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你的猫不太喜欢我?哈哈,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我想这也是为何我没能过上躺在摇椅里揉搓猫肚子的惬意晚年时光。我从小就不招猫咪喜欢,它们怕我,就好像我是眼镜蛇一样,你看,这毫无道理不是吗?”
老妇人用打趣的口吻向阿塔说着,对一旁做出防备姿态的凯拉斯毫不在意的调侃。
“是的,毫无…道理。”
阿塔迟疑了一下,因为她好像确实有那么一瞬间在妇人背后看到了一个如蛇般的幻影。
但那幻影只存在了一瞬间,无法确定是真实存在过,还是仅仅为她受到语言诱导后自己产生的错觉。不过既然妖精视觉没有看到更多令人疑惑的信息,就暂且不要去深究它吧。
“人们就喜欢做一些毫无道理的事,等待他们做完了之后再用似是而非的逻辑给自己收尾。有的时候,你能感受到自己心里的另一种冲动,疯狂的,糟糕的,残忍的,或变态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如果你觉得自己没有,那你一定是故意把它忘掉了,或是对自己不够真诚。”
或许这番话早点说对阿塔还不至于有什么触动,可女剑士刚刚才亲手处决了那些吃过人的妖精,她能清楚的感受到在执法时自己的内心有着何种的变化。
那感觉就像是心脏在某一次跳动后就变的坚硬起来,失去了柔软的共情,变成了一团金属。如果那种状态变为常态,阿塔肯定也会丧失对自己行为的信心。
“啊,你看看我这个老婆子,都让面包不那么有味道了。快吃吧,虽然说冷热对于食物是两种风味,但有的食物还是只在其中一种时更值得品尝。毕竟热量也是一种美味,我们对食物的摄入,不就是在品尝其中所具有的能量吗?呵,这么一想,其实我们也和那些怪物没什么区别。”
“您,到底想要说什么?”话说到这里,阿塔可以肯定她遇上的绝不是个普通的有点疯癫的老太婆,她一定知道什么,也一定想要做什么。
“我?我想要说什么?我只想要请你帮我把这些多余的面包吃了,让我的篮子轻一些。倒是你啊,小姑娘,你身上又是带着剑,又是带着猫,披着不合体的袍子,衣服里还夹着树叶。你虽然漂亮,可在仪态上是不过关的。不过这也难怪,毕竟那些男人只会奉承你的容貌,对于其它的,他们既不在乎也没察觉。”
“不是的,他们没有…”
容貌是个很有趣的东西,虽然人们总是在强调容貌与内在不能划等号,但那是基于美丑有别的基本观念上而来的,也就是不以外在的美丑来评断内在的好坏。
老实说,这多少有些武断,或者说它的基础本身就有问题。所谓外在的美丑,是艺术性的还是实用性的呢?外貌的好坏究竟是基于何种原因而确立的呢?它是否会因时代和潮流以及其它因素而改变呢?那么如果外在的美丑不可靠,又何以拿它们来评价一个同样不可考的内在呢?
“他们是谁?你身边会有形形色色的人,相信我,别看老婆子现在这样,年轻的时候也算是有几分姿色,我身边的人从来不少。在这些人中,什么样的人都会有,把他们统一归结成垂涎美色而来的人是不负责任的,因为那也说明你认为自己除了姿容之外毫无价值。可你要说这些人一点都不在乎外貌也不正确,身份,面貌,形体与谈吐,这些东西都是构成一个人给其他人印象的重要媒介。一个好的使用者要懂得驾驭它们,而不是被它们驾驭。”
“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能请您说的再清楚一些吗?”阿塔好像意识到了对方真正想要说什么,但离准确理解还有一些距离。
“嗯,具体来说,像你这样的孩子身上多少会有几个头衔,被人当成是什么样的存在,老婆子我的经验是,不要在意他们就好。你拥有的头衔别人也拥有过,你拥有过的拥戴将来也会转入他人之手。重点不是你要去符合那个名字,而是要让自己在那头衔之下又能将它包裹在内。”
阿塔下意识的咬着面包,思索着。但在她思考时,凯拉斯已经跳上了长椅的靠背,两脚稳稳的踩在狭窄的空间上,直立起身体看着老妇人。
按说这样的情景换谁来都会有所表现,不论是知情者,不知情者,善意者,敌意者,都应该在猫妖精撕开伪装时做出反应。
偏偏眼前这个人,眼里似乎只有阿塔,对凯拉斯的举动充耳不闻,双目连斜视都不曾有过一瞬,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一般。
但凯拉斯却不好进一步再做什么了,因为他现在如果开口,必然会让阿塔感到迷惑,而如果直接攻击的话又对这个老妇人的底细没有把握。于是黑猫只能悻悻的弯下身子,以防被其它路过之人看到。
“您到底是谁?目的是什么?”
这两个问题光看字面意思,很容想象成是一个涉世未深,不懂得游戏规则的年轻人被老手的言语搞的团团转后发出的投降般的疑惑。
但不是这样的,从思考中脱离出来的阿塔是用非常严肃,甚至有些居高临下的气势问出的这两个问题,刚才那个迷茫的姑娘还在这里,也许还在这里。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跟一个可怜的小姑娘,老婆子我只能谈谈面包和天气,但是和你,和现在的你,我们就可以谈谈实际问题。比如,妖精们的处理办法。”
老妇人给人的感觉依然那么自然,可是她的话题却如同江河倒转般发生了剧变。
“您是代表谁来和我谈这个问题的?我可以询问一下吗?”
“没有别人,只有我。我和你,我们两个人来聊聊,那些妖精的生,与死。”
凯拉斯的毛发立了起来,同时手上的爪子也下意识的弹出。不代表他人的意思是很清楚的,那就是这个老妇人自己就有权利处理这件事,换言之,她至少可以在整个生命学派中发挥巨大的影响力。
“这件事似乎不该在这样的场合来谈吧。”
“哪有什么合适的场合?亲爱的,你要明白,在我们讨论这种问题时,它的意义高于所有形式,如果你只追求仪式感,那最合适的场合是埋葬着死者的墓地。而那就不是讨论,只是忏悔和凭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