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八这些人为何有这种无耻又无稽的想法,余闲其实可以理解。
他前世看过一部热门剧,剧里的女主角就是被一个混混玷污而有了孩子,许多年后,那个混混成了商界大老,偏偏得了不孕不育,这时得知女主的孩子是自己的骨肉,就找上门要相认。
最讽刺的是,那个孩子深受男主女主一家的疼爱,但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后,最后居然跟着这个便宜亲爹移民去了美丽国。
在欲望面前,人性的丑陋必然放大……
田八从客栈里醉眼迷离的走了出去。
周围的弟兄们仍对他众星捧月。
“八哥,你接下来是不是该去圣京认亲了?”
“等八哥你当了皇孙,可别忘了照拂我们这些老弟兄啊。”
“八哥,您看我如何,带我一块去圣京吧,也好给您端茶递水。”
田八看了眼这张谄媚的脸,打了个酒嗝,笑道:“可以啊,到时候直接带你进宫卡察一下,封你当个总管太监。”
顿时,大家哄然大笑。
酒醉之下,这人就容易膨胀,觉得天下唯我至尊。
田八现在就是这状态,他志得意满,已经开始幻想自己被封郡王,住进王府豪宅,迎娶一大堆胸大臀翘的婆娘,每天过着锦衣玉食的舒服日子。
至于他奶奶被玷污的丑事?
被皇帝玷污能叫丑事吗!
那是天大的恩泽!
但其实,他也不确定自己奶奶有没有被皇帝玷污过,因为他奶奶早嗝屁了。
在揭帖传遍云州府后,他不甘寂寞,于是回家把老爹狠狠逼问了一通,甚至不惜拳脚相加。
他爹遭不起这般折磨,只能承认田八的奶奶当年应该可能也许去过皇觉寺了吧。
田八心花怒放,又对他爹开始孝顺侍奉。
他奶奶去过皇觉寺求子,那他爹就可能是皇子,他就是皇孙了,这很合情合理吧。
倒是他那个尚在人世、莫名被绿的爷爷,直接被田八关进了猪圈里,田八认为,是爷爷耽误了他的飞黄腾达。
这之后,田八开始在街坊朋友那里,很隐晦的宣传自己奶奶当年去过皇觉寺求子。
当田八察觉到周围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多了一丝客气乃至敬畏,田八的底气就更足了。
今天心满意足的白吃了一顿,田八觉得自己不应该再满足于这些蝇头小利了,他想再搏一把大的!
区区云州府,已经满足不了他的野望了,只有运河另一头的圣京,才是他施展人生抱负的舞台。
正寻思着该如何施展抱负,突然,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黑衣男子,戴着斗笠,看不清容貌。
“你是田八?”那人轻轻问道,声音回荡在凄清的夜里,透着一股凉意。
田八眯眼看着这人,酒壮人胆,又有这么多的弟兄,就粗着嗓门道:“是我,有事?”
那人的面容依旧藏在斗笠中,“听闻你最近在城里,四处说你奶奶当年去过皇觉寺求子?”
田八直接嗯了一声。
周围的地痞调侃道:“八哥,这家伙该不会是听说你快发达了,于是想来投靠你吧。”
“唉,跟你说,我们八哥现在金贵着呢,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攀附的,你得有诚意。”
“想投靠八哥也行啊,请我们吃七天,最好再找几个姑娘,伺候得大家满意了,到时赏你一个打杂的职务。”
田八起初还有些犯滴咕,但被弟兄们一通胡吹,再次飘飘然,忘乎所以地道:“少在那放屁,咱们是要干大事的,应当学圣上当年起事一样,广纳贤才。”
接着,田八问那人:“喂,说说你有什么本事呗。”
那人只吐出两个字:“杀人!”
田八一愣,还没回过神,就看到一抹寒光在眼前闪现!
下一刻,一声声惨叫回荡在了街上。
……
一刻钟后,当余闲、清和和乌小蛮闻讯来到现场时,地面淌满了血水,几个没了生气的躯体静静的躺着。
余闲自然认得,这都是刚刚进客栈时,和田八一桌的地痞。
不过,田八却不在其中。
“都回去呆着,否则都当嫌疑抓回衙门。”
官差抵达现场后,立刻驱散围观百姓。
乌小蛮本想亮明身份介入办桉,余闲却拉了她一下,递给她一个眼神。
三人回去的路上,余闲对乌小蛮解释道:“敌在暗,我们还不能出现在明处。”
“敌人?你是指放出那些揭帖的人?”乌小蛮纳闷道:“可他们干嘛要杀人?”
余闲没有回答,扭头对清和笑道:“道长,我的预测看来要应验了。”
清和面色凝重的轻轻点头。
刚刚进客栈房间时,乌小蛮还在梳洗,余闲就和清和通了一下气。
余闲推测,接下来云州要出大乱子,不仅是谣言,还可能是人命!
清和询问为何,余闲答曰:揭帖桉的始作俑者,图谋甚大!
“道长可曾想过,揭帖桉的始作俑者,大费周折的制造谣言,难道只是想抹黑圣上吗?这对他有什么好处?我们不妨大胆点假设,这个幕后黑手和圣上乃至大景朝廷,有着对立矛盾,甚至是深仇大恨。”
“如果我是这个幕后黑手,我想对抗圣上乃至朝廷,在没有足够实力的情况下,我会想着先制造混乱,再火中取栗、浑水摸鱼。散布对圣上的不利谣言,就是一招不错的舆论战……所谓的舆论战,你可以理解为动摇人心。”
“现在,像那个田八一样的地痞无赖,云州应该还有不少,他们都妄图利用这场谣言为自身牟利,不过顶多就是小打小闹,闹不出大动静,这也是云州官员在没收到朝廷的旨意前,没有大动干戈的原因。”
“我是幕后黑手,就不会满足这样的现状,接下来,我势必还要弄些手段,推波助澜、扇风点火,把局势弄得越乱越好。为达到这个目的,最简单有效的手段,就是抢在官府前面,对田八这些冒认皇族的人下杀手!”
当时清和听余闲这么分析还惊疑不定,没想到,这么快就一语成谶了!
“但田八似乎没有死。”
“应该是幕后黑手故意放过的。”
“为何如此?”
“放走了田八,效果反而会更好。”
余闲冷笑一声,又去问乌小蛮:“如果你是老百姓,知道了田八被人谋害,第一时间会猜测是谁下的杀手?”
乌小蛮的眼珠子一转,凝声道:“我会怀疑是官府要灭口!”
清和的脸直接悚然变色。
这将带来怎样的后果,他已经可以预想到了。
那些自诩皇亲国戚的人,无论祖上妇人是否真去过皇觉寺、是否真有被玷污,都将因此事而惶惶惊恐!
这时,若是有人借机扇动民众,没准会造成时局动荡!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通知知府早作应对?”
“现在说,已经太迟了,这件事刚出苗头时就该施雷霆手段镇压,地方官府的踟蹰不决,给了幕后黑手很大的发挥空间。”余闲摇头道。
皇帝觉得憋屈,太子和如海觉得皇帝是被冤枉的,因此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找出幕后黑手,而不是严厉封口、以正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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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也知道,这种造谣皇帝的丑闻,一旦传开,越解释越没用,只有揪出幕后黑手才能平息舆情。
现在他们回过神了,再想补救已经迟了,田八被谋害,今晚之后必然在云州造成轩然大波。
这时官府再去封杀或抓人,反而让老百姓觉得皇帝在“做贼心虚”。
“走,马上回客栈,找掌柜打听田八的家在哪,然后赶过去。”
余闲当机立断:“如果能赶得上,或许我们有机会揪住幕后黑手露出来的尾巴。”
……
夜色下,田八一路狂奔,在飒飒秋风中,酒意早已醒了。
主要是被吓醒的。
目睹了自己的那些弟兄转瞬间被人杀死,田八几乎吓破了胆,拔腿就拼命逃亡。
即便跑得都快窒息了,他都不敢停下来。
但他还是停下来了。
回过头,确定那个杀手没有追上来,他不住的喘息。
同时,他开始反思。
当反思出了结论,他再次拔腿狂奔,直到进了家门。
他仍未停歇,一进屋,就开始翻箱倒柜、收拾细软。
他的父亲听到动静走进来一看,问道:“你这是要干嘛?”
“走啊!云州这地方是不能呆了!”田八埋头收拾东西。
他父亲苦着脸道:“你还真想去圣京认皇帝当祖宗啊!儿啊,爹实话跟你说了吧,你奶奶真是清白的,你怎么老想着你奶奶是被玷污的呢,你照照镜子,你和爹,还有你爷爷,不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嘛。”
“闭嘴!臭老头!当初皇帝在这里当和尚时,你就该让奶奶去陪皇帝睡了,这样我就是皇孙了!”田八怒喝道。
他爹愣住了,觉得这逻辑似乎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起开!”
田八背起包裹,踹开他爹,就夺门而去。
他不是要去圣京,而是要逃亡!
他怀疑是皇帝派人灭口了。
“我只说我奶奶去过皇觉寺,又没说自己是皇子,至于嘛!”
田八站在院子里,顿感委屈悲愤,还有一丝茫然。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哪里又有他的容身之处呢?
这时,一块石头滚到了他的脚边。
他惊了一下,环顾四周,确认无恙之后,垂头看去。
那石头上还绑着一张纸条。
他捡起石头,拆开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
可惜,他大字不识,横看竖看也看不出子丑寅卯。
“痴儿啊痴儿。”
突地,从房舍后面走出来一个人。
田八又吓了一跳,扭头看去,只见夜色中,一个儒生装束的白面男子迎面走来,文绉绉的,留着长须,显得学识渊博、气度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