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城?三个大字写的清清楚楚,当我不识字不成?”
方天震自以为自己嘀咕的小声,可他粗厚的嗓门实在不能用嘀咕二字形容。这不话音刚落,旁边一个牵着灰驴的老者便气呼呼的接上了话。
老者牵着驴子,拉了辆破旧的小车,上面堆着些凌乱的杂物。
小车旁跟着个面黄肌瘦的高个汉子,听了方天震的话,忍不住掩面悲凄,小声对老者说道:“爹,别说了。”
老者有些愤愤难平,耸动了几下肩膀终究是忍了下来,化作一声叹息,仍旧佝偻着身子牵着灰驴,缓步向前。
方天震看着老者和男子奇怪的举动,心知小儿城”必有异常,按捺不住好奇的冲动,三两步抄到前面,对着老者施礼道:“老人家,请问为何这比丘国会叫做小儿城?”
他这话问的太过直接,方才老者和瘦高男子明显有什么顾虑,不敢提及。瘦高男子闻言面色一冷,拦在他和老者之间,冷声道:“时候不早,我们还要赶着回家,你要是想知道缘由,随便到城里找个人就能问清楚。”
方天震笑呵呵的道:“一事不烦二主,咱们边走边说,绝不耽误您的时间。”
沈彦秋也走到跟前,取出一颗小拇指大小的金豆子,恭敬的塞到老者手中,笑道:“老丈不要担心,我兄弟等没有恶意。只是第一次经过此处,方才又听您说比丘国改做小儿城,这才想同您问个清楚,莫要进了城去不明所以犯了忌讳。还请老丈不吝相告。”
老者把金豆子一推,叹道:“我行将就木的人了,不贪你的钱财。方才是我多嘴接了你的话头,如今你们缠着我追问,我也不怕告诉你们。”
老者不受沈彦秋的金豆子,不过却也被沈彦秋的手笔惊住。这一枚小拇指大的金豆子于沈彦秋而言,甚至不如地上的一粒尘埃,一颗沙子。可对于老者而言,足足比得上一家人小半年的开支。
能随手拿出一颗金豆子给人,必然不是一般人物。
老者道:“此国原是比丘国,此比丘不是浮屠僧人之称,而是比邻丘流之意。比丘国比不得中州上邦天朝,只是众多南疆小国之一,托庇在丘流国治下,这才有了比丘之名。”
方天震道:“怎么又叫做小儿城呢?难道国主是新皇坐殿,年岁尚幼的缘故?”
老者摇头道:“若是这般也就好了。只因国主痴迷炼丹长寿,将一城六岁之下的小儿全部抓走,择取良辰吉日开炉炼丹,但有不从者就棍棒相加刀斧伺候,坏了许多人的性命,民众怨声载道这才以小儿城恶之。”
丘流国在南疆东南方向,离不死火山相隔数十万里,不受火气影响,再加上身居海岛之上,水汽充盈,颇显繁华,故此辖下也有许多城池。
比丘国就是丘流国的附属小国之一。
原来是三年之前,有一游方道人来到比丘国,随身还携着一个女子,只有十五六岁。这少女形容娇俊,婀娜多姿,又擅长歌舞。道人当日便将少女进贡与国主,国主爱其色美,喜其歌舞,便宠幸在后宫,加封号为美后。
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国主也正值壮年,便是纳一女子在侧,也是常事。只是自打那美后)进了宫,就独得国主宠爱,非但把三宫娘娘和六院妃子全无正眼相觑,还不分昼夜同美后贪欢,日日笙歌夜夜云雨,不加节制。
那美后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任是皇后娘娘偕同一干大臣进言,也都被国主大人驳斥回去。如今弄得精神瘦倦身体尫羸,饮食少进命在须臾。
太医院检尽良方,又从民间择取能医巧手进宫,奈何偏方独策用了无数也不能疗治。
那进女子的道人受国主诰封称为国丈。言道手中有海外秘方甚能延寿,但只是药引子利害:单用着五百个小儿心肝,还要取六岁以下童男童女各半,生生挖腹剖心煎汤服药,服后有千年不老之功。
比丘国本就人丁单薄,又年年向丘流国纳贡,国力羸弱。城中人家大多家无余粮将养小儿,这五百童男童女又要挑拣,便是怀胎数月的女子都有兵丁看守,从宫里送来米面粮油等吃食,只等着产子之后拿去入药。
人家父母惧怕王法,俱不敢啼哭。子女过了年纪侥幸躲过去的,也怕那国丈突然换了话头,尽都偷偷摸摸的把孩子送了出去,或是拖家带口的迁离。正当年月的不拘刚出生的婴孩还是牙牙童子,都有官兵看守,就是想要出院子都难。
如此闹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遂都传播谣言,叫比丘国做小儿城。
听完老者一席话,方天震不禁倒抽一口凉死,从天灵盖直凉到脚后跟。
他和沈彦秋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和愤怒。
沈彦秋执意将金豆子交给老者,老者几番推拒不得只好受了。
进的城来,红日西坠,夜幕缓缓降临。
本该灯火通明热热闹闹的街道,也都冷冷清清不见几个人。
三人就近寻了一家客店,本来只要一间房就成,反正都是修行人,方寸之地就能盘腿打坐,倒也没有凡俗儿女那么多规矩。不过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还是开了两间房。
方天震背着手,不停绕着桌子转圈,没走几圈终于还是忍不住道:“秋官儿,这事儿咱们得管一管!”
沈彦秋道:“我也正有此意,只是不能贸然行事,还要好生计较计较。”
方天震急道:“还计较什么?没听那老头说了,再过几天只等天降大雨,那杂毛老道收集了无根水之后,就要挖腹剖心开炉炼丹!这可是五百条人命,五百个孩子啊!”
他愤愤的一跺脚:“依我看那杂毛老道和那个什么美后,必定都是邪魔外道!救治国主事假,修炼邪法是真!”
修行道的妖魔道修士,虽然也有吃人的行为,然则大多都是偷偷摸摸行动,还要注意正道修士的捕杀,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能堂而皇之的收拢生人取心炼药。
魔山派也有一个魔字,可他们修行的却是正统魔道功法,不拘天刀门的《九绝天刀》还是六欲门的《六欲天魔功》,亦或是魔剑门的三大神功,都是魔道祖师流传的精妙道法,采天地灵气,受日月玄机修持。抛去魔之一字来说,与正道修士别无二致。
魔山,也是正道宗门。
就凭魔道祖师和玄天法祖封印三劫流福大千,以大功德飞升天外,也没有人敢说魔山是旁门左道,邪门歪道。
这世间长生之法众多,唯有修行是第一至道。不论炼体炼气还是炼丹,最终的目的都是极尽开发人体潜能,内宇宙和外宇宙相合,感悟天地大道,肉身不死,元神不灭。
若是真有以小儿心肝炼药,延寿千年的法子,也不用等到现在,只怕太古上古时期,人物也已经灭绝了。
鹤星恫道:“小天是关心则乱。离着下雨还有几天时间,就算你想解救这些孩子,咱们还是要做好充足的准备。那国丈敢明目张胆的弄出这番动静,手头必然有所依仗,咱们贸然行动是不费劲,若是力有不及,非但救不得孩子还要把自己搭进去。”
沈彦秋点头道:“恫儿说的在理。所谓谋定而后动,小不忍则乱大谋。碰到这等歹人为非作恶,咱们必然不能坐视不理,不过总该好好规划规划,定个章程才好。”
方天震一屁股坐下,拎起茶壶狠狠灌了一气凉茶,心头的烦闷才微微消减。
“我就是气不过!那杂毛老道和那个骚狐狸也就罢了,这国主也他娘的忒不是东西!五百童男童女啊,那是五百个鸡蛋吗?说杀了就杀了?
鹤星恫收拾好茶具,笑道:“你就是气伤了也于事无补。再说了,你只有先天的修为,对付常人自然横扫千军不在话下,可是那国丈曾远赴海外,只怕最少也有筑基的道行,甚至金丹境界。”
她运功将壶里的凉茶温了温,给沈彦秋倒了一杯,接着道:“等下我出去打探打探,回来再作商议。”
方天震把眼一瞪:“那怎么行!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儿在,却让你一个女孩子家出去打探消息,还要不要面皮?秋官儿,这事儿还得你去才是!”
“自然是我去。”
沈彦秋打断鹤星恫到嘴边的话,拉着她的手道:“万事有我,哪里有让你去的道理?左右只是打探消息,这比丘国里除了武道高手之外也没有什么修士,便是去皇宫内院也不虞被人发觉。若是那国丈有些本领,我也只是远远观察一番就好,不碍事。”
“我陪着公子一起去吧。”
“那倒不用,咱们几个都不清楚比丘国的情况,我一个人去往来也方便。你比雷子心里多些计较,趁着我去打探的功夫,你们先商议一下营救孩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