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从鱼鳃下方划入,入刀很浅,不会碰到中间的骨骼却分开了肚皮。当刀刃走到鱼尾处时不需要拔出,转而以倾斜的角度绕过鱼骨,用刀身撬出里面的内脏。接着握着鱼身的大拇指和小拇指一前一后勾住内脏,将里面的杂碎完整的取出放在炭火上烤一下,甩进一旁的小盘子里。盘子上方的矮墙上,真正的猫已经舔着嘴唇跃跃欲试。它们的目标正是被渔翁扔掉的内脏,至于鱼肉,多年的经验已经让这些野猫彻底放弃了从老者手里抢到的可能性。
“下来吧,小家伙们。今天的鱼不多,你们快点吃完快点走吧。”和对人的态度不一样,老者对猫的态度格外的和善。他对那些犹豫不定的野猫轻声说道,后者立刻跳下矮墙,颇为乖巧的舔舐着装有微熟鱼内脏的盘子。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要把这些杂碎过一下火,在污秽中长出的鱼不可能不带有寄生虫,而那些脆弱的虫子最害怕的就是温度,尤其是高温。鱼小,内脏就少,炭火的热量只需要极短的时间就能打穿。
剔着内脏,渔翁抬起头看了看凯拉斯和起司,“你们喜欢吃带骨头的还是不带骨头的?这种鱼的骨头很软,烤完之后会变的比较脆。但是把整条鱼的骨头都去掉,光吃一条肉也别有一番滋味。看你们怎么选,不然咱们一半去骨一半不去也可以。就是骨头要跟内脏一起去掉,最好早点说。”
起司眨眨眼,虽然老人手上的动作很简单,可能从不到一指的小鱼肚子里轻松取出内脏不带半点拖沓绝不是件易事,现在渔翁居然说不仅是内脏,他连鱼骨都可以一起去掉?同样的事情交到法师手上,他却需要戴上手套用上小刀,细致的解剖半天才能做到。这不禁让他开始好奇渔翁究竟是怎么做到这种程度的,闻名不如眼见,既然感到好奇,他自然希望能够看看这手绝技,“我的都去骨吧。我不喜欢口感杂糅。”
“我就不必了,整条烤就行。”猫妖精同样盯着老人的手,观察着手上的动作。可能是因为自身就是战士的关系,如果说法师只从那些动作里看出了精妙的下刀力度和位置深浅,那凯拉斯看到的解刨场面就更像是一场动感的舞蹈,在运刀取脏的时候,渔翁的整个身体都在随之活动。看起来钓鱼者只活动了手指和手腕,实际上他的每一次发力,都牵扯到从头到脚的全部肌肉,以及呼吸的韵律和节奏。虽是无声,却似和着某种乐曲。
渔翁听了两人的要求,便又低下头去干活。鱼篓里的鱼不多,没过多久就处理完毕,确实没有花上多少时间。野猫们舔舐着老人沾着鱼血的手指,安静的卧在他的身侧,既没有对火炉上的烤鱼虎视眈眈,也没有发出响动希望得到更多。这些猫的体型都很好,比家猫瘦,却比寻常的野猫健壮,显然它们不止从老人手里得到了零食,在平时的日子里,渔翁肯定还给了它们更多的食物乃至一些训练。这倒是解释了为何附近没有老鼠在乱跑。
“快好了,你们看着火,我去给你们那两张凳子。”渔翁所说的凳子,自然不是木椅,而是草原上的人会使用的,由四五根木条和少量布片组合成的可以折叠的坐凳,他们管这叫马札。起司和猫妖精坐在马札上,老人自己却颇无所谓的席地而坐,手上轻快的翻转着烤鱼。
“那姑娘,我们放她走了。跟她约法三章,没难为她。”起司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于是说出了对嘉洛娜的处理结果。他知道以渔翁的心气,说了不管就肯定不会再留意,可是既然女杀手没有死,那他终归还是该和保下她的人有个交代。这也算是卖了对方个面子,不至于留下疙瘩。
“那丫头有点像年轻时候的我,加上确实有缘,老夫才多少动了点恻隐之心。嘿嘿,别看我现在只是个卖鱼为生的老头,当年也是名震一方的大恶人,货真价实的魔头,手上杀的人哪,比这串的鱼可多多喽。要不是我碰上了石老头,或早或晚都得落得个千刀万剐的下场,可石老头那样的傻子,这世上实在是不多,像我的师兄弟姐妹们就没有遇到,那丫头也没遇到,所以老夫我看着他们,多少有些于心不忍。屠夫倒是会怜悯屠夫,呵呵。”
“屠夫若是生有怜悯,那就没法再做屠夫,举起刀却杀不了猪,这碗饭也便吃到头了。”凯拉斯平静的说着,他真的见过一名杀猪杀了二十几年的老屠户在某一次动刀时突然丢掉杀猪刀抱着那头猪嚎啕大哭,接着就再也没进过猪圈,转而去当了花匠。当然,这种突然之间的转化并非必然,那名屠户的大哭也可能只是因为宰猪的钱不如种花来得多,所以只得放下了熟悉的手艺去转投了另一种技艺。这谁又说得清呢?
“说得好啊。但你得知道,并非所有人都生来就有怜悯的可能,有的人天生就与众不同,也有的人是后天遭遇了极痛苦的事情而发生了改变。我就属于后者,在故土,我的宗门可比剑门名声大多了,也令人不齿的多,江湖上的人用正邪来给宗门分类,我们就属于邪教里的邪教。”渔翁将最早放在火上的两条鱼拿起来,分别递给两人,“尝尝吧,今天吃鲜的,腥味可能比较重。其实我更喜欢这种,能感觉到自己是在吃肉。”
“从七岁开始,不论男女都要被训练,气,拳脚,刀剑,写字,最重要的是舍弃怜悯。最先是杀虫子,然后是青蛙,鸟,猫狗,猪,猴子,人。但老实说,整个过程其实不是很难,当你每天都被累的几近崩溃还吃不好睡不好的时候,你根本不在乎要做什么,所谓杀,不过是把刀子递进一个坚硬些的木桩。它的效果很好,在我二十五岁以前,我见血就和见水一样平常,因此也就有了不小的名声,坏名声。之后的事情嘛,简单的很,无非是石老头想宰了我这魔头,却和我分不出胜负,最后打不动了,我们就骂,骂没词了就只好聊天。聊着聊着,我就知道自己身上好像有哪不对劲。”
渔翁说到这里自己也拿了一条鱼吃起来,“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别认为人人都和你们一样看待世界。你不能指望着瞎子分辨五色,不能指望着聋子听出五音,这残疾啊,有的人在外,有的人在内。可话又说回来了,在外的不好治,在内的却并非不能试,我能在这里和你们聊天,她未必不行。可有的人啊,他的内里有残疾,却不像我们这样好发现,大善大恶都好说,小善小恶却难见。大鱼好料理,小鱼,不好清理呦。”
“您的意思我没太听懂,能不能说的明白点?”
“嘿嘿,你以为,那小老鼠来我这里买鱼是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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