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季月年开口,她便自言道:“是了,以你的性子,只怕再过些年数,便不会再记得我。”
玄光萦绕之间,季清婵的眸光逐渐浑浊,似是失去了以往的清澈明透,仿佛她眼前的一切景物,都模糊了起来。
一团炽红的光晕自她的眉心蜕离而出,没入了季月年的神魂之中。
那是已经蕴养完整的真龙血脉。
数息之后,季清婵轻轻阖上眼睛,伸袖抓过季月年的手腕,低声道:“元景仙符的气息给了我一丝虚假的真灵,让我能有轮回往生之机。如今我愿放弃真灵轮转,化作天象身鬼的精纯源力加持于你,天象之力生于日月,这些源力足以惊醒你的血源,让你能够重归离恨。”
纤美白皙的削葱玉指抚过季月年的手腕,雪玉珠链之上所余的那一缕身鬼源气缓缓浮现出来。
这一缕身鬼源气在她指间绕来绕去,终是化作了光点消散。
“季月年,当初你承受着撕裂神魂的剧痛,割离了自己的玄阴神血换来龙宫真血,随后直接将那玉瓶递予我,便是我初次心动之时。”
“可我知晓,你有着自己的路要走,根本无暇顾及世间的庸俗情欲。”
“自从那时起,我便告诉自己,只要能够安静地跟在你身后,便满足了。”
“当初我化生之时,你曾言‘冷清孤寂,月下婵娟’,将我唤作季清婵,这个名讳,我极是喜欢。”
“我曾经听闻,那些碎裂的真灵都会到一个神异的地方去,那地方被唤作‘轮转重极’。”
季清婵轻轻侧过头,倚靠在季月年的肩膀之上,低笑道:“季月年,你一定要继续走下去,若有朝一日我当真有了轮回往生之机,可你却已不在这世间,那我宁愿永生永世,沉沦不醒。”
季月年怔怔地低下头,映入眼帘的是瑰美至极的嫣红光晕。
她那漆黑如瀑的满头青丝逐渐虚化,最终化作嫣红的光点溃散开来。
待到季月年站起身来,季清婵已是从头至尾都消散成了无数瑰丽的光点,凝聚成了一只半透明的蝴蝶光影。
那半透明的蝴蝶光影扇动着翅膀,在黑暗之中洒下绚丽璀璨的光流,绝美轻盈。
璨光流转之间,那蝴蝶光影在季月年指间翩跹而舞,便如渭渊山海初见之时,似凤穿幽谷一般盈然,似蜻蜓过水一般轻灵,似鸾游云海一般端美,似蝶舞桃花一般明媚。
不知过了多久,那半透明的蝴蝶光影终是合拢了双翅,缓缓停在了季月年的指尖。
桃花依旧,蝶香盈袖。
恍若隔世。
季月年自恍惚之间惊醒,待再看之时,手指之上早已是空空落落,只余了细碎零星的嫣红光点。
“季清婵。”
季月年似是有些迟疑,轻轻唤了一声。
数息之后,却没有等到半点回应。
扭曲的黑暗虚无之中,散碎的嫣红光芒映照之下,那个将自己掩藏在黑袍之下茕茕玉立,广袖盈香的身影已再不复见。
蓦然间,天地之间仿佛有着不可抵抗的伟力奔涌而下,击碎了那一个小小的时空禁锢,光阴长河流转奔腾,似乎一切都回到了最初。
季月年轻拂玄黑袖袍,推开了木门。
映入眼帘的,是笼罩在阴影之中的巍峨山峰,灵泉山。
那宏伟山峰的背后,则有着一层半透明的湛蓝光幕,护持着灵泉山与灵泉村,在这浩渺无垠的月轮背面游荡。
挣脱拘魂令牌,苏醒真灵记忆,勾连敕水神力,扶摇而归离恨。
这些三日之前的琐碎记忆化作密密麻麻的光幕,仿佛在顷刻之间便陆陆续续浮现出来,在神魂深处极是清晰地流淌而过。
季月年目光冰冷,心念动间,瞬间便勾连了敕水神印的器灵,一个身着黑衣的青年在其身侧凝聚了出来。
那黑衣青年甫一现身,便半跪在地,恭敬道:“见过小殿下。”
季月年轻轻点了点头,道:“将谢裳、归白露押来。”
其用上了一个“押”字,黑衣器灵心领神会,挥袖之间,浩瀚无尽的湛蓝神光涌动而至,直接将灵泉山巅的两个身影摄了过来。
归白露乃是二劫大圣,谢裳则是三灾太乙真境的生灵,此二人的神魂之上都有着敖离公主亲自凝炼的枷锁,根本无法抵抗敕水神印的摄缚。
“这怎么可能!?”
归白露神色惊惶,目光之中满是不可置信。
谢裳则是面色凝重,沉声道:“小殿下,你竟然还能重返此处?”
那黑衣器灵静立在一旁,将铺天盖地的湛蓝神力凝聚成道道枷锁,捆在了二人的身上。
季月年走到归白露身前,望着他有些闪躲的眼睛,轻声道:“你倒是舍得,竟然冒着无**回的巨大风险,强行把真灵分裂开来,也要将我的消息告知那些昭明山境的余孽。”
归白露如今的修为已经跌到了初劫大圣,如今在神力绳索的捆缚之下动弹不得,口中叫道:“小殿下!这一切都是谢裳指使!这厮老奸巨猾,所有的事情都是此獠出的主意!”
谢裳对归白露颇为不屑,可却并未反驳其口中所言,而是叹了口气,道:“小殿下欲要如何?”
季月年略一沉默,蓦地展颜笑道:“谢裳大圣何出此言?都是归白露这厮蛊惑人心,此人恶毒狠辣,不住地从中挑拨,实在该死!器灵何在!?”
其最后一句话,却是朝着那黑衣器灵所言。
“小殿下。”黑衣器灵拱了拱手。
季月年嘴角稍稍勾起,道:“将此獠的神魂剥离,涤尽真灵,使用离恨镇压,不许其轮回往生,留着真灵本源充作炼宝灵材。”
归白露面色剧变,目中尽是不甘之色,当下开口吼道:“季月年!分明是谢裳这厮出的主意!我只是听从……”
其言未落,便有着浩瀚如天的离恨神力镇压而下!
轰!
归白露的神魂直接被离恨神力绞灭成烟!
谢裳的眸光微不可察地颤了一颤,垂首而立,不敢再多言半句。
季月年行至谢裳身侧,道:“还不快给谢裳大圣解去束缚?”
黑衣器灵朝着季月年拱了拱手,心念动间,谢裳身上的神力绳索寸寸崩碎,化作湛蓝的光晕消散在天地之间。
季月年拉过谢裳的袍袖,笑道:“在此处静修一段时日之后,我便打算重归昭明山境,不知大圣意下如何?”
其眉眼之间虽然带着笑意,瞳孔深处却尽是冰冷。
谢裳恭敬行了个礼,道:“但凭小殿下吩咐。”
其稍稍低着头,望着季月年的玄黑道袍,心神深处隐约泛起了一丝彻骨的寒意。
这位小殿下,似乎有了一些变化。
这变化,对自己极为不利。