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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对练


各自见礼落座后,高冲心底却很是好奇。
母亲薛氏虽是出身河东汾阴薛家,但据高冲所知,外祖父早年间便因伤病去世,官名不显,母亲亦无兄弟姐妹,亲戚关系很是简单。
而高冲在长安出生,在晋阳长大,亦是从未见过薛家亲戚,只知道外祖父出身薛氏西祖房,而在隋朝建立后,外祖父这一只便没落了。
见得高冲行礼,王氏正欲寒暄,一张口便是咳嗽不已,薛氏忙是扶着坐在一旁。
待薛收安抚好体弱的王氏后,方才赶紧对高冲拱手行礼道:“攸之贤弟有礼了,在下河东薛收,字伯褒,家母患病,收居无定所,多谢贵府援助之恩”。
“你便是薛收?”高冲听得一惊,而后忙是回礼道:“久闻伯褒兄大名,今幸得一见。伯褒兄多礼了,本是一家人,何故如何生分”。
薛收之名高冲当然是知道的,许多人曾说,薛收若不英年早逝,必将拜相。
因为贞观年间,李世民曾对房玄龄说过:“若收在,朕当以中书令处之”,由此可见,薛收之才干。
只可惜薛收在武德七年就病逝了,年仅三十三岁。
高冲不由得甚是惊疑,外祖父到底是何人。
见得高冲惊诧,薛收只当是高冲听过他的名声,毕竟河东三凤之名还是颇为响亮的,而作为薛道衡之子在首阳山养望数年,誓不仕隋,声名亦是远播。
薛收忙是谦逊还礼,而后拱手笑道:“听闻攸之贤弟在黑河谷一战大展神威,成功拦截薛举主力,立下如此大功,此番回京定是加官进爵,收在此提前恭贺了”。
高冲闻言心里一突,生怕薛氏追问,母亲若是知道黑河谷一战的惨烈,定是心疼后怕。
当即忙是打断薛收话头,好在薛氏王氏二人在一旁低声叙话,并未注意。
高冲拉着薛收臂膀对薛氏和王氏说道:“阿娘,舅母,我与伯褒兄长且先去书房叙话了”,
见得表兄弟二人方一见面,便是极其亲善,薛氏王氏具都是心里高兴。
来到书房,高冲便是自来熟,直让薛收坐下,“伯褒兄且稍坐,待我卸甲更衣”。
薛收慢条斯理的坐下,只见得高冲在高雄的帮助下,一边卸甲一边摇头失笑道:“我生怕我阿娘追问黑河谷战事,为免惊忧,方才打断伯褒兄话头,还望见谅”。
听得这话,薛收忙道惭愧,他却是没想到这一茬。
“伯褒兄稍待,我更衣后便来”。
不多时,高冲便是换上一身月白色圆领长袍,二人当即相对而坐。
一番交谈下来,得知薛收来长安的目的,高冲亦是大喜道:“伯褒兄如此大才,我明日便向二公子举荐”。
薛收闻言也不客气,直是拜谢。
他自打进入燕国公府后,便已是明白,他必将是由高氏父子举荐,这个举荐之恩是无法避免的,而且也没必要避免的,毕竟他本来就是打算通过好友房玄龄引荐,投奔李世民。
而后一番深聊,高冲不得不心服口服,不得不说,薛收之才,必是当世顶尖,对于四方诸侯的点评,一语中的。
薛收曾隐居洛阳首阳山,当高冲问他,为何不投近处李密,反而跨越河东来投唐王。
听的这话,薛收摇头一笑,“世人皆道李密满腹才学,礼贤下士,必成大事,但以我观止,其人奸诈轻佻,且喜猜忌,如今拥兵三十余万,称霸中原,看似强盛,但却也透露着重重危机,稍有不慎,便将土崩瓦解”。
高冲听得眉头一皱,如今的李密堪称天下第一诸侯,在东都洛阳牵制着隋军主力。
窦建德、孟海公等诸侯无不上书归附,便是李渊亦是将其尊为盟主,何其强盛。
虽然高冲知道李密将来必定溃败,将会在与宇文化及、王世充的连番战争中,步步败退。
但至少现在的李密是极其强盛的,高冲很是好奇薛收是如何判断的。
见得高冲疑问,薛收自信一笑。
“李密虽雄霸关东,但其先驻洛口,后驻金墉城,久攻东都不下,无一坚城以为根基,不治民,不事生产,靠夺粮仓以充军资,人心散乱,全盘一副匪寇作风,这是其一。
其二便是欲成大事却又惜身,当年杨玄感起兵时,李密曾劝谏杨玄感,“首取关中,以为基业”。
这无疑是极其明智的,夺取关中,封闭关隘,效彷汉高故事,进可兵进关东,逐鹿中原,退可经略关中,割据自守,当可立于不败之地,但到李密自己起兵时,却是顾虑甚多,偏安关东一隅,东游西荡,岂能成事。
其三,杀旧主翟让,必将让其大失人心,翟让草创瓦岗基业,深得人心,李密得其传位,无论出于何种原因,翟让亦不能死于李密之手,但李密偏偏与宴会设伏,当众斩杀翟让,何其不智也”。
说着薛收晃动着手中茶杯,啧啧有声,“自古未闻有创业君主有此三条者”。
高冲听得不停点头,薛收的分析得当真是无懈可击,令他无从反驳。
这时,又是见薛收挑眉笑问道:“依攸之看来,这天下局势未来几年内将是如何?”
“伯褒兄这是考我了”,高冲闻言朗声一笑,略做斟酌便是笃定说道:“不出半年,杨广必死,杨广一死,隋廷即亡,而后关东必将大乱,王世充野心勃勃,定不会坐拥中原洛阳而死忠隋室,不过这却是与我关中无关了,关中之敌必定先在北方,薛举、刘武周等,方才是关中首要之急”。
薛收闻言亦是一惊,“攸之何出此言?杨广手中尚有十万骁果军,具都是关中精锐,且江都城高墙厚,粮草充裕,怎会半年内败亡?”
“表兄你也说了,骁果军具都是关中精锐,我且问你,那些骁果军离开关中多久了?”高冲慢慢说道。
薛收何其聪慧,闻言顿时明白,喃喃说道:“自大业十年,杨广征发天下兵第三次攻打高句丽时,骁果军便是出关北上,及至大业十二年七月自洛阳前往江都,骁果军离开关中已近四年了”。
说罢又是皱眉说道:“将士近四年不得返乡,必定是思乡心切,军心有所动摇这是必然,但这怎会促进杨广败亡?”
高冲很是认真的点点头,“肯定会,要知道杨广身边谗臣佞臣不止一二,见此天下崩乱,如何不起异心”。
薛收微微点头,皱眉思索着,心中在想,杨广身边究竟是谁最有动力,却又是听得高冲咬牙叹道:“只恨不得手刃杨广”。
听的这话,薛收有些惊诧,高冲见状便将祖父之事讲述出来,听得杨广为了一个妖后张丽华,竟是暗中杀害有功将领时,薛收亦是气的咬牙切齿,一时间,又是想起狱中自尽的父亲薛道衡,不胜悲戚。
二人之于杨广具都是血海深仇,一个祖父,一个父亲,皆是被杨广所害,同病相怜,年岁又相差不大,很快,二人便是引为至交。
这时,高冲亦是忍不住询问起两家之间的关系,得知高冲从未去过河东薛家,薛收当即明白。
经过薛收一番讲述,高冲可算是明白了,原来自家外祖父与薛收的祖父薛孝通乃是同族同房的叔伯兄弟,薛孝通的曾祖薛谨同样也是外祖父的曾祖,未出五服,这个关系在大宗族里关系隔得并不远。
只是河东薛氏西祖房一脉在薛谨三子薛湖这一支发展壮大了,而高冲外祖父那一支便没落了。
正当二人相谈甚欢时,府中侍女来传,高君雅已经回府,唤他二人一起用膳。
薛收看了看窗外,亦是失笑道:“竟不知不觉已然天黑”。
“与表兄交谈,如饮醇醪,不觉自醉啊”,高冲起身笑道,二人交谈一下午,这称呼亦是愈发亲切,“便是这时间变换,亦不自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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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攸之将我比作周公瑾,我可不敢当啊”,薛收亦是性子开朗直笑道,整理边幅起身却是一个踉跄差点倒地。
直吓得高冲一个激灵,忙是搀扶,只见得薛收脸色煞白,高冲忙是说道:“这起得急了,血液不畅,且慢点”,而后看着薛收弱不禁风的身躯,甚是忧虑道:“表兄这身子还是差了些,需勤加锻炼”。
这一世可不能让如此大才英年早逝,这个时代的名医应该就是孙思邈了,高冲心中暗想。
薛收摆手笑了笑,“生来如此,老毛病了,不碍事”。
见得二人联袂而来,高君雅亦是笑道:“看来你兄弟二人已是亲密无间了”,各自落座,席间亦只有高氏父子和薛收三人。
席间高君雅提到年后将经略巴蜀,惋惜叹道:“只可惜伯褒体魄略差,恐经不起蜀道艰险和严冬风霜,要不然伯褒随我一同入蜀,也好为我筹谋一二,当是再好不过了”。
高君雅虽然是说的委婉,但是高冲二人都是听明白了。
薛收现在乃是白身,进京也想要投奔李世民,若是身子强壮些,由高君雅征辟,一同入蜀,届时建立一些功勋,也好作为进阶之资。
薛收闻言亦是拜谢,“多谢姑父好意”,而后亦是一脸苦涩,“只是我这身体行走几步路便是吃力,入蜀一事,着实心有余而力不足”。
高冲皱眉想了想,直说道:“我听闻太白山中有一高人,医术高超,年近八十,而容貌气色、身形体态竟如同少年一般,或可遣人寻访,恳求高人出山,为伯褒表兄诊治”。
薛收听得大喜,忙是拜谢,若真有如此高人能医他,自是好事。
高君雅眉头一挑,思索道:“你说的可是孙思邈?”
“阿耶知晓孙道长名声?”高冲惊问道,他发现父亲怎么谁都知道。
“略有耳闻”,高君雅点点头道,“西魏独孤信曾赞其为神童”。
而后话题又是转向巴蜀,当得知蜀郡司马高表仁乃是自己的堂叔时,高冲麻了。
看了看对面温文尔雅的薛收,高冲切身体会到什么叫世家大族。
酒过三巡,高君雅忽的看向高冲,“今日与唐王商议,经太史局选定吉日,正月初十,便是你成亲之日”。
高冲一口酒喷了出来,“正月初十?今天几号?”
薛收见状朗声大笑,“今日腊月二十五,仅剩半个月了,在此先恭喜攸之了”。
“半个月?”高冲愕然,顿时有些紧张了,看向高君雅,“阿耶,会不会太急了些?”
高君雅瞥了他一眼,“唐王嫁女,一应礼节流程自有礼部操办,急与不急,又不关你事,你且安心等候便是”。
好家伙,唐王嫁女就了不起了,倒是不关自己这个新郎的事了。
不过细细一想,倒确实如此,自魏晋以来,“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六礼已经是简略了许多,又有礼部官员协办,高冲这个新郎倒确实是不用操心。
翌日,东方亮起鱼肚白,高冲便是翻身起床,在这个时代,倒是没有睡懒觉的习惯,特别是习武之人,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每日里必须勤练不辍,否则久离马鞍,便会如同刘备一般,髀肉复生。
来到武场,高冲赫然看见高君雅已在场中,坐在马背之上,来回疾驰,手中马槊舞得虎虎生风。
见得高冲到来,高君雅慢慢停下,点头赞道:“不错,本以为你昨日回家,今日定是要睡的日上三竿方才起来”。
高冲闻言不由得笑道:“在阿耶眼中,我竟是如此没有毅力么”。
“上马”,高君雅眉头一挑,意味十足。
高冲闻言大笑,高雄去一旁马厩牵来战马,高冲翻身上马,“阿耶,好久没跟你练练了,当心了”,说罢取下双锏在手,略做准备便是打马便上。
当的一声,高君雅一寸长一寸强,当胸一槊刺来,高冲竟是毫不避让,左手一锏击打槊尖,马不停蹄,欺到近前,当头便是一锏砸下,当真是一寸短一寸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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