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再次望了望精悍枯瘦的肖总兵,心中已有了些猜想。但这事尚需向水笙问上几句,以获取准确的信息。
她戳了戳边上的水岱,开口道:“既然肖总兵相信我等的为人,那让水姑娘出来与她的长辈们见上一面也不打紧吧。能与血刀老祖勾结的恶人,我们每一个人都恨不得将其当场诛杀。”
“是啊,水某已经多日未与女儿见面了。总兵大人,你也是有妻子儿女之人,希望能多体谅一下水某焦急的内心。”水岱抱了抱拳,诚恳地开口道。
边上的陆天抒、花铁干也都开口应和。
“见上一面,其实也不是很打紧的事。素闻花大侠的短枪有着‘中平无敌’的名号,老夫以往也与不少武林中人比试过武艺,知道自己绝非对手。”
肖福禄从下属武官的手中取过两根铁鞭,双手摆出一个姿势道:“但今日见得花大侠身有伤势,武功不复过往。老夫不才,愿以师门所传的‘呼延十八鞭’,试一试中平枪法的威力。”
“倘若花大侠胜了,说明老夫无力抵挡诸位的功夫,那么让水姑娘出来与诸位见上一面,也算不上失职了。”
“‘呼延十八鞭’?总兵大人的目的,是想借着与花某的切磋练成最后一招“一鞭断十枪”吧。”花铁干的脸色暗了暗,从衣袍中取出自己的精钢短枪,握于左手,原本颓废的气势荡然无存。
“花二哥,你……不如让我替二哥你出手吧。水岱担忧花铁干败于对方后,加重自己武功半废的失落感,不由得开口劝道。
花铁干出声打断:“不必了,你二哥纵然断了一臂,依旧可以大展身手,枪败强敌。”
赵青暗中思索,这肖总兵挑众人中最弱的花铁干比试,固然有为了突破自身武艺的目的,但无疑也有着要阻挠自己几人见水笙面的意思。
想到这里,赵青定睛望向肖福禄与花铁干两人,准备见招拆招。
双方很快便交上了手。肖福禄手中的两根铁鞭比花铁干的短枪均长上一截,沉重数分,在兵刃上大占优势。
由于花铁干身有残缺,在出招变化上有诸多不便之处,十几招过后,手中的短枪便开始与两根铁鞭频频相交,发出“铿锵”的碰撞声响。
重伤初愈之际与人实打实地硬碰,花铁干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起来,汗珠一颗颗滚落,只能勉力靠着实战经验维系着双方的平手,同时陡出险招,试图以巧劲取胜。
但肖福禄所使的“呼延十八鞭”乃是当年北宋大将呼延赞传下,战场上不论虚招,鞭鞭实劲,花铁干一再使巧,都没能骗到对方。
又过了百余招,只见肖福禄一式“横扫千军”使过,铁鞭架在了短枪之上,发出了“铛”的一声鸣响,双方僵持不动了起来。这是陷入了内力上的比拼。
若是花铁干尚未受功之际,一身功力自然远在肖福禄之上;但如今他断了一臂,年老大失元气,却已然不是对方的敌手。他有些老迈的左臂不住颤抖,汗水涔涔而下。
瞧得花铁干将要落败,赵青一个晃身,已来到两人中间,左手抓着短枪,右手抓着铁鞭,劲力所至,将两人用内力黏在一块的兵器硬生生地分了开来。
花铁干短枪脱手,向后退了两步,但肖福禄却是后退了五六步,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这却是赵青为了让花铁干“获胜”所使的巧劲,如此一来,两人间的“高下”已分。
见到赵青如此神力,花铁干、肖福禄两人不禁骇然,陆天抒、水岱也颇为惊讶。
花铁干原本其实一直抱有赵青击败血刀老祖,是有捡了自己消耗过对方内力便宜的想法,但此时此刻,却是实打实的心服口服了下来,并多出了几分感激之色。
早知赵青便是传闻中击败了血刀老祖的“天下第一”高手,肖福禄心中一直忌惮,然而对方举重若轻一般地分开了自己与花铁干的内力比拼,功力却是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瞥了一眼赵青平静如水的脸色,肖福禄开口道:“既然老夫败于花大侠之手,自当履行诺言,让水姑娘出来与诸位见面。”
……
水笙出来的时候,脸上挂着两抹淡淡的泪痕,眼睛周围则有着明显的疲惫之色,看来她已然好久没有过充分的休息了。
水岱终于见到了女儿,知道她往日从未受过这般苦难,不由得抢上前去,轻轻抱住了水笙,父女两人相拥而泣。
待到两人宣泄完情感之后,赵青便开始仔细问询起水笙这两天来的经历。
正如她所预料的一样,水笙所听到的“血刀老祖与凌退思勾结”的证据,其实是在双眼被蒙住的情况之下偷偷听到的。
血刀老祖说一句,凌退思的手下应上一句,两个人在谈论日后该怎么处置、瓜分连城宝藏的事情。
另外,水笙也提到了戚长发这个名字,说她在城西见到了隐居于此地的戚长发。他在血刀老祖的威胁下当场屈服,后来被血刀老祖打伤,最后大概是趁机逃走了。
戚长发吗?赵青细细思索水笙所听到的伪证,不由得联想到了万震山反诬戚长发伤人的情形。
房间里,万震山突然出手制住了戚长发,然后一人扮两角,演出了一场戚长发承认罪行后“刺伤”自己的大戏。房间之外,即使是戚长发的徒弟女儿,也相信了万震山编出来的“事实”。
而在这件事上,同样是外人听到了两個人在说话,使得他们认定了虚假的“事实”,相比起来,何其相像?
万震山他已经死了,而戚长发在被坑了之后,学习模仿他师兄的行事,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至于他之所以编造出凌退思勾结血刀老祖的说法,大概是为了一计除多用,报复血刀老祖的同时,也想除去挡在宝藏前的一大阻碍。
正道中人与官府的联合,干翻凌退思这一荆州地域的地头蛇,那是绰绰有余了;而血刀老祖,就算他成功反杀了南四奇,也不会有与朝廷硬碰硬的能力,只能够离开荆州。
赵青已经想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但关键的是,应该如何去解决它呢?
此时此刻,戚长发有可能躲藏在荆州城中一处不起眼的角落,甚至已经逃出了城外,想要抓到他,那是千难万难。
看来,只能慢慢搜寻了。自己还是得先去解决凌府被围之事。
……
傍晚时分,凌府的下人已有人向外面的军队告知了凌退思一个多月前就被人所杀了的真相。
而一个死人,自然是没有与血刀老祖勾结的能力的。
肖福禄派人掘出了凌退思的棺材,开棺查看,确认了他的死讯。与此同时,被作为物证的一份凌退思的“亲笔书信”,也被检验出与真人的笔迹不符。
很少有人知道,戚长发其实是一个满腹诗书、精通文学的人。他伪造出的书信里面,用词文雅,字字美观,除却是熟识凌退思本人的人,不然绝难分辨得出来。
戚长发一手编造的证据,将一大堆人耍得团团转。
但与赵青所料不同的是,肖福禄已然知晓凌退思勾结案一事为假,他的选择却并不是传令通缉杀害知府的赵青等人,而是瞒下了这其中的消息。
原因很简单,向上级报告了错误的案情,是一件足以令人贬职降位的倒霉事。
考虑到这件事的知情人士赵青等等显然不会主动去宣扬,肖福禄便按照官场的规矩,把死去的凌退思安上了罪名。
城南,一处偏僻的小院。
狄云打开院门,孤身一人向外面的巷道走去。
戚芳并没有与他一起出来,现在,她正在按照赵青提前做出的吩咐,给凌霜华换药上药。
前所未有的幸福生活,狄云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他自然是相当快乐满足的。与从前狱中的苦难生活相比,自己仿佛来到了天堂。
但有时,他也会怀念起过去与师父、芳妹一起在乡下的日子。那时候的自己还不懂得世间的阴谋黑暗,活得纯粹而自然。
令狄云遗憾的是,自己见师父的最后一面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戚长发的面容在脑海之中已然相当模糊,无论自己怎样努力地回想,都无法再清晰上半分。
但就在此时,狄云忽然便完全记起来了戚长发的面容。
因为戚长发的真人,现在正站在他的面前。
“师父?!”狄云脱口呼出。
戚长发望向多年未见的徒弟,一张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也喜悦地呼道:“云儿,是你啊。”
原来戚长发他设下对付凌退思的计谋之后,潜伏到了凌府,准备在看到官兵将凌府包围之后离开。
结果巧合的是,他竟然遥遥地望见了离开凌府的丁典狄云等人。
丁典的身法太快,带着凌霜华一晃而过,戚长发完全没有认出;但狄云戚芳两人就要慢上了许多,被他给认出了戚芳的身份。
多年未见,狄云尚且忘记了戚长发的具体容貌,何况是戚长发这种生性凉薄之人?
只因他一直怀疑戚芳偷拿了自己的剑谱,深深记在心里,甚至画了一些画像辅助自己记忆,方才能在一眼之间便认出了戚芳的容貌。
遥望着结伴离开的狄云戚芳,戚长发心中大喜,知道自己离宝藏的距离已然不远,连忙暗暗跟踪狄云两人,来到了城南小院附近。
他顾虑丁典的高明身手,隐匿在小院外边,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狄云单独一人出门。
“云儿,别了这么久,相貌都变了不少,快过来让师父仔细瞧一瞧!”戚长发压抑着狂喜与激动,向着狄云朝了朝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