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乍现,掠眼间已显刺骨泠然。剑锋已冷,如冰锥冒着冷气。扩散的瞳孔,胆颤的身体,止不住的腿软,冷溶月已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这气息是前所未有过的,她的眼前也渐渐陷入了一片漆黑。漆黑如夜,冷夜深邃,无边无际,无穷无尽...——苍琼...这天下间,所有精美、美好的事物...——故苍琼...在冷溶月的心中,也铭刻着一些美好的事物,这是如何洗刷都洗刷不掉的美好。而,这美好中,有一半是有关于她的师父故遗名与她的养母念顺夫人的回忆。人心肉筑,暖热鲜红,深藏着这世间最炙热的火焰与温情。忘不掉,舍不得,弃不下。然,是美好的,亦是最致命的。此刻,她的脑海已一片空白,空白并不是因为迷惘,反倒是因为她知道得太多了。故遗名显然已说出了全部,虽说这全部并不完整,但,这场真相的袒露,已注定着死亡,且是所有人都将面临死亡...死亡降临,万般质疑均已无力,千般不舍化作荒芜,只感岁月忽已暮,柔情尚存心...‘苍琼剑’已如飓风划下,这是故遗名的全力一斩,没有人可以躲过,亦没有人可以幸存。她雪白的脖颈,默默地感受着厉风的来袭,却期许着来风能够温柔一些,再温柔一些...至少,她的心中仍有师徒情谊,养育恩德...可,这风,是天地间最猛烈的风,亦是足可以毁灭一切的风。它霸道、它无情,它转瞬即逝,骤然无痕...这便是这场真相的结局,若坦白换不来和解,那么,便就只能成为生离死别...至少,故遗名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他才那般不加掩饰地说出了全部。冷溶月的双眸紧闭,泪水留在了下颚,欲滴却不落。好似依旧留恋人间的心儿,在做着最后一分挣扎...但,默认着死亡的冷溶月,并没有止下呼吸,甚至连一丝痛感都没有。她更听不到自己头颅掷地的声音,好似一切又在刹那间安静了下来,安静到可以重新聆听着溪流的迟缓,地火的狰狞...渐渐的,死亡气息淡去,焚香气息渐浓...突然,故遗名赫然间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狂吼,似野兽痛鸣;似感苍天无情,万般残酷;似梦想破灭;似恨欲难达...闻声触身的冷溶月,不得不紧皱起柳眉,睁开了闻声之前那绝不敢面对现状的双眸...鲜血在止不住地呕出,通红的眼眶已带着泪珠,前倾的身子,交错的双脚,垂落的‘苍琼剑’,无论哪个细节,都透尽着故遗名的不甘与憎恨。这个不甘,且露出万般憎恨之色的故遗名,就是她的眼前。她清楚地看到,故遗名的双唇在颤动,怒不可遏地颤动着...他似有千言万语,却无言瞪视,如恶魔在切齿...——是谁...是谁能在瞬间如此重伤故遗名...这一幕,竟也让冷溶月的心头涌上一丝心疼,就算在这最悲鸣的时刻,她看到昔日的师父故遗名被伤得如此这般,不禁摇头,不禁沮丧...——昔日,美好的昔日。直到现在,她仍是一无所知,她所看到的是真真切切的故遗名,她昔日中的恩师、恩人;她所听到的,却是一个与她脑海中的师父,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的故事。故事中毫无隐瞒地诉出了,她面前之人几十年来的所作所为。在这几十年来的所作所为中,自是有她熟悉的事物,比如:方才故遗名口中说出的五本绝世功法...这五本绝世功法,她虽不知道到底是何人所创,但,她也能联想到原‘苍琼阁’铁房秘室中的那五本绝世法门来。然,故遗名话语中所诉的‘挑拨父子关系’,难道是指:故天涯与“故遗名”之间的父子关系吗?这也是让她最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若是,那么,她眼前这个被她认为就是自己师父的故遗名,又会是谁呢?可,若不是,能与原‘苍琼阁’铁房秘室中的五本绝世法门有关联的父子,还能是哪对父子呢?如果,她面前的故遗名,是如假包换的故遗名,那么,故遗名又怎会去挑拨他自己与生父之间的关系呢?——当年,她的师父因与其父故天涯赌气,出走‘苍琼阁’,自立‘灭影门’,此事,她的知道的。——可是,当年她的师父又是因何与其父故天涯赌气,产生嫌隙的,她却一无所知。——但,她也可能想象得到,所为之事,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能够让师父故遗名狠心抛下发妻柳落衣与生父故天涯,也要闯关离开‘苍琼阁’的原由,又怎会是一个简单的原由呢?这种种之间,一定有她尚未知晓的部分,而这尚未知晓的部分,便是故遗名与“故遗名”之间,孰真孰假之处...头痛欲裂的她,渐渐半蹲着身子,她已不敢多想,渐渐紧捧着脑侧,渐渐无力,渐渐垂下...就在这时,一双温暖的手掌,赫然将她托起,手掌很大,且白嫩纤细,似比女人的手还要细腻,却又极其有力。回眸间,她率先看到的是陆续冲进来的五百名大明朝兵士,这五百兵士是她进入洞窟前,留在外面的...兵士在扶起着倒下的众人,打量、关切、抚按胸膛,百般急促地施着救...她又继续缓移脸颊,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她终是看到了白袖锦衫、蓝绸系腰、青领挽颈...她笑了...她咧着嘴、横着泪、咬着牙、抽着鼻涕、紧了眉、弯了眼睛、展了双臂,笑着...她好似成了孩子,成了这世上最委屈的小女子...失了妩媚,失了风度,失了气质,失了骄傲...她在彻底转身间,身子也完全扑了上去,扑进了在这个世上,她最信任之人的怀抱中...——‘天翱门’门主郭明轩来了,她的亲生父亲郭明轩为她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