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气,起司没想到二人的见面会在这种情况下完成,他本以做好和这位同门开战的准备,防备着一进入就可能会遭到的暗算。可现在,没有陷阱也没有咒语,有的只是一个气息虚弱的男人赤身裸体的被树根裹挟其中,看那样子说他是误入食人藤蔓陷阱的可怜游人估计都会有人相信。不过就在这一口气的时间里,法师已经将这种微妙的第一印象压下,开始观察更多的细节。
首先,这个房间里没有他一开始认为的那样空旷,在将注意力从那些树根上转移开之后,他敏锐的察觉到房间里其实有着大大小小的物品,只不过房间的照明光源聚集在中心,它们都处在相对昏暗的环境中不容易发现。这些物品里有没有可能暗藏着机关,起司不知道,因为这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那股复杂的气味和浓郁程度不在其下的魔力气息,气息的源头,就是酒神本人。
“任何一个灰袍都应该知道,如果你想要在这个世界上寻找除了灰塔之外的栖身之所,那你可以选择所有的地方,因为你拥有在这个世界上任何角落生活下去的知识和能力。只有一个地方除外,不是因为它危险,恰恰是因为它过于安全。安全到没有价值。”起司看着眼前的同门,缓缓说出了这段话,他说话时的语气和顿挫都与自己的说话习惯不符,话语间那种绝对自信下做出的判断式言辞也与他平时相距甚远。因为这是他在模仿别人说话,一个他和酒神都熟悉的人,他们的老师,已经逝去的灰塔之主。
“哪怕过了这么多年,我还能回想起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我们是一起上的那节课吗?还是他把同样的话又用同样的语气对着你重复了一遍?”树根里的酒神露出温和的笑容,语气轻快的回复。他们是灰袍,在灰塔受训的日子里总有相同点。
“重复了一遍。我后来听眠者说,老师讲课的时候会有意无意的把自己从前说过觉得准确得意的话再一遍复述,她在塔里的时间长,很多课程都上过两遍,这个习惯除了她之外没有多少人知道。”说到那位灰塔之主的习惯,起司也放松了面部的表情,不管他们的老师曾经给他们带来怎样酷刑似的训练或考验,在现在那些都已经从成为了回忆。回忆,总是不完全真实的,要么变坏,要么变好。
“哈,看来这世上最伟大的施法者也会偷懒。不,这不算偷懒,用最精准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意思,如果它已经精炼到了合适的程度,重复又何妨?这确实符合他教给我们的东西,效率和准确最为重要。”酒神闭上眼睛略微晃了晃脑袋,似乎在观看涌上的记忆。
“可现在两个灰袍都在草原上,其中一个还和这里的土地产生了联系。”起司沉声说到,这才是他想要说出的话。他想知道为什么酒神会在这里,而且还建立了这样一个据点,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临时路过会建立起来的地方。
“是啊,这确实是会让老师不高兴的事情。他一向讨厌学徒质疑他的教诲,因为他不希望我们重复他已经经历过的错误。”酒神的表情变的有些复杂,“可没经历过错误,没受到过教训,我们怎么知道他说的才是对的?我们怎么知道,他没有错呢?”
“他很少出错。或者说,他从未错过。”起司快速的回答着,不管其他方面如何,他坚信着克拉克所教授的知识的正确性,这是他能够自信的做出判断的原因。不管处事的问题老师怎么说,在魔法方面,灰塔之主在他心里必然也必须是绝对正确的。
酒神眨眨眼,没有反驳起司的话,尽管他想要反驳的欲望已经明显的表现在了脸上,但他还是将其压制,化为了模棱两可的一句,“也许吧。关于老师的话题,我们就说到这里吧。你来见我,不是为了叙旧对吗?我们都知道除开所经历的训练之外,真正可以被称为灰袍核心的东西是什么。我们都拥有着难以抑制的求知欲,和想要拆分世界上所有问题的思维。所以,你一定带着问题而来。”
“那你也一定知道了我想问什么。而且,来问问题的人还是我。”就像他知道酒神所擅长的领域是源生法术一般,酒神也清楚起司所研究的领域为何,这是灰塔的学徒间自然而然也不可避免的情况。或者说,这是灰塔之主有意造成的情况,他半强迫的让自己的学生们将所学和所钻研的方向展示给同门,目的尚不清楚,但很可能就是为了让灰袍间互相忌惮,不要随意出手。
因此,起司会问的问题就一定是只有他才会问的问题,换一个灰袍在此,他们可能关心的是酒神为什么要躲藏在树洞里和树根为伴,但起司想问的,却肯定和大树周围的那些绳结有关。酒神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叹息了一声,再抬起头时,眼睛里的魔光爆射而出!
“嘎拉拉!”无数类似昆虫行走在地面上的细小碎声在房间中涌现。只不过,发出这些声音的不是真的昆虫,而是手,各种各样的手!这些手有大有小,有男有女,甚至其中还有不少根本不是人的手,而是动物的爪子。这些手从黑暗中爬出来,密密麻麻的占满了房间的顶部和墙壁。起司不必回头,也知道那扇通往出口的简陋木门上也已经被这些手所布满。
面对这样的阵仗,寻常人,哪怕是施法者,也会感到恐怖。可对于和邪神打交道的起司来说,这样的场面还不足以让他露出惊讶的表情,他只是默默打量着这些手,其实自那条将他拉进来的胳膊出现开始,他就隐约觉得那东西和酒神之间有着某种联系。现在看来,这联系比他预想的还要多而且复杂。
“这不太公平啊,你有这么多双手,我却连身上本来有的都用不了。”法师不只是打趣还是愤慨的说到。而出乎他意料的,酒神并没有发动进攻或展开施法,他微笑着看了眼起司的手臂。
“确实如此,我也好久没和灰袍交手了,要是你以这种状态来和我战斗,对你我来说都是遗憾。这样吧,你从这些手里挑一对,这样至少可以让你正常施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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