来了。
“传令下去,现在就下城,突入到豁口处。”
韦孝宽冷静下令说道。
高欢留守在那边的军队,看到头顶上方的木制吊桥烧起来了,定然会大惊失色,处于相当的混乱之中。这时候,正是韦孝宽他们反击的大好时机!
要是等落石堵住城门再动手,那些被困在城内的士卒反而会不顾一切的困兽犹斗。
过犹不及,围三缺一才是兵法之道。
韦孝宽当机立断,下令第一队士卒即刻下城,在凸台下方阴暗处集结兵力,待点燃城头烽火后,立刻扫荡城内高欢军留守的兵马。
豁口处的小城本就很狭小,高欢不过是留下了两千兵马而已,玉壁城剩下的守军在人数上,至少是对方的几倍!
这或许也是高欢自信的来源之一,因为被占城池太小,有兵马也施展不开,屯留那么多人做什么呢?一个晚上而已,守军不可能翻盘。
“快看!上面烧起来了!”
“快去禀告张将军!”
“莫要慌张,玉壁守军没有反击!”
下面的高欢军人马一阵阵的骚动,却并未引起警觉。众人也不明白,守军烧这个吊桥到底是什么意思。
居高临下,看到举着火把的高欢军人头攒动,韦孝宽用火折子点燃了城头的烽火。
……
困守西城的蔡佑实际上非常自责,下面的南城之所以会被高欢军攻破,就是因为他小看了冲车的威力,又高估了自身的防御手段。
等快要破城的时候,蔡佑连忙下令堵住南城通往两座高台副城的通道,便匆匆带兵撤退到韦孝宽不在的西城,不得已与对方中断联络。
但他实际上一直都在等待韦孝宽那边的号令,派人密切观察不远处东面副城的动静。
到了深夜,蔡佑发现韦孝宽派人在烧吊桥,因为熟悉玉壁城的结构,蔡佑已经领悟了韦孝宽的对策,那便是先烧吊桥堵住城门,防止高欢的援兵进入。
然后再派兵驱赶杀死被困在城中的高欢军兵马,夺回下面的南城。
如此一来,便可以采用简陋的手段,重新搭建连通东西两座副城的通道,再一步步的完善城池的防御。
换句话说,成败只在今夜而已了。
不久之后,果然和蔡佑想的一样,东面副城的城楼烽火台被点燃,极为耀眼的火光,在漆黑的夜里是那样的醒目。
已经准备许久的蔡佑,下令放下绳梯,让早已整编好的突击队,从绳梯下降到高台下面的南城,配合韦孝宽的人马夺城。
东西两边的玉壁城守军配合默契,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起了总攻。困守城池的张保洛,瞬间就感觉不对劲了,一边组织人手防御,一边派兵前往城外大营,向高欢求救!
可是,他的反应速度终究还是慢了一拍。古代战争通信指挥出动都要打相当多的提前量。若是临战再部署,早已失去先机,无力回天。
当高欢心急火燎的带兵赶到玉壁城豁口处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浑身是血的张保洛生死不知,被亲兵冒死从城里救了出来。
如今城内四处大火,城门也被堵死。玉壁城的守军已经夺取南面的城墙严阵以待,看得高欢一阵阵血压上冲,几乎要昏死过去。
“孝先,你以为如何?”
骑在马上的高欢询问身边的段韶道,对方是今夜少数没有饮酒的将领之一。
段韶虽然没有喝酒,却也没有料到玉壁城的守军如此果敢,在形势极为不利的情况下居然敢出击放手一搏。
“高王,如今玉壁城南面豁口得而复失,城门被堵死,攻城的手段有限,已经无计可施。不如暂且收拢兵马,准备充分后,再行攻城亦是不迟。”
段韶小声建议道。
其实吧,他觉得高欢就是心理上太脆弱了。此战得而复失确实很可惜,但折损的兵马占比,却是不大的。
高欢军主力未损,还颇有战力。将大军全部撤回大营,天亮以后重新安排攻城便是了,没必要揪着这点败局硬是要找回场子来。
可是他毕竟不是主将,很多话心里明白就好,说是不能说出来的。
“敌军现在立足未稳,我们没法夺回来么?”
高欢转过头看着段韶,面色不虞的问道。
“高王,今夜开了庆功宴,大部分士卒都是吃饱喝足了正在休息,若是现在强攻玉壁,未必能得手,反而可能损兵折将……”
段韶像个刚进婆家门的小媳妇一样,一直看高欢的脸色说话,不敢表露出一点情绪。
高欢看着玉壁城内渐渐熄灭的大火,似乎有话要说,却又是一直沉默着。
等了很久,高欢这才感慨的叹息一声,依旧是什么话都没说。
正在这时,一个亲兵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对高欢说道:“张保洛将军醒了,说守军困兽犹斗,悍不畏死,请求高王下令撤军,待敌军士气回落后再行攻城亦是不迟。”
作为跟玉壁城守军鏖战了几个时辰的张保洛,此战是最有发言权的。玉壁守军已经被逼到绝路,能不拼死一搏么?再不用全力就要全军覆没了。
反之高欢军才攻打玉壁不久,全军上下都不心急。以惰怠之心迎战必死之敌,岂能获胜?
不得不说,张保洛的建议很有道理。其实段韶也是这么想的,但他不方便说类似的话。
浴血奋战负伤的人,说出来的建议总会更被人重视一些,这也是人之常情。
“传令下去,大军先回高王城,你继续屯守玉壁城外大营,一只老鼠都不能放出城去!”
高欢冷着脸对段韶说道。
“得令!”
段韶拱手行了一礼,马上就去传令了,也顾不上高欢的态度恶劣。
……
两天后,段韶被高欢叫到高王城开会,主题就是如何攻克玉壁。当然,常规的方法高欢都不想听,高欢想知道的,唯有“奇计”而已。
高王城新修建的住所内,高欢坐在主座上不带一丝笑容,大堂内众将也跟死了爹妈差不多,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如果说攻不进玉壁城,众人还说不出什么来。可如今的问题是已经成功了一大半,最后被人反杀,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段韶一来,高欢就看着他笑道:“平日里段孝先最是有主意,你先说说,攻玉壁要用什么办法为好?”
被开幕雷击的段韶半天没回过神来,他是从玉壁城下大营急急忙忙赶来开会的,感情这帮人是等着自己在呢?
不过他资历最浅,年纪最小,又是后辈,老爹段荣还不在这里给自己撑腰,而且还负责统领困住玉壁城的先锋军。
似乎于情于理都该他最先说。
段韶也来不及找座位,直接在大堂内拱手对高欢说道:“以属下之见,南面的低矮城池,就是个陷阱,哪怕再次攻入,也很容易被东西两座高处副城夹击。
所以攻城的重心,不在此处。”
听到这话,在场众将都是眼睛一亮。
能在此地坐着的,没有不会打仗的将领,都算是“业内人士”。段韶虽然说的不是建议,却是对于战场最直观最准确的判断。
“说得好!”
高欢微笑点头鼓励道:“继续说下去,不用顾忌什么。”
“玉壁形胜,速胜难以攻克。不如在东北部舌形突出的地段修建土丘,然后用神射手压制东北部城墙上的守军。
玉壁城守军无法补充,死一人少一人。长期压制震慑敌军,此消彼长下,攻城的机会便来了。”
段韶这几日都在不断观察玉壁城的地形,提出的建议非常中肯。虽然是耗时间的笨办法,却是个不好对付的好办法。
“玉壁城内木料极多,若是韦孝宽在城北对应之处架设木楼,以神射对神射,如何破局?”
坐在末座的斛律光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玩弓箭的人,自然是懂这些弯弯绕绕的细节。堆土丘就是为了获得高度优势,居高临下射箭,箭失就有力道,甚至可以把床弩搬上去玩玩,足够让守军喝一壶的。
但是城外堆土丘,城内也是可以架设木堡,以高对高。
到时候难道跟对方去比谁更能堆么?
听到这话,高欢微微皱眉。段韶说得有理,斛律光说得更是不差。反倒是大营内其他将领都一言不发,显得非常诡异。
“高王,堆土只是攻城的策略之一,没有说攻城就只用堆土。无论怎么玩,此举可以消耗守军的实力是母庸置疑的。
除此以外,我们还可以挖地道,从城外一直挖到城内。”
段韶环顾众人说道,不动声色的微微皱眉。
他算是看出来了,高欢身边这些老奸巨猾之辈,都看出玉壁城不好对付,多说多错,少说少做,不做不错!
“属下才疏学浅,就只能想到这么多了。玉壁如何攻取,请高王自行决断。”
段韶绵里藏针的说了一句,随即退到一处空着的桌桉前坐下。
……
《占山格》的法令,在刘益守的强力推进下,率先在建康和周边的丹阳等地铺开,遭遇了极大的阻力。
世家豪强的捕奴队闻风而动,跟朝廷派去的人手打时间差,驱赶在湖泽山林里讨生活的普通百姓,试图阻挠法令的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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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益守命杨忠带兵强力镇压,并将罪魁祸首的人头悬挂于建康外城的篱笆墙头,以示推行法令的坚决态度。
这天刚入夜,刘益守与陈元康在书房内讨论《占山格》的试行效果。
“世家豪强反应如此剧烈,此策可谓是伤到了他们的根基了。”
刘益守冷笑说道。
比如说琅琊王氏某个湖墅在山林里采摘的橘子,是建康城内的驰名商标,每年都能通过建康城内的商铺销售换取大量财帛。
如今这些橘子,当地居民也可以按地域范围的分配去采摘了,人家世家大户们能不拼命么?
“他们都如此着急了,居然都不给我送女!我看法令推进得还不够彻底!”
刘益守恨恨说道。
陈元康无奈的摇了摇头,有点替那些世家抱不平道:“他们就算送来了,主公也不会要啊。既然退回去是打脸,他们又何苦把脸送来让主公去打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世家嫡女,我可以不要,但他们却不能不送,不送就是看不起我。”
刘益守振振有词的说道。
忽然,二人都听到大堂的方向一阵嘈杂,似乎不少人进到空旷的王府里来了。
“难道世家豪强的人来找我们算账了?”
刘益守满脸古怪问道。
如今杨忠大军屯扎石头城,台城还有羊侃的禁军在,这些人是活腻了吧?
“主公莫慌,属下先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陈元康沉稳说道。
“不必了,一起去看吧。”
刘益守站起身,从墙上拿起善胜宝刀,推开书房的大门。
不但源士康不见踪影,院落里甚至连一个下人都没有!
刘益守和陈元康面面相觑,小心翼翼的朝着大堂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