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出门看黄历
这次,并没有上演“夫子我想学法”的扇情戏码。
面对法夫子的鞭策敲打,孔阳夏的神情一度有过愧色,但很快的,他便恢复坚毅,还有些毅然决然。
“法夫子,时至今日,弟子几经颠沛流离,寻获了一个道理,还望夫子赐教。”
“说说看。”
“您曾教诲大家,制定规则应当以人为本,为人服务。然而弟子这些年观现实、看古籍,发现这句话从未被应验过。”孔阳夏脸色暗然地道:“充其量,规则都是为了他们皇权统治阶级服务的,上面的大多数律法条文,也几乎是给统治者的利益而量身定做的。留给世人的意义,更多的就如同枷锁!”
“所以弟子有时觉得世人真的很可悲,从呱呱落地降生在这个世界时,就要戴上枷锁度日,最终成长为被枷锁束缚的样子。因此,这世上最大的规则,往往是规则改变人,人改变不了规则!”
余闲侧目而视。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孔阳夏的悟性是真的“很超前”!
“你说这些年的时局却让弟子背离了初心,弟子承认,这些年为了实现复国理想,弟子背弃了初衷,也可以说是被这世间的规则所改变了。”孔阳夏咬牙道:“但弟子不后悔!”
巍峨如山的法夫子俯瞰着孔阳夏,就好像人类俯瞰着蚂蚁行走,强大的威压笼罩得遮天蔽日,令人难以喘息。
孔阳夏的身体和精神在余闲的意境领域中就几乎溃败了,现在被法夫子的神念震慑,意志已然摇摇欲坠,却仍旧死死苦撑着。
突然间,那股威压感消散无踪。
法夫子巨人般的影像也支离破碎。
最终,显出了法夫子的正常模样,那个身高两米的大高个。
“你说得很好,做得也不错,规则这东西,究竟是教化世人的戒尺,抑或是约束世人的枷锁,历来是法家门人争论不休的话题。”
法夫子走过去,单手托起下跪的孔阳夏,虽然依旧不苟言笑,但神态明显柔和了一些:“你是不甘心承受亡国后受制于人的枷锁,宁愿背弃所有规则,也要把制定规则的权力争抢到自己的手中,也算是走出了属于自己的道。老夫且看你能在这条道上走得有多远。”
“感谢法夫子认同!”孔阳夏毕恭毕敬道。
法夫子微微颔首,接着看了眼余闲,道:“这场兵戈之争看来是难以避免了,不过你刚刚能在意境领域中,灵活运用规则来压制孔阳夏,证明手段和心智都属上乘……”
孔阳夏的嘴角牵动了一下。
手段和心智……他宁愿称之为邪门歪道!
刚刚瞎子都看得出来,余闲的意境领域,制定的规则都是有利于他自己的!
“这样吧,你送孔阳夏一段话,能有些鞭策意义就好,只要可以,也算你过关了。”法夫子道。
让我送这位十三皇子人生座右铭?
可我看这小子很桀骜不驯的模样啊。
余闲看到孔阳夏在刚刚的比德大赛里一败涂地了还昂着脑袋,就忍不住想打击一下这小子的张狂气焰,脑筋一转,就想起了前世很喜欢的一位哲学家的一段名言。
“人在达到德行的完备状态时是一切动物中最出色的动物……”余闲盯着孔阳夏,一字一句地道:“但如果他一意孤行,目无法律和正义,他就成为一切禽兽中最恶劣的禽兽!”
顿了顿,余闲很认真的问道:“孔阳夏,你想做最出色的动物,还是最恶劣的禽兽,全在一念之间!”
孔阳夏的脸颊肉都开始在抽搐了。
刚刚的内伤,在迅速加剧。
余闲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禽兽了!
眼看孔阳夏的身体精神被余闲反复蹂躏,法夫子喟然一笑,勉强挤出一丝不太好看的笑容,“这番话的确诛心,但忠言逆耳利于行,骂得狠一些,才能记得牢一些。就好比酷刑严法,对于世人行径的震慑意义。”
“罢了,算你过关了,但愿你和孔阳夏都能走出既定的规则,终有一日,能掌握制定规则的权力。”
法夫子一挥袍袖,四周的空间开始扭曲变幻。
孔阳夏一恍神,就发现自己回到了寨子里,然而余闲和法夫子都不见了踪影。
“殿下。”
张嵘和何惜玉率人赶了过来。
张嵘神情严峻道:“卑职刚刚修行时,突然感到寨子里有一股如高山般的意念降临,甚是奇特。”
“是法夫子。”
孔阳夏仰望了一眼苍茫夜空。
“法夫子来过了?!”
“没有,只是他的元神刚好路过,聊了几句。”
孔阳夏把手放在胸口感受了一下,内伤消失了,看来是法夫子对他最后的关怀了。
何惜玉环顾四周,追问道:“刚刚我让一个叫陈近南的小兄弟过来巡逻,盯梢盛德义他们,不知道殿下可曾遇到这人?”
“遇到了,不过他不叫陈近南。”孔阳夏玩味一笑:“他的真名叫余闲。”
“余闲?!”
何惜玉和张嵘皆是目瞪口呆。
这小子居然悄无声息混进了寨子里,还跟他们一起当了一天的劫匪?!
“难怪我总觉得那小子的眉眼有些眼熟,原来竟是那小子!”张嵘没好气道:“殿下,他混进来怕是想对我们不利吧?”
“他啊,大概就是路过,跟我探讨了一些法家的学问,还送了我一段话。”孔阳夏意味深长地道,想起余闲最后的那番话,眼中仍然有些阴霾。
“什么话?”
“规则是掌握在强者的手里。”
“……说得,有些道理。”
何惜玉细细品味,目泛流光。
想起当日在圣京和余闲的纠葛,以及刚刚在岗哨上两人的谈笑,何惜玉一时间莫名有些怅然若失……
“好了,他们都只是路过,不必计较了,我们干好当前的事情。”
孔阳夏的目光落到了半山腰的寨主屋子,沉吟道:“召集人手,三更动手。”
……
与此同时,历经“南柯一梦”的余闲也回到了斑驳的塔楼里。
而法夫子依旧站在那片介于光明和黑暗之间的灰色地带。
“现在明白老夫为何选择站在这里了?”法夫子道。
余闲轻轻点头。
法夫子给他上的这一课,是想告诉他,这世上的规则大体就是黑暗和光明结合的产物。
孔阳夏为了复国,选择不敬规则,这样方能摆脱枷锁,走上属于自己的道路。
规则,往往就是画地为牢,有时为了追求海阔天空,就必须跳出规则。
“天道本来是把律法和公平凑合在一起的,可是世人却总习惯把它们拆开来使用,无解又费解啊。”法夫子叹息道。
顿了顿,法夫子耐人寻味地道:“倒是你给诡山人指点的那段话,颇有启迪世人的价值。若天道的光照耀不到,不妨就让诡道的光照一照吧。因此也可以理解为,若天道的规则解救不了世人,就让世人寻找适合自己的规则吧。”
言毕,法夫子轻轻摇晃了一下袍袖,示意余闲可以继续上楼去了。
上楼后会有其他人接待他的。
余闲一拱手,就踩着呀呀作响的木楼梯,往塔楼第三层而去。
但走到半途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什么,问法夫子:“您行走天下,曾留下话,若天道不公那便刑天,如今天道在人世间的体现存在许多不公平的地方,法夫子您究竟何时去刑天?”
法夫子沉默半晌,指着前面的光明地带,道:“待我能迈出这一步的时候。”
余闲却盯着法夫子背后的黑暗地带,追问道:“那您是否会退缩?”
法夫子苦笑道:“后退的话,那我这一生的修行就废了。”
“明白了。”
余闲再次抱拳,然后往楼上而去。
“这孩子,是想催我出手救世呢。”法夫子轻轻一笑。
突然,他耳边传来了一阵窸窣的动静,目光垂下,看着地面:“那几个小鬼里,居然有人能过了诡山人那一关,看来这批新人里,还是有些大才者的。”
……
在余闲之后过了忘忧湖的几批人,从宁云心、牧歌和潘大春,到鸿王和郑柯,以及后来的杨朔等人,好不容易距离塔楼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却都遭到了诡山人的勐烈阻击。
诡山人一句“在我的地盘得听我的”,直接以阴间律法,来审判他们这辈子的功过得失,有没有资格进入塔楼。
一通审判下来,最先过关的居然是潘大春!
“胸中有点浩然之气,平生最恨贪官污吏,已经很难得了,你过去吧。”诡山人给出了很高的评价。
看着潘大春雄赳赳气昂昂离去的背影,一群天之骄子和骄女们尽皆语塞。
“牧歌,光明磊落、一心问道,也算难得,但只奉行独善其身的原则,对于黎民百姓、人间疾苦,却不太看重,有小罪。”诡山人皱眉道。
牧歌无地自容,道:“弟子修行尚欠,不曾游走于天下,确实这方面的觉悟远远不够,还望前辈指正。”
这意思,是请诡山人给一个“从轻发落”的机会。
诡山人捋着胡须,煞有介事的打量着牧歌,“听说,你与余闲小子定了亲事?”
牧歌一怔,双颊染上了一层红晕,有些羞赧的轻轻点头。
“那好,看在余闲小子的面子上,给你一次宽大处理的机会了。”诡山人一抬手,解除了施加在牧歌身上的诡道意境。
牧歌一愣,鸿王等人也都懵圈了。
这都行?!
你不是掌管阴间律法的判官嘛,不是号称要弥补人间律法的不足之处嘛,怎么还直接玩起了假公济私这一套了?
大概是看出了其他选手的不满,诡山人很霸气地道:“这篇诡道律法的解释权,在老夫的手里!”
“……”
好吧,在你的地盘,你说了算。
于是,牧歌第二个走到了塔楼。
轮到鸿王的时候,诡山人的神情一下子萧肃了起来,阴恻恻道:“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你小子把最卑劣的人间丑态全给囊括了,就你这样的,也好意思跑到这凑热闹?”
鸿王面沉如水,咬牙道:“前辈,我身在帝王之家,许多事都是情非得已,此番来到湖心岛,亦是想追求本心的。”
“好啊,去跟阎王说吧,看他给不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诡山人一甩手,使出了判官境的无上诡术!
鸿王当即眼神一花,在变幻的空间里,感受到了极致的阴冷。
等他看清周遭的时候,险些吓得魂不附体。
只见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大门:阎王殿!
门口两侧,站在一个黑甲武士和白甲武士!
“阎王殿前,来者何人!”两个武士怒喝道。
鸿王一哆嗦,一时间不知所措。
而这时,大殿的门在徐徐打开,犹如敞开的地狱之门。
随着时间推移,在鸿王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类似公堂一样的场景。
而在堂上,坐着一个身着黑龙官服的人……不对,不能称之为人。
鸿王忍着忐忑不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自己陷入了诡山人的意境领域中,若是在审判中,自己选择了屈服,一切就功亏一篑了!
而且,他的身心也将遭到重大的摧残!
“阎王大人,在下是当今天子的十七皇子,今日冒昧叨扰了……”
正当鸿王准备套近乎的时候,公堂上的那个“鬼”缓缓转过了头颅。
可不正是诡山人的容貌!
看到这一幕,鸿王再次呆若木鸡。
“怎么样,是不是很意外,很惊喜?”
诡山人一副“你小子终究是要落在老夫手里”的小表情,手握着惊堂木,狠狠往桉几上一拍,喝道:“跪下!受审!”
“跪下!”黑甲武士和白甲武士也大吼道,声色俱厉。
鸿王的牙关在颤抖,膝盖一软,险些要跪。
但身上的特殊血脉,给他的意识里灌输了一股清明,令他及时醒悟了过来。
在跟意境规则的抗争中,他也口吐出了鲜血,但还是强制站稳了身姿,咬牙道:“我何错之有?为何要跪?谁又有资格能裁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