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灵的怨气侵蚀着它们的神智,使得它们固执己见,难以沟通。
小玉兰更是其中翘楚。
看她杀死一个成年男人——而且是害死她的凶手,都这么轻而易举,就知道小玉兰的能力在怨灵当中也不属于弱的。
但是面对小玉兰的“死亡邀请”,虞幸只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安静地看着她。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无动于衷。
小玉兰阴阴沉沉,伸出苍白的小手,搭在他的胳膊上,一扭,就将他的胳膊卸了下来,连衣服带皮肉往下一撕。
冰冷的血液粘稠又刺目,顺着断面汩汩往外滚,淅淅沥沥地浇在地面上。
剧痛随之袭来,虞幸笑容未变,就这么瞧着小玉兰张嘴咬在他断手的手指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咀嚼声,然后露出阴恻恻的笑容与他对望。
像是想看到他惊慌恐惧,屁滚尿流的样子。
小玉兰想,毕竟王二麻子在看到她的时候就是那样的表情,残忍杀掉一个小女孩的恶棍,一遇上“鬼”,心理防线就变得像纸一样脆弱。
虞幸却是一脸淡定,好像被吃掉的手指不是他的一样,甚至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小玉兰的头:“牙口不错。”
他一边鼓励小女孩,一边分了点心思想别的。
可惜了,小玉兰在整个风头镇的规则支持下,确实能让他心跳加速产生恐惧感,但完全不足以到杀了他的那个临界点。
他能感觉到,小玉兰、张婶这种外表看上去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并且能和实体物质产生交互的鬼物,就是他们在屋里讨论过的“需要恐惧值达到一定条件才能伤人性命的”那种鬼物。
而且是纯种的,不像墙上人影还有鬼畜的精神污染手段,小玉兰它们全靠自己吓人。
此类鬼物说狠也狠,可要论解法也简单,不被吓到就行。
这小姑娘已经很努力地在吓唬他了。
见吃了他胳膊都没能让他动摇,小玉兰显然有些震惊。
显然,在她堪称短暂的生命里,还没遇见过这种狠人。愣了一瞬后,她眼中的狰狞猛的强烈了一个度。
“我要吃掉你。”
小姑娘用最天真的声音说的最残忍的话:“娘亲养的鸡都饿死了,我也好饿,我要吃掉你。”
“等你死了,再来给我找娘亲吧!”
她说着,嘴巴猛的张大,将头仰起,脸上的皮肤拉扯着膨胀起来,硬是将虞幸断掉的手臂整个吞食下去,像旧时杂耍艺人会表演的吞剑。
虞幸因为这一瞬间的幻视,差点拍手叫好。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被家里的嬷嬷还是谁带着出去顽耍,碰上这种杂耍艺人,他倒是兴致勃勃想看,带他出来的嬷嬷却总捂着他的眼睛,念叨什么“少爷别看”,一副担心他被这三教九流的杂耍把戏带偏的样子。
虞小少爷是弄不明白,为什么街上那么多人围着杂耍艺人喝彩就没事儿,他却不能看?
那年纪不小的胖胖女人就拉着他的手,谆谆教诲:“少爷身份与他们不同,这些都是贫贱人才喜欢的玩意儿,脏了少爷的眼。”
确实,那个时候的杂耍艺人都是拼了命的赚钱的,吞剑是真吞,没有特制的道具,也没有借位,还有上刀山的,胸口碎大石的,喷火的……有时候一失误,就得落个终身残疾,甚至直接见阎王。
有回虞幸趁着嬷嬷不注意,钻进了看杂耍的人圈里,凑近了仔细观察,发现推剑的瘦弱少年肚子都被撑起了剑尖的形状。
虽然表演的剑很钝很钝,剑尖也磨圆了,砍在人身上都伤不了人,但视觉效果着实精彩。
没等他细看呢,就被那个女人抱起来带走了。
一边走一边又唠叨:“不是跟少爷说了吗,少爷您身份尊贵,别跟这种耍把戏的凑在一块儿,老爷知道了还得责怪您。”
虞小少爷心道:我爹可没说过不许,就你话多,你是少爷我是少爷?
等虞幸长大,去国外读书,放假的时候回家又见到那嬷嬷,嬷嬷还是一样的烦人,话里话外尊贵贫贱的,甚至还想管管他的社交,跟他说谁谁家里太穷,不值得虞幸交朋友,谁谁家里有权,最好能接触接触那家的小女儿之类的,虞幸听了两天积累够借口,就给她赶出虞府了。
他记得自己是跟嬷嬷说,为了感谢嬷嬷小时候对他的照顾,他就免了嬷嬷的下人身份,省得嬷嬷自己也做贫贱之人。
有些人就是仗着自己府中老人的身份,对他这个名义上的小主子管东管西,虞少爷接受了当时的新思想,没想以身份压人,但也不打算惯着。
后来在街上看见杂耍表演,他头一个就挤进去,正大光明地看,看完还要多给点赏钱。
他还认识了那个在城里吞了许多年剑的杂耍艺人,交了朋友。对方已经从少年长成了个有些瘦弱的青年,娶了同一个杂耍班子里的雀斑姑娘,生了对龙凤胎。
小孩满月那天,杂耍艺人请虞少爷给其中的女孩取名。
正好前两日伶人拿虞老爷给的赏钱买了块红翡,雕了块玉佩送给虞幸,虞幸正处于爱不释手的阶段,就回了杂耍艺人一个“心翡”。
祝这小女孩如翡通透,为父母心上至宝。
后来虞幸开学了,又跑到国外去,中途学业繁忙有一个假期没有归家,第二年再回来,他听说杂耍艺人的杂技班子去外地演出,因为得罪了人,回来路上全被捅死了。
尤其是两个小孩,由于还不会走路,被父母护着压在身下,依然没有逃掉被捅死的命运。
那之后虞幸再没看过杂耍。
翻飞的思绪在回忆起这个突兀的结局时戛然而止,虞幸恍然发现,哪怕是少爷时期的他,也有许多不开心的回忆。
这些记忆原本因为时间太久,已经被他忘的差不多了,平时专门去想也想不起来,可偏偏会在某个瞬间突然冒出,打他个措手不及。
小玉兰是眼睁睁看着虞幸目光逐渐涣散,走神走得明目张胆。
她一腔怨气堵在心口,既不愿意承认自己一时半会儿拿他没办法的事实,又感到了一丝惊恐。
怎么会有人类这个样子呢?
他是不是娘亲给她讲的故事里那些妖怪变的?
倒是不远处的赵儒儒看到这一幕替虞幸疼了疼,在后面跺了跺脚:“小屁孩,你这就过分了啊!我们又没伤害你妈妈,还好心帮张婶开了门呢,你有什么怨气要对我们撒?”
她又看向虞幸,语气弱了一点:“还有你,你干嘛不动啊,就算你不觉得断只手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那也没必要忍受这个疼吧?你瞧这小屁孩嚣张的!”
她在心里面逼逼赖赖,数落着虞幸。
就作死吧,仗着能力强大可以再生肢体就这么玩是吧?万一有特殊规则抑制了这一点呢,如此托大,早晚会吃亏的!
虞幸站了起来。
因为措不及防回忆起了杂耍艺人一家子的结局,他原本打算温和一点处理小玉兰的心思也歇了。
没那个心情了。
他自上而下的俯视着小玉兰,语气冷淡了下来,每当这种时候,他身上那股子锐利和压迫感就无从遮掩。
“还吃吗?”
一片黑雾从不知名的虚空中浮出,隐隐将虞幸笼罩在内。
蕴含着诅咒的力量与这片空间中的既定法则相撞,因为主人的攻击性开始变强,黑雾也不再平和,开始扭曲空气。
整个破烂的院舍都好似被蒙上了一层新的阴影,连月光都阻隔在外。
月亮一黯,虞幸眼前的虚障瞬间破灭,胳膊处传来的疼痛消失无踪,他的手还好好的在身上,一滴血也没有,连衣服都完完整整。
刚才被吃手的那一幕,正是小玉兰身为怨灵给他灌注的幻觉。
他中招了,也知道自己中招了,这种程度的迷障,他所身负的诅咒完全可以化解,只看他愿不愿意。
小玉兰瞪大眼睛。
鬼物的本能让她想要拔腿就跑。
这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哥哥明明前一刻还是活人的模样,只是个头高了点,肌肉硬了点,性格古怪了点。
下一刻就变成了如此恐怖的大鬼!这分明就不是一个活人!
难道,城里有这种可以混在活人里面的鬼怪存在吗?她娘亲从来没跟她说过,呜呜呜。
黑雾化作丝丝缕缕的诅咒,将整个小院围绕了起来,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赵儒儒身边被留出了一个真空地带,她一身鸡皮疙瘩地看着虞幸,眼中也连带着看到了迷障后的真实,才发现虞幸的身体完好无损,压根没受伤。
好吧,是她多虑了,虞幸总能想到更多,她根本就不该多嘴。
但是……嘿嘿,起码她说出那些话之后,虞幸一定会觉得她人蛮不错,对她更好的嘛,也不亏~
她还极具好奇精神地伸出手,主动碰了碰那没有实质触感的黑雾。
瞬间,阴森如地狱的凉意从手指开始蔓延,铺天盖地的恶意粘稠地朝她袭来,让她僵持在原地。
还是虞幸发现了她的行为,下意识阻止了诅咒对她的侵害,出声道:“别太皮了。”
哪怕是这种时候,虞幸都显得极为理智,嗓音如常,昭示着只有他控制诅咒的份,没有诅咒反噬他的份。
“好、好嘞。”赵儒儒体内的凉意退去,她不受控地打了个哆嗦,老老实实缩回手,专心看戏。
虞幸还知道绕开她,小玉兰却是直面诅咒的一只鬼。
意识到这个大哥哥要对她动手,小玉兰咬紧牙关,一张小鬼脸上露出了怨灵真正的鬼相!
那张粉雕玉琢的精致小脸早已被尸僵毁掉,呈现出一种古怪的绿,简直像是在特殊色调的灯光下才会呈现出的效果。
大大的眼睛底下泛着青黑,眼珠和眼白混杂在一起,凝聚成一团看不清的黑霾,嘴唇也乌紫,手工一点点缝制出来的衣服上呈现出点点猩红血斑。
这意味着她是杀过人的怨灵,因果罪孽已经产生,无法洗清了。
“你就是坏人!”
怨灵小玉兰的声音带上了混响一般的音质,明明还是童声,却让人觉得无比吵闹,只想捂住耳朵。
“坏人!坏人!坏人!坏人!”
孩童的词汇量无疑是贫乏的。
她的身躯忽然化为一股青烟,噗的一声消散开,消失在原地,那刺耳的声音却还在四面八方响着。
“娘亲说,欺负我的都是坏人!”
“你就是坏人!”
虞幸一脸无所谓的站在原地,被叫做“坏人”,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想着,小玉兰化为白烟的这一幕,和假装宋雪敲他们门的那个女子一模一样。
看来这个类型的鬼物都有着人的实体,但是和亦清一样,随时都能化虚消散,只不过因为道行原因,亦清能以任意形式存在,它们却不行。
物理手段恐怕对它们没有半点抑制作用,想要稍稍压制,也只能用阵法咒符这一类的方法,要么,就像他一样——
一只小手从他脖子后面伸来,还不曾掐住他,就被猛然暴起的诅咒击中。
黑雾中传来小女孩的尖叫,十分凄惨。
要么就和他一样,本身就拥有鬼物的力量,以毒攻毒。
虞幸转身,看了一眼偷袭不成反被制裁的小玉兰。
小玉兰的身影已经重新显现,跌坐在地,两只手都有了明显的腐烂,那种腐烂还在迅速延伸,如同一根根黑色的经络,扎根在这灵体之中。
她疼,疼得嗷嗷哭。
沦为观众的赵儒儒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她有自己的情报来源,知晓鬼沉树是怎么一回事,也知道虞幸的力量和鬼沉树有很高的相似,大概率是高度同源。
这么一看,鬼沉树的正面攻击性好强!
南水镇的直播她从头追到了尾,暗自对比一番,虽然扭曲认知的力量让人防不胜防,但是诅咒的力量简直太有破坏力了,这二者就像是毒药和大炮的区别,后者只要一发动,就是个巨大的杀人……杀鬼机器。
难怪,那谁谁都说虞幸不能惹,让她既然交好就要交好到底。
难怪许树这么执着,梦想就是把虞幸签约为自己的契约鬼物。
黑物里,称不上战斗的战斗还在继续。
无法从虞幸这里得到足够的恐惧值的小玉兰显然是没办法杀死他的,但她可以使用许多偏门手法,给虞幸造成困扰和伤害。
小玉兰一边嚎哭着,一边一次又一次的化为白烟消失,躲在某片虚无中时刻准备偷袭,然而每次都被虞幸轻松化解。
她好疼啊。
灵魂感觉都在腐烂了。
最后一次,她被诅咒拍在了地上,差点魄散魂飞,吓得她一下子缩在地上,像一个阴绿阴绿的小鬼球。
小玉兰睁开眼睛望着虞幸,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中的怨恨渐渐被无措和惊恐取代。
她是个新生的怨灵,再怎么样也还是个孩子心性,以为自己得到了了不得的力量可以为所欲为了,便毫无顾忌的展示自己的恶。
但一旦发现有人比自己厉害,或者是理解不了的事物,小孩就会退缩,想倒在原地哭闹,想寻到妈妈怀里抱着妈妈躲避。
现在,她就是个受了伤的小孩。
虞幸脸上看不出半点不忍,抬腿朝着小玉兰走来。
小玉兰团子一样的身形晃了晃,转身向着远离虞幸的方向爬,下意识抬头想找娘亲抱。
可向来如影随形地看护着她,一回头便能看见的娘亲,已经不在她该最喜欢待着的地方,露出笑容等待女儿回头。
小玉兰愣了一下,慢半拍地想起,娘亲不见了,好几天了都没有回来,她没有娘了,再也不可能被娘亲抱在怀里了。
面对坏人哥哥,娘亲也不会保护她了。
“哥哥,哥哥!小玉兰错了,不要再打我了!呜呜呜……”
终于,小玉兰张着嘴嚎啕大哭。
虞幸停下脚步,冷冷道:“等你哭完。”
赵儒儒一抖。
好可怕的男人,这是什么在商场看着试图用眼泪达到目的的孩子哭闹而冷眼旁观的父母即视感啊!
小玉兰更是害怕,她手忙脚乱地爬到虞幸脚边,一把抱住虞幸的腿,哭的撕心裂肺:“不要打我了,求求你,小玉兰好疼!”
那模样确实有点惨了。
虞幸弯腰,提着小女孩的领子把她抓了上来,与自己平视。
“我没打算把你打散,你是个可怜孩子。”
“你本来也不用挨这顿打,我知道你很疼,但这是你自找的,能听懂吗?我知道你听得懂。”
小玉兰两只手一起抹眼泪:“是我错了,我不应该……不应该杀……”
“杀人”两个字在她嘴里倒腾半天,死活就是说不出来。
她的内心有恨,不然也不会变成怨灵。
虞幸面无表情:“没有不应该杀人,你杀了王二麻子,在这座城里,天经地义,你为你母亲报仇,哪里有错。”
“反正你也是个鬼了,人间的仁义道德于你无用,你还能杀更多的人,和其他怨灵一样,不需要理由,我又不是老妈子,凭什么管你。”
“但你现在落到这个下场,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你惹了我——在我想和你好好说话的时候。”
小玉兰抽抽搭搭,有些不知作何反应。
其实善恶观,她有。
从小母亲就教导过她这些,要她做个善良的孩子。
只是母亲也告诉过她,不要过分善良了,因为人善被人欺,而她们没有捍卫自己的能力。
死后,怨气弥漫,小玉兰知道人要善良才是好人,可她也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人了。
不是人,便不必善良。
她以为这个可怕的哥哥要跟她说什么“看开”、“解脱”之类的话,活人惯会慷他人之慨,在他们的心中,只要死的不是自己,那什么都能替别人原谅。
如果听到这些,她的怨气只会更重。
谁曾想大哥哥会说,他不管她?
“怎么,很意外?”
小孩的眼神太好懂了,虞幸嗤笑一声,先是把残留在小玉兰灵体中的诅咒抽了回来,然后才接着道:
“身为一个鬼,你要遵循的规则只有一条,那就是打得过再打,打不过就要服软。因为你们鬼魂群体之间没有秩序,没有法律,也没有道德,惹到了不该惹的,往往就没再来的机会了。”
他把小孩放下,任凭小孩的灵体破破烂烂地歪倒在一边,后怕地苟延残喘。
关注着他的直播间里。
弹幕对他的行为褒贬不一,不过更多是畏惧,身为推演者,圣母已经越来越少了,哪怕是正道线。
还有堕落线激情发言。
[不敢想象,如果虞幸是我公会的老大,我会度过一个多么快乐的推演生涯。]
[他真不是我们堕落线的吗?]
[谁跟你“我们”,这么恶心的说话方式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啊朋友,不行我去帮你拔舌头吧^_^]
[我感觉他一定很能理解我,真希望用我的搭档全家死光换一个虞幸这样的新搭档。]
[我们堕落线不需要朋友,但我真的很想和虞幸做朋友,虽然他不会做和我一样的事情,但他会告诉我“没事,你就是这样子的,那你去做就是了”]
[谁说不需要朋友,我最喜欢我的朋友了,要是哪天他敢交其他朋友……哈!]
[忽然理解伶人!]
[寻花人:你理解错了]
[大佬对不起。]
不同品种的堕落线群魔乱舞。
也有人在问:
[这段话是怎么做到又堕落又合理的,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混乱中立!]
[虞幸是不是异化度有点高了,总感觉他现在的发言越来越危险,万一哪天……]
[我是不敢想象破镜要是转变为堕落线势力会怎么样,有点担心就是了。]
[瞎咋呼什么,我觉得他说的很对啊,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罢了,如果是鬼魂可以感化的推演世界观,说不定他说的话会完全相反。]
[插一句嘴,破镜的魔术师的直播推演也开始了,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那边大佬也不少哦,美杜莎衍明都在,好像还涉及到之前那个体验师系统!]
[……]
赵儒儒比弹幕观察得更直观。
听到虞幸的说法,赵儒儒想了想也觉得很赞同,同时也要感叹一遍虞幸优美的精神状态。
顺便,以防万一,她小声提醒:“那个,张婶儿跑了。”
就在虞幸对小玉兰动手时。
跌坐在地发了半天呆的鬼魂张婶终于回神,先是看了看小玉兰的惨状,脸上浮现出不忍的表情。
可她很快就把表情收起,毫无留恋地化为白烟离去。
生前因救人而死,死后还模糊了记忆,现在看到自己的尸体后张婶应该是全都想了起来,选择不再多管闲事。
虞幸道:“我知道。”
要不是他允许,张婶被诅咒包裹着,也逃不出这个院子。
张神并不是十分重要的存在。
说实在的,虞幸原本还挺欣赏这个小玉兰的,毕竟是死后的瞬间就化成了怨灵,又一点不犹豫的杀掉了王二麻子这个伤害了母亲的人。
所以,他一开始和小玉兰说话的时候都温温柔柔的。
可是小玉兰非要杀他,无缘无故的,那也没办法,只能给个教训了,如今被诅咒腐蚀,灵体痛苦是在所难免。
而且虞幸在动手的时候就发现,他是真杀不了小玉兰。
刚才小玉兰差点魂飞魄散,他就隐约感觉到天地间好像有那么一根线动了动,似乎是他的行为触及到了这里的最根本的规则。
如果小玉兰真没了,恐怕他会立刻被形成规则的存在注意到——这里指的是阴阳城中的邪神本体。
让他们的角色陷入昏迷进入戏台世界的可能是这个推演里的邪神分身,但基础规则的制定,还是源自于邪神本体,这些规则就像是邪神身上的0和1一样,触动了一个,就像是出现了bug,邪神本体不说要亲自去修吧,起码也会来看一看。
就像【祂】有办法用本体降临一样,虞幸不怀疑这次推演中的邪神也拥有一些本体降临的契机,他暂时还不想被对方注意到,尤其在不确定对方性格时。
也是由于规则被触动的这个契机,虞幸已经确定,入夜后的风头镇里,鬼物真的无法消灭,只能压制。
大人,时代又变回去了,你的枪没用了.jpg
正因如此,虞幸发现杀不了小玉兰之后才说了那番话,一半出自真心,一半是基于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原则,刷一下好感度。
起码,小玉兰身为鬼物,知道的应当不少,而且她应该是可以到处乱跑的类型,能为他做一些事。
又过了一会儿,虞幸才将满院子的黑雾收回体内。
小玉兰这会儿也冷静了些许,她的怨气在战斗中消耗大半,现在神智居然清明了许多。
“大哥哥……”
见虞幸恢复“平和”,小玉兰浑身凄凄惨惨地溜了过来,又变为了人类小女孩的粉嫩模样,仰起小脸:“你不打我了吗?”
虞幸收敛身上的锐气,重新露出一个堪称亲和的笑容,不过这回的笑容显然虚假了许多:“打够了,但如果你又想做些惹我生气的举动,我会接着打。”
小玉兰魂体一抖。
总感觉笑着的大哥哥也变得好可怕。
“那、那大哥哥什么时候走?”
虞幸一听,眉头挑起:“想赶我走了?”
小玉兰可不是那种被打完又被哄两句就会开始依赖对方的鬼。
她只有畏惧,不会有爱了。
现在,趁着神志清明的时候,小玉兰不断在心中祈祷,不速之客,走得越早越好!
被晾在一旁的赵儒儒这会儿走了过来,想要增加一点参与感。
她蹲下来,笑眯眯的说:“哥哥姐姐真的是好人,进这间院子没有恶意的,但是呢,你对我们有不好的企图,所以需要付出一点代价。”
同样是薅羊毛高手,她可太懂虞幸想做什么了。
“什么代价?”小玉兰抠着手指。
“请神容易送神难,虽然我不是神,但也不是好打发的。”虞幸一摊手,“先回答我几个问题,不知道的不勉强你,但你要把知道的如实告诉我。”
一听只是回答问题,小玉兰的魂体抹掉了最后一滴眼泪:“好。”
虞幸和赵儒儒对视一眼。
这可是一个能沟通的鬼!
小玉兰能给他们带来的信息,绝对会对那十二条规则进行补充与推翻。
现在,在经历了李寡妇小院里的这些事后,他们已经能确定第六条规则——
【夜间行走时遇到陌生人,请不要理会,不要与之搭话,不要相信它们】这一条为迷惑项。
张婶和小玉兰,应该都在“陌生人”的范畴里。
事实证明,违反了这条,并不会产生规则上的惩罚,而理会、搭话、相信之后会产生什么后果,完全因“人”而异。
比如张婶,如果推演者只是在街上遇到了张婶,像这种连自己已经死掉的概念都记不清的无辜鬼魂,并不会给他们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可像小玉兰这种没点能力就真的会被她杀死的鬼物,则最好不要搭理。
虞幸先问:“如果在看见你的时候,我和这个姐姐直接转头就走,你还能对我们动手吗?”
小玉兰摇了摇头。
“要你们看过我娘,才可以杀你们。”
赵儒儒奇道:“为什么?”
“因为……我也不知道,因为一直都是这样的。”小玉兰并不能理解其中有什么因果联系的必要。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条件的?我们应该是在你死后,第一个推开院门的人吧。”赵儒儒歪头,“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个结论的呢?”
小玉兰说:“我死后,就知道了。”
“所有像你一样的……嗯鬼魂,都是这样子吗?”
“都是呀,一直都是这样的。”身为风头镇的原住民,小玉兰的认知十分根深蒂固,她抹了一把手上脸上被诅咒腐蚀出来的裂痕,“以前我娘就跟我说,以后长大了,离开她去别处住了,也要记得夜里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只要假装看不到,陌生人就不会伤害我。”
“哦~”赵儒儒有些高兴:“规则六的告诫起码是对的,只要不搭理,‘陌生人’就没法杀人。”
这里说的搭理应该有不同的衡量标准,但总体而言,遇见了便闭口不言,对方说什么都当耳旁风,肯定是能从源头上杜绝一场灾难。
虞幸问:“这城里人死后都会变成鬼?”
“嗯。”小玉兰点头。
“一共有几种鬼?”虞幸道,“就是指死后的模样与你和张婶不同的。”
“嗯……”
这个问题,小玉兰好好地思考了一会儿。
她死前被娘亲教导着,并没有在晚上遇见过太多可怕的事情,对夜里情况的了解也仅限于娘亲讲的故事。
死后她又一直待在院子里,没有往外跑。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这种,还有经常在我家院墙上说话的讨厌叔叔那种。”小玉兰又撇了撇天空,然后道,“哦,还有一种纸人娃娃!”
“那种娃娃可讨厌了,会发出不同的声音,喜欢趴在别人家窗户和门上,叫人家开门,又哭又笑的。”小玉兰低下头,神情有些低落,“有时候这种纸人娃娃会在我睡觉的时候来我家,娘就会捂住我的耳朵,跟我说不要听。”
“我讨厌它们,它们好吵,比我在别人家里看到的小弟弟小妹妹还要吵,它们一来,娘就发抖,我也害怕。”
赵儒儒一下子就听出来,这不就是她之前遇到的那种吗!会发出笑声和哭声,对应着规则二。
虞幸点头:“但是只要你们不开门,不点灯,它们就进不来,是吗?”
“嗯,娘说了,这种时候一定不能点灯。”
小玉兰想不起来还有什么类型的鬼了。
但有可能是她年纪太小,有时候听说了,但是没太注意。
虞幸回忆着规则,试探着列出两个:“有没有喜欢半夜敲墙的?或者会直接出现在屋子里,但是不会立刻下手的?”
“好像……好像有。”小玉兰果然又想起了一些,“有一次,我半夜睡醒了,看见床边站着一个叔叔,那个叔叔好奇怪啊,浑身都在往下滴水。”
“我刚想喊娘,娘就伸手把我的眼睛和嘴巴捂住了,抱着我翻了个身,我知道她想让我装睡,但是她抖的很厉害。”
“我一直能听见滴答滴答的水声,那个叔叔还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后来我睡着了,不知道叔叔什么时候走的。”
“不过也只有一次哦,后来我没再遇见过那个叔叔。”
滴水!
关键词一来,虞幸立刻精神了点。
是水鬼?不,不应该这么说,水鬼待在江河湖泊中,应该是无法上岸的。
不管这种滴着水的鬼物是以什么形式存在的,它们一定和业江有关,或许还能对应上六年前的那场大水。
“那,看见滴水叔叔的那天,你和你娘有做什么特别的事吗?”赵儒儒追问。
规则三是有点突兀的,前面的规则在于如何才能使鬼物不进屋,可规则三却是直接提到,如果看到“它们”,闭上眼睛装睡。
如果什么都没有做,它们又是怎么进屋的?怎么就会突然在屋里出现呢?
小玉兰张了张嘴:“我想一下,我有点不记得了。”
虞幸却是忽然回忆起了他在通灵回溯中看见的一幕——李寡妇准备抱着小玉兰回屋,忽然想起院外的灯笼没点,脸上的惊恐一闪而过,立刻回屋找点灯物品。
他之前就有过这样的疑问,既然灯笼招鬼,为什么家家户户还都要点着?
排除赵儒儒“鬼物看家护院”的离谱猜想,百姓们这么做,只可能是因为,不点灯笼的后果更严重。
他提醒小玉兰:“那天你娘点灯笼了吗?”
“啊,可能没有!”小玉兰恍然大悟,“反正那晚上以后,娘每次天黑前都要去检查灯笼,之前都没有这么在意过的。”
果然。
这样就说得通了。
点了灯笼会招来墙上鬼,这东西不会主动离开光照范围,所以人们只要不出门,不经过被灯笼点亮的区域,基本上就不会有事儿。
可不点灯笼,就会被滴水的鬼物找上门,这种鬼物甚至无需活人开门,可以直接进入到屋内,可怕程度直线上升。
唯一的缓冲就是,这种鬼物可能只会伤害清醒着的人,放过睡着的人,而睡着与否不是真正的评判标准,只需要让滴水鬼物认为活人睡着了就行。
可是,即便是认定屋主人睡着了,这类鬼物也不会立刻离开,而是会在屋中徘徊停留,说不定要等天亮才会消失。
规则三是正确的。
“那敲墙的呢?”赵儒儒为他们的生活感到兴奋,傍上大佬的感觉真好啊!
“没见过。”小玉兰这次却是肯定地摇了摇头。
规则一存疑。
“你们死后,都是怎么相处的?不同类型的鬼物是对立的吗?哪种类型更强?”虞幸还记得墙上的影子,两个影子原本聊的挺开心,结果其中一个一生气就把另一个给吃了,生气的那个还是王二麻子的朋友,天天阻止张婶进院子,显然他们能够交流。
小玉兰:“啊……有点……奇怪……我说不出来。”
“我每天晚上都能听到墙上有人说话,有个可恶的叔叔说我娘的坏话!”
“可我就是,就是没有想把他舌头拔下来的念头,我为什么没有去做呢?”
小姑娘显然陷入了困惑。
她不知道,自己是被某种规则制约着的。
虞幸听她这么说,基本可以确定“墙上人影”与“陌生人”两种鬼物直接不会主动发生冲突。
不然以小玉兰的攻击性,早就把那个满嘴恶心话的影子干碎了。
而其他的鬼物,估计小玉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思考片刻,虞幸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风头镇夜里这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赵儒儒竖起了耳朵。
“啊……从我出生起便是了吧。”小玉兰对此有些茫然,甚至反问,“其他地方不是这样的吗?”
虞幸:“你今年多大?”
小玉兰掰着手指算了算。
“娘亲死的那天,是我的六岁生辰哦,她为了给我捏小泥人做生辰礼物,差点忘记点灯笼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