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无城,麻元宫。
麻元宫说是一座宫殿,其实也只不过是一间两进出小小的道观,坐落在徐无城中一个毫不起眼的地方。
麻元宫从外面看,不过是个无人问津的小道观。内里却完全不同,仿佛是重新开辟了一个小天地一样,穹顶高悬,却是一间极为广阔的洞府世界。
整座洞府内部的空间折折叠叠,根本分不清里面的空间究竟有多大,里面也没有天空和地面的区分,仿佛是一片无尽的虚空。
就在这无尽虚空深处,静静地悬浮着一间木制小屋,门前悬着一条两步宽的石道,石道两侧悬着两排石柱,柱上顶着一个金黄色的灯笼,放着微光。
门扉打开,映眼就是一尊香炉,香炉后面是一座云床卧榻。
榻上端坐着一个青年道人,道人背后凌空漂浮一张密密麻麻的星盘,四把长剑虚影来回穿梭,沉浮变幻。
道人怀抱一柄翠绿如意,闭目盘膝。
精巧的香炉里插着三根线香,袅袅的升腾着淡淡的烟气,在青年道人四周缓缓盘旋,再慢慢消散。
徐沐白面色有些苍白,时不时捂住嘴轻咳几下,尽力不发出声响,恭敬的站在一旁。
青年道人似是神游天外,这般沉默了许久,直到那三根线香烧完,才忽然开口道:“沐白,前些时日你从失落世界带出来的小朋友,如今正在袁无极那猴头的参天城中,等会儿你就动身,把他接回来。”
徐沐白道:“尊老师法旨。”
青年道人也不睁眼:“之前你可曾传他修行之法?”
徐沐白听言,连忙告罪:“老师恕罪!当时情况紧急,若非老师飞剑相救,弟子只怕会遭了那鬼道悲王的毒手。弟子恐顾不得他周全,这才用老师赐下的千机带将他送走,并在他识海中打下一道‘龟心剑’的法门。”
青年道人缓缓睁开眼睛。
“叶老鬼那边,贫道自会为你讨一个说法。不过只怕也没什么用处。如今谁也不敢公然挑起事端来,只能做些暗地里的勾当,叶老鬼必然不会承认。”
“这方天地之间的事情,便是由着这些人闹个天翻地覆也与我无干,只是平白欺负到我徐无城头上,拿我徐无城开刀,贫道却不能答应。”
青年道人又道:“这次贫道入定百年,是为了推演一千七百红尘杀劫的天机,可惜天机隐晦,纵贫道也不能演算周全。期间贫道也着机于你卜了一卦,天机倒是有些明了。”
“此次算是贫道为你强抢来的机缘,你若能把握住,重立元神当是轻而易举。若是把握不住,只怕还有诸多苦难要受。”
徐沐白愕然:“老师的意思,弟子重新修回元神的机缘,要落在这个小兄弟身上?”
“既是机缘,不可轻言。时机一到,缘分自显。”
“弟子明白了,多谢老师。”
——
袁无极的酒一瓶接一瓶的往外拿,一直喝到夜半,两人都喝的醉醺醺,勾肩搭背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倒像是沈彦秋抱着一只小猴子一般。
用袁无极的话说,喝酒本就是图个痛快,若是喝酒还要用法力化去,和喝水有什么分别?
一人一猴喝的酩酊大醉,沈彦秋大着舌头问道:“大,大哥,你手里可有人族的修炼功法么?”
“我修的是猿魔一族的猿魔疯神法,讲的是斗战胜。我又不是人,学你们人族的功法作甚?”
袁无极笑道:“你要是不介意变成猴子的模样,我的猿魔疯神法就是教给你也没什么。哈哈,说不定以你的资质,还能修成猴族第一美男子呢!”
沈彦秋头摇的像个拨浪鼓:“啥?猴族第一美男?不不不,那还是算了吧!”
被沈彦秋拒绝,袁无极也无所谓,他闭目沉思了一会儿,忽然一龇牙:“我感应到苏寻花那小子还在城里,要不我把他拘过来,一把捏死,连功法带修为都填给你得了!花间派是天道正宗又是人族大派,苏寻花这小子又是真传弟子……哈哈哈,很合适嘛!”
沈彦秋颇有些爱慕苏寻花那般潇洒的做派,对他的印象极好,再加上昨天在大殿里,苏寻花详细的跟他说了圣婴太子的事情,更是让沈彦秋心里感动。
一听袁无极要杀了苏寻花成全他,沈彦秋忙不迭的摆手:“那可不行!苏寻花是我朋友!这种事我不能做,也做不来!”
袁无极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愿,你小子倒是不好伺候啊!”
沈彦秋打了个酒嗝:“不用那么麻烦,我脑子里有一部功法,只是我怎么也感应不出来,就是想问问大哥有没有办法!”
“哦?”
袁无极颇有兴趣的道:“看不出来你还有些运道?那苏寻花才于你见了两面,就成了你的朋友?你脑子里还有一部参悟不了的东西?这可真是有趣的紧了!待我来瞧上一瞧!”
袁无极伸手在他头顶虚虚一抓,停了有两三个呼吸过后后反手一托,沈彦秋怎么也沟通不了的灵龟,就悬浮在袁无极手心里。
“咦?这像是神仙道的法门?还是一部剑道修炼的法门?”
沈彦秋一看见袁无极手中的灵龟,和自己平时所感悟的那头别无二致,立即兴奋的道:“对对对!这是徐师的龟心四剑!”
“徐师?哪个徐师?”
“徐无城的徐沐白前辈!”
沈彦秋扯开衣服,迎着狂风狠狠拍了拍脸,稍微减轻了一些醉意:“凭大哥的手段,一定有办法打破这个龟壳!”
袁无极坐起身,表情古怪的道:“你跟徐沐白那老道也有勾搭?虽说他是修行道出了名的君子剑老好人,可我看你不过下等上的资质而已,他怎么会把自己的本源剑道传授给你?古怪啊古怪,徐沐白能把他的本源剑道传给你,你该不会是他的私生子吧?”
“这话可不能胡乱说!徐师待我恩重如山!我可不能坏了他老人家的名声。”
沈彦秋万般无奈,借着酒劲儿只得又将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袁无极听后表情愈发怪异,挠着脑袋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你真是有点不寻常了。一个啥也不懂的生瓜子,竟然有这样的运道?”
“这门剑术是徐老道的拿手活,往常我也曾听说过。只是依我看来,这门剑术还不能脱出下乘的藩篱,你想要凭借这道法门修行证道,若说金丹有望,则元神却是无期。徐沐白是成就元神一重,神婴境的修士。只是绝对不是依靠这门剑术,想来也是依仗其他的法门。这是一门完全偏向于防守的剑术,我看依着你的性子,倒也合适。”
袁无极对着缩成一团的灵龟轻轻吹了一口气,也不见如何动作,缩成一团的灵龟便立即崩散重组,化作一团蒙蒙青光。
“徐老道也算是有心,给你打下的这门剑术,是最纯粹的剑意本质。只要稍加参悟,就能生生把一个一无所知的普通人催生成剑术高手,当然还是只会防守的剑术高手。”
袁无极把玩着那团青光,笑的颇有些不怀好意:“我修炼的猿魔疯神法,虽然不是最上乘的法门,但也是直指元神大道,逍遥天地间,证道长生的法门。你确定只是因为皮囊的缘故,而选择这门剑术?”
沈彦秋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决然的道:“大哥的好意,小弟心领了。只是大哥说的对,我确实不适合你战天斗地的神魔法门,猿魔疯神法虽然直指长生,但是是为你们猿类生灵所独创。这龟心四剑哪怕不能修成元神,但是对于我来说,却不仅仅是一门剑术而已。”
袁无极不以为杵,把破开枷锁的龟心四剑剑意,重新打入沈彦秋识海:“我也不强求你,只是你需得注意。你如今虽然还是对修行一窍不通,但一身饱满的先天真气确是做不得假。如果你沉下心来参悟这门剑术。只怕要不多久就要渡劫。”
“一旦你用这门剑术渡劫成就道基。日后就算想回头修炼猿魔疯神法,也要自废修为从头开始了。”
袁无极笑道:“一次二次天劫数万年来都无人有福气享用,整个修行道早就没了应对的方法。我如今担心的是,你这一身先天真气如此饱满,只怕你一旦开始参悟龟心四剑,过不多了久就要迎来三次天劫立真劫,我怕你渡不过去。”
沈彦秋道:“这可怎么办?我这还一窍不通呢,你跟我说天劫?!”
“谁让你是我兄弟,还是我妹夫呢。”
袁无极笑着伸手望空一抓,在明亮的月光中捞了一捞。再摊开手掌时,只见手心里悬浮着几粒乳黄色的柔软晶体,像是水滴又像是晶石,在月光下缓缓移动,却脱不开袁无极的手掌心。
“无心,你看这是什么。”
沈彦秋皱着眉头道:“大哥说笑了。我连修行也不懂,你这话来问我岂不是强人所难?真要我说,我也只能说是能观其形不能识其质,如何看得出来。”
袁无极捏了一颗放进嘴里,把剩下几个丢给沈彦秋,又砸吧砸吧嘴,叹道:“这就是天帝流浆。可惜啊可惜,这些年来的浓度是越来越低,哪里还配得上帝流浆这个名字?不过对你还是很有作用的,用来巩固真气别有妙用。”
“帝流浆?”
沈彦秋一听,心里满是好奇也不着急服用,只是捻起一颗仔细看了看,突然发现他的皮肤和那粒小小的晶体,并没有接触,中间隔着一点微微的距离。
袁无极猛的摊开双手,对着天空左右一扒,笼罩在参天城上空的零散乌云顿时全数分开,呼啸不止的狂风没了源头,也立刻消失,整座参天城都洒满了皎白的月光。
“嘿嘿,以前这天上啊,有一个勾陈大帝。乃是统领我们妖族的帝君。都说他感叹这世间的妖族们修行不易,多被人类捕杀食用,心中不忍。于是在每个十五月圆之夜,驱散自身法力,化作天帝流浆播撒下界,供妖族吸收炼化。”
“嘿嘿,说的倒是好听!可是真正能有几个知道,所谓的勾陈帝君不是妖族也不是人族,而是个半人半妖的怪物?他奉诏命行使职权,播撒太(阴)精华,又怎么可能可怜妖族?”
袁无极嘴角挂着一丝讥讽。
“远古天庭早就脱离了十方世界,如今这天上的勾陈大帝,也不是之前的那个勾陈了,而是神仙道的修士。”
“狮子和老牛第一次反天的时候,这个冒牌的勾陈帝君就被狮子一刀给砍了,镇魂刀下无亡魂啊,那家伙直接就是形神俱灭。后来勾陈的职位就被北极玄天真武上帝给暂代了。真武是踩着妖族的尸山血海才成就的元神,他又怎么可能摆弄什么帝流浆?”
沈彦秋根本听不懂袁无极所说的这些辛密,什么天道十二宗,神仙道的帝君之类,就是神怪书册里也不曾写过。
袁无极脸上满是嘲讽:“如今所谓的帝流浆,也不过是太阴月华照射之时,释放的纯粹能量。能够定神静意,修行人打坐运气存神之时用来驱散魔障,其他的也没有什么用途。”
“神仙道占据天堑山,自以为高居九重清灵天外,依仗着重重罡风雷火阻碍,将天人两隔。自以为把持上古天庭残留的权柄,就能够统御诸天万界,其实根本就没人买账!”
袁无极直起身来,对着天空狠狠啐了一口道:“神仙?这世间哪里还有神仙?老牛他们想成仙想的都快疯掉了!还不是再元神这一关苦苦的打滚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